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天氣格外的晴朗,周圍的空氣裏混合着栀子花的香味。學校的沿海地區變成了學生的避暑勝地,細軟的沙灘走過幾個腳印被海水沖散。

鄭弦搖着熟睡的琴生的身體,大聲叫着。

“起床啦!”

“等一會,還沒8點,到了再起床。”

“太陽都曬到屁股啦,快點起床啦!”

“還沒到點,地球炸了我也不會起床的......”

說完,琴生立馬将被子緊緊裹住。

在鄭弦的生物鐘裏沒有晚于7點起床的,他覺得按時起床才能在這一天裏有飽滿的精神,更何況下午還要去參加薛緣的生日聚會呢。他只能用非常手段叫琴生起床了,他對手呼了呼氣,雙眼直冒金光地看着他。他将雙手伸進被窩裏,找準了琴生的腰部,立馬撓了起來。這對于敏感的琴生來說何至于笑笑就算了,簡直是最慘的人身攻擊啊。

琴生突然一陣雞皮疙瘩,貌似預知到威脅的來臨。緊接着整棟樓都是他的笑聲。鄭弦撓癢技巧也不是蓋的,幾次琴生想掙脫,都被用最準的方式不間斷地繼續撓着,害的他連說求饒。這下再困的眼神也變得精神了,他用不屑地眼神看着他,抱怨道:

“明明昨晚醉的跟鬼一樣,今兒卻這麽有精神。你啊,就像個氣球,時不時洩氣,下一秒就充滿了。”

“哈哈,不是你把它打滿的嗎?”他一副做錯事反省的表情,“好了好了,別氣了,要不我給你打兩下洩洩氣。”

“哦~這可是你說的,我啊,一下就夠了。”

話音未落,琴生一拳往他的下巴打去,這要是動漫裏的情節,他早就被揍飛了。但這拳也不輕,他疼的直哆嗦,不停地摸着疼痛的地方說:

“你下手還真不輕,看來我還是小看了那兩個細小的胳膊的爆發力。”

“好,讓我們進入正題吧,我們下午還要去參加薛緣的生日聚會,你去準備下吧。”

他拍了拍翹起的頭發,捂住嘴忍住不笑出聲勉勉強強地說:“還有你可以去整理整理下你的呆毛了,都翹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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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生反應過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高了一節的發梢,羞愧地跑去衛生間。

午後的陽光不是很熱 ,還有一絲絲的清涼。

鄭弦帶着他走到了薛緣的家。這是琴生第一次到女生的家裏,心裏就想吃了興奮劑一樣的跳個不停,路上琴生一直問着他們兩個的事。才知道,他們原來是青梅竹馬。

他的媽媽還是一名新晉的導演,每天忙着拍戲,沒空照顧他,所以把他寄放在了好閨蜜家。他們倆從小就玩在一起,對他來說,薛緣就像自己的親姐姐一樣,但是他表面不想承認這個比他大了0.5歲的人,小時候兩個為了争誰大常常吵了起來。

琴生仔細打量了這個家的周圍,一圈氣派的瓷磚圍牆,進入大門,兩側還有寬廣的花園,只要是進門的人都會被這個香味所感染,給人一種放松的感覺。

正前方則是一所高大的別墅,湊近一看,牆上還有許多玫瑰花紋,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門前的那個鮮紅的中國結,它的線路細致的讓人吃驚,每一個隙縫大間隔就好像計算好了一樣,大小不一卻井井有序。

鄭弦說起她的媽媽杜梅是一個非常熱愛着中國的文化,不管是水墨畫還是中國陶瓷她都收藏了一堆,她最喜歡的還是中國的旗袍了,記得有一件旗袍她是珍愛的不得了,常常保養着,每次穿着它,總是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

來開門的是一位端莊優雅的女人,她一頭黝黑靓麗的短發,嘴唇塗有同樣鮮紅的口紅,表情很溫和,給人一種親近感。她身上穿的是旗袍,看得出來有一定的年代了,但是在現代人的審美觀裏,那件旗袍依然是那麽精致。

“阿姨好。”

“杜阿姨,這位是我和薛緣的朋友。”

“哇,我家小緣終于拐了一個小男友啦!”杜梅的語氣有點幽默,沒有嚴肅大人的風範,她的性格平易近人。

“媽!誰啊?”

這時從房間裏走出了一個身影,聲音很好聽。

“我!”

鄭弦先他招了招手。她一眼眺望過去,發現他的旁邊還站着一個人,仔細觀察一番才發現原來是琴生,這可令她不知所措,她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

杜梅湊近薛緣的耳邊竊竊私語。

“女兒啊,你都不告訴我你還有一個小男友,媽媽好傷心哦。”

“媽,你先進去啦。”她一臉羞澀的将媽媽推了進屋裏。

“那你們好好玩,我先去為你們準備餐點咯。”

她走上前,眼神不敢直視着琴生,結結巴巴地說:

“你們.......先進來吧。”

鄭弦看着她,向她抛出了一個示意的眼神并豎起了大拇指。她看到後,錯以為他在挑釁她,便把他一把拉到了走廊一邊。

“你是想做什麽,怎麽我不知道到他要來?”

