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澈

清澈

良久,稍稍上移,飄忽地對視李純柏,緩緩而言:“你一個女人家帶這兩個孩子不方便,與其讓他們跟着你四處飄零,不如我把他們暫時帶走,你想看的時候,只需傳一聲話給我,我便帶來。”

“本尊的孩子是不會給你的。”她突然覺得,他比她方才那一陣惡心還要惡心。

“李姑娘,你可知主人聽聞你在琰宮,生怕琰帝傷了你們的孩子,這次是瞞着天狼王出來……”

“他只是怕聶玄傷了孩子吧。”李純柏果斷打斷,什麽樣的主人,便有什麽樣的仆從。她掃也未掃黑衣人,只絕然告知趙咫遙:“趙咫遙,他們是本尊的孩子。”

言下之意,他們不是你趙咫遙的孩子。

任他們是不是你親生,你都不是燕雲城主的夫君,自然也不是她孩子的父親。

趙咫遙怔住了。

不知道李純柏是說中了他的心思,刺傷了他?還是離他的心思差了十萬八千裏,刺傷了他?

反正都是刺傷了他。

不言不語了很久,趙咫遙很艱難地替自己辯護:“娶不娶,只不過是一紙名份的問題……”

他決定去喜歡她,去給她愛,卻還是沒下那最後一步的決心:娶她。

“混賬!”阿簡真的是忍不住了,他再次一把抓住趙咫遙的衣領,血手染上繡衣,玉琢般的公子頃刻被污濁。

這次,趙咫遙伸手去掰開了阿簡的手。

“哼。”李純柏冷笑一聲,她觀察得仔仔細細,趙咫遙唯一地皺眉,是在阿簡手上的污血染上其華服的那一刻。

那可是他孩子的血。

所以說,他們果斷不能算是他的孩子——他也許有心,但他做不到。

李純柏的第二個孩子還在吸允,他一吸一吸,她胸前就一疼一疼,下身也跟着一縮一縮。

“外頭聶玄搜捕得緊,你如今剛剛生産,還帶着兩個随時會哭的孩子,我的人送你出城,會好些。”趙咫遙忽然調轉了話題。

但是李純柏肯定他還有別的打算,沉吟少頃,卻答應了。

對于趙咫遙,還是該防的防,該用的用——他若敢有別的心思,她叫他好看!

“這裏涼,你先去裏面歇息,我命她們多生些火,給你弄些吃的……穿好衣服。”

“我想喝水。”她本能地就說了出來。

趙咫遙眸子重新有了生氣,激動得趕緊答應她:“好,都依你。”

為什麽現在只要聽到李純柏的要求,自己都會異常的興奮?

難道是因為她願意央求自己的時候,是這樣稀少?

地宮內,李純柏端着婢女送來的水湯,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眸中卻無論何時,都不會離開自己的一雙孩子,溢着奇特的光芒。

“這兩孩子真的是一模一樣呢。”” 她自言自語:“連胎記也是一模一樣的。”

她怕他們着涼,只悄悄掀開一條小縫給阿簡看——這兩個孩子的右小腿肚上,都有一模一樣的青色斑跡,形狀……像寥寥燃燒的火焰。

“本尊要給他們,起兩個名字。”

仿佛已慎重思考過很久,她平靜地訴說:“一個名清,一個名澈。希望他們以後,都能一生清澈,不欺騙他人。”

無論是男是女,都要教其做和其父親不一樣的人。

兩個小孩還都是晶瑩的人,眉眼口唇都栩栩生動,棱角沒有被琢磨,瞳眸沒有被蒙塵。

李純柏笑得愈發滿足,卻忽地就打了個冷顫。

接着又打了一個,接着又是一個……不提地打。

捧碗的手也有些抖。

“主公可是冷了?”阿簡見她發抖,兩手抓着自己上衣一扯,褪個精光,然後想都沒想就披到了她身上。

結果手腳毛躁,衣衫掉了。他忙得又撿起來,重新給她披上,還按了按,确保不會再掉下來。

阿簡赤|裸的胸膛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出黝黑中發紅的顏色,散發着炙熱而渾厚的男子氣息。

這男子氣息卻忽然被他後頭的一聲涼給蓋過,仿佛冬夏交替只在一瞬間。

“把這些火盆,都給我烤熱些。”趙咫遙聲含不滿地命令那些手下。

他手上抱着一床被子,因為小心翼翼,步伐更顯優雅。先拿開阿簡的衣裳,再起手給她披上被子,一如既往的溫柔。

“趙咫遙你丢我的衣裳!”阿簡又怒。

他才懶得理他,只幫李純柏把被子又緊了緊:“天蠶被子,捂着軟和。”溫潤聲音,仿佛春融冰雪:“這裏沒有床,委屈你了。”

“我命人找了個乳婆,是很有經驗的。”趙咫遙說着拍拍掌,便見一個蒙着眼睛的奶媽子被帶上來。

“不如把孩子暫時交給我?”見李純柏雙目警戒,他很誠懇地解釋道:“等你要離開的時候,我會把孩子還給你,不強留。”

“主公三思。”阿簡立馬阻止。

“那好。”李純柏想了想,把第一個孩子遞給他,抱着老二的時候,卻好生舍不得——這孩子又眨巴眨巴着嘴巴,怕是又想吸奶了。

“這個孩子,我帶着身邊吧。”她把第二個孩子留了下來:“正好你也只有一個奶婆。”

“……好。那你修養幾日,我再送你出去。”

“多謝。”

“……我們,客氣什麽。”現在只要李純柏跟他客氣,趙咫遙心裏就會有種莫名的難受——雖然他以前比她現在還要客氣!

