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睜開雙眼,滿屋子的陽光,照射在粉紅的的桌布上,照到衣櫃的手柄,從銀白色的手柄折射過來的光芒不斷地發出波浪似的條紋,一直流入她白色的瞳孔裏閃閃發光。她可以看見空氣中不斷漂浮的灰塵,渺小又自由。

“啊,今天又得去醫院一趟了。”

躺在床上的薛緣無奈地生出白嫩的手臂,蒼白得令人發慎,她将手臂向上舉起,張開五指遮擋着那束耀眼的光芒,就好像是蟲洞裏害怕陽光的蟲子一樣看見光就變得無力,只能在一旁靜靜地等死。沒有人會注意那種弱小的生物,漸漸地它的死将會被人們遺忘,從世界上消失。

薛緣走到客廳,看見正在做着早飯的媽媽,還有趴在沙發上翻看着書的薛小方。她坐在弟弟的旁邊,聽着他自言自語地講着童話裏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公主,她有一個煩惱,就是她很容易忘事。她常常忘記自己穿過的禮服,忘記自己吃過的甜點,忘記自己見過的人,所以她為此感到苦悶。國王問她,‘女兒,你在煩惱什麽?’,她回答說,‘父王,我為什麽常常忘記周圍的事呢?我不想忘記令自己高興的事。’國王點了點頭,安慰她說,‘女兒,這樣不是很好嗎?在你忘記令自己高興的事的時候,你也忘記令自己悲傷的事,然後在你再一次經歷高興的事時,你又會有新的高興心情,而那些悲傷的心情就會被掩蓋。’

公主反駁道,‘如果将所有的事都忘記了,我也會忘記父王你啊。’國王笑呵呵地說,‘我還記得你就好了。’看見自己的父親這麽的開朗,公主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她明天就要和心愛的王子結婚了,而她依然會忘記自己試過的禮服,不停地試穿,直到仆人提醒她才發現自己忘記的事,她非常的悲傷,她害怕忘記深愛的王子,忘記和王子相愛的時候。

直到婚禮的這一天,公主真的将所有的事都忘記了,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她對奇怪的婚禮,對陌生結婚的對象感到害怕,她逃離了婚禮。”

“這個童話真的很悲傷呢。”薛緣對自己的弟弟感嘆到。

“不會的,姐姐。因為它是童話啊,童話的結局都是完美的,我喜歡這個結局。”小方看着憂郁的姐姐露出微笑,想替她打打氣。他回過頭接着看着手裏的童話書,念起接下來的故事。

“逃離婚禮的公主來到了一個沒有葉子的荒蕪森林裏,她遇到了一個女巫。女巫面帶微笑,拄着拐杖對公主說,‘這位美麗的公主啊,你是不是再煩惱自己忘記的事呢?’公主驚奇的看着滿臉皺紋的女巫說,‘老奶奶,你怎麽知道我想的事?’女巫哈哈大笑,‘因為我是無所不知的女巫啊。’公主有點開心的問女巫,‘你知道怎麽使我回複記憶嗎?’

女巫從她懷裏拿出了一瓶神奇的藥水遞給公主說,‘你只要一滴不剩地喝下這瓶治百病的藥水,你就能回複記憶,但是你之後必須親吻你心愛的人才能奏效。’公主高興地結果藥瓶說,‘我知道沒有什麽事是絕對的,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嗎?’

女巫見到這麽明事理的公主又笑了,‘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公主,你說的是對的,這藥有它的副作用,就是在你回複記憶的時候會剝奪升上所有的黑絲素,你将會變成白發蒼蒼的女人,要是你能接受就嘗試一下吧。’女巫說完,變成一股白煙消失在公主的眼前。

公主思考了許久,她思考着自己一直生活的每一天都是陌生的世界,那樣跟裝飾在魚缸裏的金魚又有什麽差別呢?她想記起愛她的父母,她記起自己深愛的人。公主在下定決心後,一滴不剩地和下了那瓶藥水。公主又跑會城堡,看見一直在等待她的王子,深深地給王子一個擁吻。

在公主吻下去的那一瞬間,她的頭發逐漸變白,在到眉毛,眼睫毛,直到她的瞳孔全部都變成白色的。公主透過鏡子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一個白發蒼蒼的女人,她又有點後悔了,她擔心王子會因此抛棄她。

王子看着公主的模樣,還有她不停遮掩着自己的的頭發的動作,王子沒有像她想的那樣離開,而是上去抱住正在害怕的公主,王子在她的耳邊輕聲地說,‘不要害怕,我美麗的妻子,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愛的是你的心。你現在的模樣就是我心中的天使般的模樣,我愛你。’

白發公主和王子從此過着每天幸福快樂的日子,不會因忘記而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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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實像童話一樣就好了。”薛緣小聲的自言自語。

“姐姐,我覺得你就像發白公主一樣,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然後他會和姐姐結婚,成為我的姐夫。”弟弟微笑着,将童話書合上,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完。