“你不是叫我送你一份你喜歡的禮物嗎?這不,給你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嘛。”

薛緣停頓了許久,只冒出了一句。

“你明知道不可能......”

鄭弦對她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情有點疑惑,明明往前走一步就可以達到目的,為什麽一直畏縮不前?

這時的琴生還緊張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知道要幹什麽,就像一個稻草人。

“喂,大哥哥你是誰?”

一個聲音從他的背後突然冒出,他一轉頭看見一個拿着一個褐色兔子玩偶的小男孩。

“你也要吃蛋糕嗎?”

“你好,我是你姐的朋友。”琴生端正了身子,緩了緩嗓子,自言自語道:”不對我們是朋友嗎,現在還是同學吧,恩,是同學。”

小男孩看見眼前慌張的大哥哥就笑出了聲。

“大哥哥,你就像呆呆的小倉鼠呢,我姐很喜歡它。”

“薛小方,別鬧。不要對客人不禮貌。你快去看看媽媽做的怎麽樣,等會姐姐會給你留一個大大的蛋糕,好嗎?”剛對弟弟說教完,薛緣連忙向他道歉:

“不好意思,不要把小孩的話放心上。”

“不,沒事。我才是要謝謝你邀請我。”

“快去吃飯啦,阿姨都已經做好等我們了。”

鄭弦将琴生拉到了餐桌前。

當大家都要開動了,這時放在琴生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慌張地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一張紙條在他不注意時掉落在地,他看見屏幕顯示着“媽媽”兩字,不好意思地對他們說:

“抱歉,我先去接個電話,你們先開動吧,不用在意我。”

即使琴生說不用在意他,但杜阿姨還是叫他們等着,畢竟這是禮貌。她看見桌上缺少了飲料便起身走向剛剛琴生座位後的櫃子。

她無意中看見了地上的紙條,俯下身順手撿起,這張紙有些發黃,已經放了很久了。她打開折成方形的紙條,上面寫着:兒子,自己吃飯。媽上班。

再往下看是一個Q版人物的表情,她眼睛睜大,瞳孔裏一直映射着這個吐着舌頭的幽默人物手繪。緊接着他用手捂住了嘴,眼角早已被淚水灌滿。她緊握着這張紙,轉頭看着走廊還在通話的琴生,仔細地聽着電話裏的聲音,那個曾經聽過無數次的熟息的說話方式。

她想湊近聽得更清楚,身體不自覺的向前走着,她伸出手,想觸碰卻又收了回來,等着那個電話挂掉後,她把紙條遞給他,激動地問道:

“林韻?”

“恩?那是我媽媽的名字,阿姨怎麽會知道?”

“哈,是嗎,找了這麽多年,終于找到你了。”她緩緩用手捂住嘴,一臉失而複得的表情。

薛緣看着媽媽的表情剛到奇怪。

“媽,你怎麽了?”

“恩,沒什麽,只是我找到了當年一起這制作身旗袍的好姐妹了。”

杜梅獨自回想起那一年發生的一件震驚全國的事,自己的家鄉被一場7.8級的大地震夷為平地,自己的家人,同學等都生死未蔔,那場災難毀掉了她人生中所有美好的記憶,所有人相互失去聯系。地震來的太突然,她在那場慌亂中不知所措,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的失聲大哭,有的陷入絕望,還有一部分的人對生存失去的希望。她向人流的反向跑去,嘴裏不停的嘀咕着,不要出事。當她到家裏時,眼前的景色令她頓時啞然,想大聲呼喚家人的名字,卻再也沒有一個人回應。她嘗試着把幾公斤的石頭搬起來,顯然沒有用,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是這麽的弱小,平常爽朗樂觀的她,那時也變得孤獨無助。

這時出現在她腦海裏的正是她親密的朋友林韻。她又開始跑向常常和林韻經過的那條小路,路上的野花在周圍的廢墟中顯得孤芳自立。不停喘氣的她跑到林韻的家前,發現她的鄰居都平安的躲在了家門前的那片空地,她心裏重新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暖意,當她問起林韻的鄰居時,他們告訴她,林韻和薛峰一家去附近的虎山景點游玩,應該不會有事。

林韻和薛峰都是她在大學裏的朋友,她們兩人在歷經一番的情感曲折才發現是兩情相悅,最終在還沒畢業前就私定終身了,還生了一個很可愛的孩子。而杜梅還在單身着,一方面因為她不想被陌生感情束縛,另一方面她答應了林韻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一直守護在她身邊。這小小的約定對她來說是最珍視的寶物。

