第17章 燕雲

燕雲

策馬颠簸,趙咫遙瘦弱的身子骨前後顫抖,仿佛要散架一般。李純柏眼觀前方,卻看在心裏,她用如鐵般的雙臂,将其夾緊,低俯耳邊道:“我今日不能幫你殺他,以後一定可以。”

“回了燕雲,我把號角交給你。”目光墨黑,中間卻有如炬的光芒:“然後再過些時日,十八騎一并交由你調令。”

燕雲精兵,分為鐵騎、骠騎、骁騎、軒騎四部。又有燕雲號角,統領四騎。所謂“號角一吹,鐵骠骁軒,無堅不摧,無往不破。”

她要助其報仇,決定把號角交給他。

懷裏的男人卻并不急于應答,而是待過了一段時間,才輕輕說了一聲:“謝——”飄飄揚揚不着邊際。

只輕輕一字,燕雲城主便覺心底和煦,拉缰愈發急速,飒飒流星。

李純柏隔着兩個月,終于回到了燕雲城。

“主公瘦了。”

“而且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十八騎私底下議論,也不知主公近日都藏身在他們找不到的哪個地方,兩頰漸漸凹陷,本來微黑的皮膚也變白了許多——就好像這兩個月都沒有照過陽關似的。

不過說實話,好看多了……

不,不,威武的燕雲城主,怎麽能用“好看”這兩個字嗎?!

十八騎都在心裏否認自己的想法,卻只有阿簡囔囔了出來:“哼,都是因為那個人在主公身邊跟久了。”

都是因為比女人還要俊美的趙咫遙,令主公沾染上了他那種氣息。

“本尊今日,有事要宣布。”城主行走生風的過來,身體雷厲一轉,袖子随着一翻,在首座坐穩。

聲如洪鐘,陣陣敲擊在堂上每一個人心裏:“本尊做的主張,以後燕雲號角,将交由趙咫遙號令。”轉而吩咐彭寒烈:“寒烈,你另調鐵騎。”

“鐵騎不服!”阿簡毫不猶豫就站了起來,五指重重拍在桌上。

旁邊的槊叔按了按他的胳膊,讓阿簡坐下來。李純柏以為他會開導開導阿簡,誰知其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骁騎雖未牽扯此事,但……有異議。”

“骠騎亦有異議。” 骠騎的幾位,也出來發話。

“主公。”要被調去鐵騎的當事人彭寒烈,卻一直穩穩坐在位子上,等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說完了,他才自站起來,而後單膝跪下:“主公,不是寒烈貪念號角總管之位,只是……”頭索性往旁邊一偏:“寒烈恕難從命!”

燕雲城主心內震動,這是彭寒烈十年來,第一次抗令。

“城主勿須因為我,傷了燕雲城的和氣。”趙咫遙說着走近彭寒烈,慢慢蹲下來,先朝他淺淺笑笑,而後扶其起來。趙公子的眉目是如此溫和,彭寒烈實在不好拒絕——他甚至有一種錯覺:趙咫遙是和他們一邊的,一起反抗城主的謬令。

彭寒烈竟不知不覺,随着他的牽引站了起來。

“在下只願做城主帳下一小卒,能得入燕雲城,平生足已。”徐徐躬身,不卑不亢。

“……”燕雲城主臉上愠色未消,沉吟了片刻:“那……自今日起,趙咫遙就歸入軒騎吧。”

剛才衆騎都反對自己的命令,但軒騎的那三個人都沒有出聲——軒騎雖為最弱的一只,但他們對趙咫遙的态度,應該還是友善的。

等九哥入了軒騎,再慢慢調動他,從長計議。

誰知,軒騎同時負責人事的軍師雲鶴飛,卻用托詞拒絕了說一不二的城主:“主公,屬下的軒騎近日事情雜亂,恐怕最近都不能接收新人。”

“鐵騎是不會收他的。”阿簡腔內似有無盡的不平,永遠出頭表态:“趙九公子,你另謀高就吧!”

“屬下的骁騎……”

“屬下的骠騎……”

“夠了!”李純柏霎那覺得心裏有些冷,她的眼裏看衆人,仿佛都蒙了一層塵,灰朦朦的。

只有九哥的身姿風骨,是那麽明亮。

一葉障目,還有什麽她能看到?!

“本尊決定在鐵、骁、骠、軒四騎各調八百精兵,號角中再抽一百二十人,另立一支新騎。”燕雲城主喉頭起伏,這是她被逼到最後一步後,為他做的決定。

”主公,燕雲城自起城以來,便為四騎……”

“主制總要有人破的!”她打斷了彭寒烈,她心裏早就豁出去了。

“主公……”彭寒烈眉頭越鎖越緊,既急又恨的瞪着李純柏,不能說什麽,只能默默攥緊了拳頭。

卻有人碰了下他的胳膊,手掌搭在他的拳頭上,暖和的溫度,柔軟的掌心,彭寒烈的拳頭一下子就跟着軟了……洩氣般散架松開。

那人便再碰了碰他,自己則繞到彭寒烈身前:“在下初入燕雲,何能何德,承蒙城主——”

突然卡殼數秒,續起自己的話:“——錯愛,怎敢擔此重任?”