看着小方天真無邪的笑容,薛緣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你不知道公主不僅僅失去她身上的黑色素,還有她短暫的生命。”薛緣緊緊抓着沙發,眼神透露着無限的悲傷。

吃完媽媽做的早餐,和媽媽揮手道別,随手将門關上。她走到裏家不遠處的公園,看見在玩着沙子的兩個小孩一直在笑,看見一對情侶正手牽手坐在綠蔭下,還有孤單的老人牽着自己的狗走在街道上。她将手插進口袋,這時才發現自己忘帶之前的病例本,她停下腳步想回去。就在她停下的時候仿佛又忘記了什麽,于是直接向醫院走去。

“薛緣,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忘事?”身穿白色衣服的老婦人拿着新的病例本遞給薛緣。

“我不知道,我竟然還有舊的病例本。”薛緣對醫生說的要帶上之前的病例本感到疑惑。

醫生似乎意識到,薛緣的記憶已經不是想以前一樣僅僅是忘記有記起來的那麽簡單。醫生看着一臉疑惑的薛緣,無法向她解釋她已經失去對病例本的事,但又不得不告訴她已經開始進入記憶缺陷的階段了。醫生思考後覺得不能再用這件事刺激她的記憶神經,于是默默地打算告訴她的家人。

“薛緣,你最近感覺怎麽樣?”

“除了頭會像以前一樣時不時地産生疼痛感,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全身都開始有些疼痛。”

“那你都是什麽時候會疼痛?”

“嗯,讓我想想。”薛緣用手掌摸了摸腦袋說,“好像是在刻意想些過去的事的時候,全身就就像被麻痹一樣,疼痛感就會從身體的內部逐漸擴散。”

“這樣。”醫生又陷入沉思,“我建議你先不要去想之前的事,忘記了就忘記了,我這會在想想辦法,找找關于這種特殊的病因的解決方法,知道了嗎?”

“好的,麻煩您了。”

薛緣起身告別了醫生,走出了聽診房。

在薛緣剛出生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非常的驚奇,歷年來首例接生出一個全身毛發都是白色的嬰兒。在醫生的要求下,對嬰兒取了一點血液,發現裏面幾乎沒有黑色素,并且基因的形狀也有點奇特。正常人的基因是螺旋狀雙鏈狀,但她的基因卻是筆直雙鏈狀。而且她非常的聰明,感覺早胎兒的時期就已經學會講話。那時剛剛出生的她并沒有大哭大鬧,反而露出微笑,似乎為自己的出生感到高興。之後在她的成長中逐漸發現她不想同齡人的小朋友一樣活潑,反而很冷靜,遇到什麽危險都能夠自己想辦法。她的種種行為令父母和醫生非常的驚奇。

直到她18歲成人的時候,父母發現她經常忘記事情,于是帶着她到醫院檢查。醫生看見檢驗結果再一次被這種奇怪的事震驚。薛緣的記憶細胞開始衰退,不僅如此,其他的細胞也開始和記憶細胞共同死亡。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薛緣的壽命是常人的一半左右,也就是說普通人一般的存活年齡是在80到90歲之間,而她邁入死亡的時期提早到40到50之間,或許更早。這也意味着父母會看着她離開自己。

得知此事的父母非常的悲痛,為了不讓女兒知道他們故意隐瞞了存活年齡的事,只是将她會失去記憶的事告訴她。

薛緣又回到家裏,這一趟短短的路程令她感到疲憊,一到家就躺在了沙發上,看着天花板上搖晃的吊燈,她覺得非常困。

“姐姐!”薛小方拿着更他差不多大的相冊蹑手蹑腳地走向姐姐,他将相冊放在桌子上。

“怎麽了,小方?”

“姐姐,這個相冊是你放在櫃子上的嗎?”

“不清楚,大概吧。”

小方翻開相冊,看見很多姐姐的照片。

“上面有好多姐姐的照片呢。”小方看到其中有一張小時候姐姐在幼兒園和鄭弦玩耍的照片,照片上姐姐用滿是泥巴的小手吓哭了鄭弦,被幼兒園老師拍了下來。

“姐姐小時候好可愛。”小方轉過身看着姐姐,拉着她的手說,“姐,你來陪小方一起看嘛。”

想睡一覺的薛緣被小方的叫聲吵得睡不着,無奈可何地陪弟弟看起之前的照片。她突然發現照片裏有一個張是和鄭弦和他的爸爸還有一個黑發男生的合照,她指着這張照片,一直看着那個男生,卻記不起他是誰。

“姐姐,你怎麽老是看着琴生哥哥呢?”

“琴生?你認識他?”薛緣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似的,反問着小方。

“他不是姐姐的朋友嗎?上次還來我們家一起你的過生日來着,我還說他慌張的表情很像小倉鼠呢,可是被你說了一頓。”

“哈......是嗎。”薛緣聽到小方說的事後,才意識到,自己生日那時候的記憶已經消失殆盡,她變得惶恐。

這時鄭弦來到薛緣的家門前。前幾天薛緣就開始請假,為了跟上課程,她特意叫鄭弦把上課的筆記給自己複習一遍。一直獨自待在家裏過着周末生活的小方聽見門鈴聲後,好像小狗看到骨頭一樣興奮地跑去開門。

“姐!鄭弦哥哥來找你了。”

鄭弦帶着筆記本來到了客廳,看見薛緣一直翻看着相冊。

“薛緣,你在看什麽呢?”