杜梅本想等着她回來,卻因為一些事錯過了與她碰面的機會,直到十幾年過去了她都沒有再看見林韻。

她微笑着看着眼前這個孩子,不管是聲音還是相貌都與她認識的那個人有幾分相似。她相信這一天女兒的生日就是個奇跡。

這個周末,琴生應薛緣的母親要求,和她一起回趟家,這次不再是坐火車,而是乘着杜阿梅的車,感覺有點奇妙,就好像長途的路程變短了,不一會,就經過了大橋。

最後到達家的街道上,她把車停在一旁,下車後杜梅一直緊跟着琴生,心中有一股潮流不斷的湧上。

當她走到琴生家前,迫不及待地推開門,她步伐加快,急切的走向屋裏,看見了還在準備午餐的林韻的背影,身材有點瘦削,那個麻花辮還是更以前一樣。她悄悄走上前,雙手捂住了林韻的雙眼,有點調皮的問道:

“猜猜我是誰?”

林韻聽到那個熟息的聲音,話語頓時變得哽咽。

“杜......梅?”

“答對啦!”

林韻睜開眼,看見眼前的短發女子說不出聲來,緊緊地抱着她像小孩一樣的哭了出來。在琴生的記憶中的媽媽是沒有眼淚的,哪怕得知爸爸去世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在他面前哭過。

“自從那次地震後,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林韻哭不是笑也不是。

“我也是。”林韻仔細的打量失散多年的好姐妹,“你終于剪短發啦,以前就說你短□□亮,叫你剪,你還死活不去呢。還有你怎麽還在穿着這件生日送你的旗袍啊,都什麽年代了。”

杜梅看着林韻不停地說着,好像怎麽說也說不盡,就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啊,還是沒變,一看我就愛唠叨。”

林韻想小孩一樣皺起眉頭不滿地說:

“我這不是在是關心你嘛。”

“比起我更想知道你的事,怎麽樣你那個男朋友,哦不,現在都已經是老公了吧,還愛不愛你,是不是吃的都被他強去了,你怎麽變得怎麽瘦,叫他出來我好好跟他用拳頭說話。”

林韻沉默了一會,輕聲說:

“他.......已經去世了。”

“什麽!他就這樣丢下你先走了?”杜梅一臉氣憤地說,“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早知道就不給他接近你的機會。”

“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我還是很幸福,因為他把最後一刻留給了我。”

“......要不來我家吧。”

“都這麽大了,又不是以前的懵懂少女,挫折什麽的,我還是會勇敢面對。謝謝你的關心。”林韻擡起頭,朝着她天真的笑了,“話說這麽多年沒見,你的身高是不是又長高了。”

久別重逢的她們開始聊起了一堆話,仿佛時間還停留在當初那個無話不說的大學時光。

這會琴生帶着薛緣到那個熟息的後山游玩。

雖然風景很美,但是兩人的注意力卻不在景色上,氣氛有點微妙,薛緣突然說起昨天的事,她本想叫鄭弦也來的,但是他說他的爸爸要從國外回來了,他要去接他爸爸。

琴生雖然知道他們倆是青梅竹馬,但是從她口中提起鄭弦還是有一絲絲的不甘,就想着如果她能注意到自己,多談談她自己的事該有多好。但每當琴生問起她的事,她就好像守口如瓶,強行轉移話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方面,機場的出口處,有一位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子,一頭用發膠豎起的黑發,面容顯得年輕。他手中拖着銀白色的行李箱,四處張望着:

"糟糕,忘記告訴他在哪等着了。"

鄭弦這時正一邊拿着自己還沒穿好的衣服,一邊跑向機場出口處。

“臭老爸,一通電話就說自己回來了,我要是沒時間,誰去接你這個路癡啊。”

他仔細地看着每個從機場出來的人,來來往往幾十個人都沒有見着那個人的身影,略顯着急,想再打個電話給父親時,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頭上。

“長高了啊。”

他緩緩地擡起頭看着比他高一個個頭的中年男子,心中頓時頗有遇見離別多年的親人的感覺,但一瞬間更多的是他被抛在家的怨恨,眼神頓時轉變成不屑的樣子。

“你還想摸到什麽時候?”

“哈哈,是不是到叛逆期啦。”

“當初是誰一聲不吭的就跑到英國去了,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道別下。”

“抱歉,我還真的忘記了,原諒我吧。”

“不,我會把爸爸是個冷血動物,深深地刻在心上!”

沉默了一會,看着爸爸可伶的眼神,他緊接着放下面子:

“嘛,都已經過去了,我就不翻舊賬了。”

鄭弦微紅着臉,小聲地說到:

“老爸,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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