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龍女敖氏寸心,懿淑天資,聰達敏識。自配入掖庭,所行無不敬慎居心,率禮不越。着即授爾階蘭池舍人,錫之诰命。尚敦祗慎之風,益迓嘉祥之至!” 董雙成一字一句念完,複将懿旨卷起,遞與寸心雙手接了,這才換了笑臉道:“給妹妹道喜了!”

寸心此刻雙膝酸軟,汗濕重衣,直到被董雙成扶起,尚自沉浸在震驚中。她對上雙成含笑的眉眼,雙頰一紅道:“董姑姑,我這是......”

董雙成抿嘴笑道:“寸心妹妹,自今兒起,你就不是下等宮人了,” 她掃了一眼一邊僵立的,臉色鐵青的衛承莊,拍拍寸心的肩頭又道,“你可知這蘭池舍人是什麽職銜?”

寸心搖搖頭,一臉茫然的望着她。那董雙成面朝着寸心,眼睛卻向着衛承莊道:“衛妹妹,你說與她聽。” 衛承莊上前,不情不願道:“蘭池舍人正五品,是專門侍奉娘娘筆墨的近侍女官,娘娘但有旨令,都是你來謄寫。” 她将手內捧着的一只檀木盒子打開,朝裏面努努嘴:“這是舍人專用的毛筆,如今歸你了。”

寸心看時,只見盒內一管烏木彩漆筆,筆杆上用朱砂繪了流雲蝙蝠,筆帽內黑黝黝紫瑩瑩,正是上好的宣城紫毫,正贊嘆間,只聽董雙成在旁道:“娘娘說了,毫雖輕,功甚重,做蘭池舍人的女官,不但要詞章掞麗,而且須得天性韶警,明習吏事。尋常女仙娘娘都不中意,所以此位一向空懸,只由七、八兩位公主代領。自七公主被執,八公主下凡不知所蹤,底下不知多少女仙都惦記這個位子呢,可娘娘就是不吐口兒。” 她看着衛承莊的臉色愈加灰敗,滿意的收回目光,望着寸心道,“如今娘娘既屬意于你,你可要審慎留心,別讓閑雜人等看了笑話去!”

這邊寸心尚在懵懂,那邊真君神殿內,楊戬已是得了消息。原是三太尉李煥章當做閑話來說,道龍女寸心憑寥寥數言合了王母的心意,一夕之間以一末等侍婢直擢至五品女官。衆人都知道,這蘭池舍人品級雖不高,卻是王母身邊的要差,佥書秉筆職同內翰,瑤池懿旨谕令皆從此人所出。二太尉張伯行因嘆道:“一個內相未去,又來一個!這誰伺候得起?” 話音未落,大太尉康安裕擺擺手:“話不是這麽說。我倒聽人講,這西海公主性情溫厚,為人和順,不似天奴那般跋扈。”

張伯行“呲”的一笑:“做下等宮人的時候就溫厚和順,如今做了女官,可不要抖起來麽?孔夫子說的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何況是倖進,那更......” 一直沒有說話的六太尉直健一口截斷了他:“你休胡吣!要說一步登天,誰也比不過咱們二爺,你要這麽講,那就是連二爺都罵進去了!”

“你!”張伯行二目圓睜,直氣得滿臉通紅,喘着粗氣還要再說,卻被楊戬擡手止住了:“老六,老四說的沒錯,只是‘倖進’二字并非貶義,古人曾雲‘既雲德升,亦曰幸進。身當隆極,族漸河潤’,這也是好話嘛。” 他轉臉笑着又道:“老二,老六年紀輕,性子直,可确是好意為我,都是自家兄弟,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争了。”

楊戬既然開聲,衆太尉自然賓服,只李煥章想了想道:“二爺,娘娘所說‘天數天祿’的話,當真是說陛下?” 楊戬默然不語。王母所引,不過是《尚書》第一篇《堯典》之語,既沒有明指,女官們也不懂,惟有寸心對以《論語·堯曰》中“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行四方之政”一句,卻省去了下頭的“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倉促間能答的這樣精細,可見其心思敏捷、用心之工。

玉清宮之主最喜黃老之說,貫以無為而治。王母卻認為朝政松散職官碌碌,不可久持,只礙着自己是後宮幹政,動辄有言官掣肘,所以調楊戬上天,正為借這根楔子,撬動朝中大小軍政,整頓天庭——這點心思盡人皆知,卻沒有人敢明說。王母以楊戬為利刃,劈開旁門求見明月,顯聖真君卻不只甘心以身為斧而已,他有他的打算,眼下卻還未到挑明的時候。因此只從容道:“‘君無為,則臣自為;人不治,則法來治。’ 娘娘不過輔佐參贊拾遺補闕,并不是要和陛下生了貳心,自把自為的意思。陛下仍是三界六道四大部洲的陛下,高居九重貴不可言,這一條,諸臣工都要銘記于心。” 說罷便吃茶。衆太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相視一笑。

玉清宮後院,典膳監南邊的抱廈內,天奴正斜靠在窗下的卧榻養神,一個小黃門跪在他腳邊,用梅花绫封面的棉棒槌替他捶腿。他身下床腳匣子裏,滿滿堆着礜石曾青犀角等物,炕桌上一個紫檀托架上,水晶罩子罩着一棵露凝草,像是剛剛采下一般,半透明的葉片還閃着水光。這是剛剛辭去的巨靈神并魚肚藥叉二将帶來,獻與天奴賀壽的。老內監心裏明鏡兒似的——自己的壽辰還有一個多月才到,他們這時分來送禮,哪裏是純為道賀?更何況自己這身份,盡自說得嘴響,其實認真論起來一錢不值,有人無端送來如此貴重的禮物,其心不言而喻。

近來楊戬肅清了文官冗員,終于騰出手來厲行軍紀整饬營務,令這班丘八爺如坐針氈,巴不得有人出來說句話,好讓這位活閻王住手,要是能幹脆将他扳倒,那是最好不過。可武将們平日裏松散慣了,又兼楊戬占得全理,光憑自己是講不出子午卯酉的。要說串通文官呢,那起子軟骨頭早已被楊戬吓破了膽,一說彈劾真君神殿那位,全都吓得縮頭烏龜一般,不肯做那出頭的椽子。思來想去,只有玉清宮這位中書令大人,平日裏明碼标價有錢必應,因此攜了重禮來此疏通一二。

那巨靈神雖是武人,卻不粗疏,滿口裏都是皇恩浩蕩真君睿智,絕不提恨怨報複憤懑難耐的話頭。幾次魚肚将說溜了嘴,都被他給圓過去了。他只口口聲聲道真君大才,案牍勞形實在可惜,請老內相在今上面前多多美言,若能将顯聖真君調往邊關鎮守,則天庭幸甚,三界幸甚。

天奴跟着打了幾個哈哈,亦不說行與不行,臨了倒是也沒把禮物退還回去。巨靈神見時候不早,拉着魚肚藥叉辭了出來,待出了門,幾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這老滑頭既拿了錢財,當得與人消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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