“趙咫遙,本尊不問你敢不敢,只問你能不能擔得起。”她聲似大呂,洪亮的點告他,也同樣警醒底下的衆人:“只要你擔得起,我相信燕雲城中,就不會有一個人對你非議。”

“在下。”下= 身不動,上身前傾:“擔得起。”

“好!這就夠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哪來那麽多推三阻四,扭扭捏捏!”聲似豹,叫所有人都不敢接話,就是阿簡,雖有再多的不情願,也只能按捺不發。

“那好,你的新騎,要叫什麽名字?”她問他道。

“……容在下思量半日。”

“也好,許你三日,兵馬抽調,也正好需要些時間整改。”

三日之後,便是燕雲城新騎主趙咫遙的出場。

他将自城西新騎的營地出發,率隊打馬環城,直入中軍營中,向燕雲城主叩首。

全程的百姓,今天都出來觀看。

但是新騎主,卻沒有打馬。

精兵重騎的戰隊,浩浩蕩蕩經過街道,整齊的馬蹄聲混着兵器,铠甲的聲音,轟轟有如大江大潮,振聾發聩。

而這隊伍的中間,環擁着的,是一只九華寶蓋車,綴了珠玉的頂子下,垂下赤色的錦緞帷帳。

帳上又罩了玄紗,紅黑相襯,是穩重的華麗。

至始至終,這帳子都嚴嚴實實的,沒有一位百姓,瞧見了新騎主的真容。

“到——”

“到——”

千馬束蹄,于中軍營前止步。

前方架起的幾十尺高臺上,燕雲城主将雙臂撐在欄杆上,俯視自己整齊的新軍。

“開——”

“開——”

軍隊好似撥水,自兩邊整齊散開,讓出一條路,六馬三排,将中央的九華車推出。

一只纖細而白皙的手,自帷帳相合處,緩緩伸出來,露出修長的五指,指節嶙峋,指甲上有淡淡月形的白紋。

忽然,帷帳如旗展,被人大力掀開,同他身後的披風一道,旋即被大風吹起,乘風上揚,似要懸直揚至九霄。

單薄的身子,在風中有些搖搖欲墜,卻正因為此,顯得瘦高瘦高。

今日的趙咫遙,着了一身黑,墨黑的錦衣配上墨黑的披風,細看,上面都有銀色的隐紋,宛如流雲。襯出一股儒将風範,卻又不失大氣磅礴,游春綠波,無限的風光。

他單膝跪下,磁性的聲音裏爆發出铮然如鐵的力量:“騎主趙咫遙,率燕雲錦騎諸部,參見城主!”

“好!”燕雲城主在高處扶欄大笑,和他遙相呼應。

***

“九哥。”現在衆人散去,李純柏終于可以抒發自己心中的喜悅,剛才點兵時趙咫遙的一舉一動,完全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果然不只是好看,他果然也可以不柔弱!

愈發的歡喜,心花怒放。

“婉婉,謝謝你。”他說着,輕輕将她擁入懷中。仿佛呵護般,在她額前印上一個吻。李純柏佝些腰,想把頭靠在他胸前。

像只小貓一樣依偎在九哥懷裏,這正是夢裏她想要的生活啊!

如蜜的心中一得意,力氣用大了,腦袋不是撲,便成了撞,趙咫遙瞬間跌出了幾步。

“九哥……”她忙去救他,手一拉,欲把他扶住。

結果力氣又大了,手臂不是扶,而是拉,一把将他拉了過來。

趙咫遙因此跌入李純柏的懷中。

堅實的胸膛他撞不動,于是正好不偏不倚,腦袋成了依偎在她胸懷裏的姿勢。

九哥,九哥他跌在她的……李純柏心神大亂,臉頰滾燙。她緊張的忘了呼吸,整個人的魂魄好像瞬間就被抽走了,靈光的腦子,也亂成了一團空白。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趙咫遙本來波瀾不驚的眼眸裏,淺淺地那一抹柔情正緩緩散去,轉而浮起不易察覺的不悅和……恥辱?

“婉婉。”他從她懷裏掙脫出來,帶着幾絲冷意道:“今日帶兵乏憊,我想早些休息。”

“好,我叫煙兒過來伺候。”

一開始那個叫煙兒的侍女,因為伶俐,又是她的心腹,便索性指給了趙咫遙,貼身伺候。

自己,則有幾分難過的離開了。

叫門外的煙兒進去,自己則掩上門,合攏的那一刻,李純柏突然生起個念頭:這個門一關,九哥就要和自己離得很遠了。

沒有人看到她咬了咬下唇,繼而神色自若的離開了。

廂房內。

“奴婢伺候騎主更衣。”

“坐下吧。”他突然指指手,命她坐下,自己則拿來一張棋盤,和兩盒棋子:“我們下盤棋。”

一貫卑微而怯懦的煙兒,居然媚笑起來,大大方方的坐下來。

“怎麽是你親自來?”趙咫遙從檀木盒子裏捏了一顆黑子,竟然自己先走起來。質問的言語冷冰冰,甚至帶幾分對同僚的責問:“知道你來燕雲城,是有多大的危險嗎?一旦被捉,我們很有可能功虧一匮。”

“找別人來,危險更大。”煙兒笑意不減,拿起一顆白子按下:“燕雲城,只有我熟。”

“義父有何吩咐?”

“他叫你早日成事,不要拖沓。”煙兒的手不斷盤弄着盒內的棋子,嘩啦直響。她柔弱無骨的歪着,眼角上挑,從姿态,到神色,都那麽像一個人““你把李純柏帶進夫人陵墓的事情,主公已經很不高興了。”

“不帶她進去,怎麽叫她相信,怎麽給她暗示,怎麽圓滿我們的謊言。”

“騙了琰帝,又騙了燕雲城主,你倒真是計中計,局中局啊。對了,主公還吩咐,叫你……不要盤算得太大,把整盤棋盤潑。”煙兒意味深長的飛他個媚眼,方才重重按下了這一步白子。

“你回禀義父,咫遙不會令他失望。”“呵呵,倒是你,我見你和琰帝走得很進啊,甚至不惜為他……私自動用金風與和衣二蠱,其一還是對我下手,倘若義父知道的話……”

“呵呵,我歡顏不可能,為任何一個男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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