這一養竟養了半月——本來趙咫遙說,要坐足一個月才能出去,但李純柏偏不肯,她覺得自己呆在這裏,快黴掉了。

而且這半月趙咫遙對她史無前例的好——讓她感到深深地不安。

他會天天數趟來看她。

“婉婉,我親手給你煨的補湯,你喝喝。”他舀了滿滿一勺要遞過去,卻又縮回來:“有些燙,我先吹吹,涼些了你再喝。”

“多謝,我自己來。”李純柏身子雖虛,卻還是趁着趙咫遙愣住的工夫,将碗從他手上拿了過來。

不去看趙咫遙又一次的失落。

她開始拒絕他了!

“婉婉,我給你帶了些首飾,你瞧這只簪,大氣正好适合你……”

她瞟都沒瞟,很淡散地推開。

“為什麽不要?”他有些疑惑——可是怕她不喜歡,挑的最大氣的一支:“你瞧這簪形,仿若游龍戲水。”

“不喜戲水。”她都不會游泳,喜歡個什麽戲水!

李純柏自己是無心,趙咫遙卻有心想起了自己以前說的話——他喜歡水般柔情的女人。

笑容很尴尬的僵住,簪子在手裏差點沒拈住掉下來:“那……婉婉不喜歡水,喜歡什麽?”

“喜山,讓天下男子仰視的堅韌不拔。”

“……”趙咫遙覺得難堪,卻又恐慌,婉婉她這是什麽都不在乎了,她總是淡漠的回答讓他感到害怕……他一怕,不禁低聲下氣:“我也喜歡山呢,等你身子好了,我和你一起入名山大川游。”

“不必。”她很随意地說:“本尊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她拒絕的時候已經不再“謝謝他的好意”了!

沒了對他的患得患失,她終于可以在他面前坦然地說出自己的喜好了!

“婉婉,你看我們的孩子多可愛。”他要過去碰男嬰,李純柏卻不着痕跡地移開襁褓,趙咫遙一下子觸了個空,臉上讪讪,自己給自己解圍道:“婉婉,你給他起的什麽名字?”

“李澈。”

“……”趙咫遙口微微張着,楞在那裏。繼而并攏,用力抿了抿。

她給孩子起名姓李……

他強忍着不是滋味,好脾氣地笑問:“怎麽起這個名字?”

“因為希望他一生清澈,不欺騙他人。”

“婉婉,你今天怎麽不說話?”

她閉目養神,不回答他。

“婉婉,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趙咫遙開始回憶舊情。

“記得。”

“哈——”他發出一聲長贊,聽她短促的“記得”二字,趙咫遙灰暗的心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神采奕奕:“婉婉,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偷偷看過我娘藏着的一副男子畫像,那個就是天狼王。他才是我的親生父親,但他不肯要我,到現在也不認呢……”

他一下子來了精神,竟然将自己重重保守的複仇大計,在這地宮裏向李純柏和盤托出。

李純柏整理了一下,差不多明白了:這是遵從母親命令,賭上自己去向親生父親複仇的計劃。而且好像還牽扯進來了趙家——趙老爺這個深情的男子,被一對母子給騙了。

還有宣城公主,還有……

這個男人,他真是禍害了一圈人。

“婉婉,你有沒有什麽願望呢?”面對這個講起自己的複仇大業眼睛放亮的男人,面對這定自己的願望就是複仇成功的男人。她真是覺得他可笑。

便看着他大笑一聲,爽快答道:“當然有啊。”

趙咫遙薄唇笑得更彎,柔情蜜意:“是什麽?”

“收回本尊的燕雲城。”

他想說一句:你何苦如此?

又怕這麽說了,李純柏會不快。

他好像因為她,開始患得患失了。

很自然地想來抓李純柏的手。奈何其雙手全環繞到老二身上。

“九哥……”

“盡管說。”她才剛剛開了口,他就許諾了。

趙咫遙是聰明人,知道李純柏改口稱他“九哥”,那必定是有事相求。

說,說,明知不是好事,他還是心甘情願地樂滋滋。她求他,他就什麽都答應。只要她肯求他……

李純柏悵然出神:他答得可真幹脆。

要是她那時問他,什麽時候娶他,趙咫遙也答得這麽幹脆,那麽……

搖搖頭,自己心底嗤了幾聲:“老大呢?被奶婆抱走了這麽長時間,我想看看。”

“好,等我去說了,叫她明日就給你抱過來。”

“我今日就想看。”她知他明日必抱不過來。

他亦知她看破了他:“我實在是想留他……”

“還來!”她強硬的命令,仿佛讨要只屬于自己的東西,天經地義。

這才是燕雲城主的本色。

但對于趙咫遙來說,她是徹底變了。他的神情從驚訝到動容,再到幾絲愧疚:“婉婉,你最近變成這樣……莫不是因為,還在生我不娶你的氣?”

她撇撇嘴,懶得由着他吞吞吐吐:“沒有。”

然後直逼主題:“孩子還來。”

“什麽孩子?”他居然說出這麽虛弱的一句問話!

李純柏注視着他,清清朗朗,灰蒙蒙地眸子就那麽直視着她,俊美的五官和好看的臉型始終帶着一絲純淨地疑惑。

仿佛真的是沒有什麽孩子。

她一只手還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怒而掐上了趙咫遙的脖子。

把他整個下巴往上一擡,其本能地發出嗆口之聲,她卻開始一點點發力,口緊虎口:“本尊再跟你說一遍,把孩子還我。”

他就這麽任由她掐,不回話——這個人明明身子骨弱,又沒有任何武功,卻總是要把自己撐得這麽剛強,追尋自己的意志,不管它是對是錯,都寧折不屈。

要是以前,李純柏看到他這副樣子,又要心軟下來。

可這次她卻沒有放手,好像就這樣用勁到掐死他,燕雲城主也不會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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