薛緣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走過來,用食指指着相冊裏那個偶然拍到的那個男生的笑容的照片。

“鄭弦,你認識這個人嗎?”薛緣帶着好奇地表情看着他說,“我弟說上次他有來過我家,我猜可能是你的朋友,長得挺可愛的。”

一臉吃驚的鄭弦看着薛緣好像在問一個陌生人的樣子,緊張地說:

“薛緣,你忘記他了嗎?”

她搖了搖頭。

“他是你一直喜歡的人啊!”

聽到這句話,薛緣并沒有感到非常驚訝,反而很冷靜。

“我......确實有點喜歡他,但是剛剛的事,你怎麽說一直呢?”

鄭弦的神色變得更加慌張,雙手搭在薛緣的肩旁上,直視着她的雙眼。

“你真的不記得他了嗎?”

“你很奇怪哎,怎麽說得我暗戀他很久的樣子,我可能最近又開始忘記一些事了,但是我還是記得你們的啊。”

鄭弦變得不知所措,他無法看着琴生被薛緣忘記,不斷地告訴薛緣當初嘴邊一直挂着琴生,和琴生參加聯誼,還有去北京旅游的事,她都毫無感覺。感到絕望的他犯下筆記,打算離開。

“喂,你的筆記不要了嗎?”薛緣拿起筆記想還給他,卻被他氣得罵了一頓。

“那是你叫我替你抄的筆記啊!笨蛋!”

周一早晨,薛緣來到學校上課。她特意繞過正路,從教學樓後的那條小徑穿過,直接到教教室裏。正在她想要越過草坪的時候,一個人叫住了她。

“喂!看什麽看,說的就是你呢。”李彤氣勢洶洶地走來,邊說邊靠近她,“你不知道小草也是有生命的嗎?你感受過它們在你的鞋子底下受盡□□的感覺嗎?你以為它們喜歡SM當個受虐狂啊。”

薛緣被罵的啞口無言,她語言裏有點幽默又帶着刺,令薛緣哭笑不得,只好低着頭向她道歉。

近視的李彤湊近一看,才發現自己罵的是薛緣,正巧她還在為前些日子自己的感情被琴生甩出十萬八千裏而悲傷呢,正好這個幕後指使者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就把自己的小怨恨撒在她的身上。

“原來是你啊,我本想感謝你給了我勇氣去向琴生告白來着,結果,你猜怎麽着?”

“我叫你去跟琴生告白?”薛緣說,“我怎麽會指使你去跟那個男生告白呢,明明自己喜歡他。”

“不要給我裝失憶......等等,失憶?你不記得你跟我說的事嗎?”李彤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她。

“對不起,我沒有印象了。”

“好,先不管你有沒有印象,我還沒說完呢。結果,他拒絕我,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知道我那時像哭得死去活來的小媳婦一樣,被班上的人嘲笑嗎?最後我相通了,即使他拒絕我,我也不想放棄,寧可做他的粉絲,也要跟着他,我一定會找出他喜歡的那個人的!”她幾乎是一口氣說完前面長長的話,“然後,你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嗎?”

“對。”薛緣被她通紅的圓臉加上瞪大的雙眼,吓得不停地朝她點頭,“我還跟你說了什麽嗎?”

“你叫我轉告失憶後的你立刻回你家把你書桌的抽屜裏的那本日記翻出來看。”

“日記?”

“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你趕快回去看你的日記就是了,你只告訴我這麽多了。”

“可是我等會還要上課。”

“你都失憶了還上什麽課啊,上過又忘記你還不得再上一遍,快點回去看你的那個什麽日記啦。”李彤回想起那時她懇求自己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自己關起來的眼神,着急地推着她。

校門前有一顆梅花樹,每年在季節交替的時間它會開一次花。這會路過校門口的人都會看見樹上一個個含苞待放的花蕾,花蕾從花心到花根的顏色從鮮紅色變成淺粉色,在暗褐色的花枝的襯托下變得格外的豔麗,就像羞紅着臉的少女,展現着千嬌百媚的姿态。

被李彤執意的要求回家的薛緣經過梅花樹下,擡頭望着那些花蕾,心情變得有些輕松。她的目光無法移開,被粉色吸引着。薛緣從小就喜歡帶着粉色的事物,在她的眼裏粉色是所有顏色中最溫柔的顏色,但是在逐漸長大後,她發現粉色變成了他人刻意抵觸的顏色,人們認為粉色太幼稚,一點都不像成熟女生該有的。一次她背着粉色的書包到學校,被同桌的男生嘲笑道,這書包粉裏粉氣的太惡心了,憑她不服輸的性格自然地給了同桌一巴掌,随後被班主任教育了一番。他人的眼光就像小偷一般偷走起她的喜歡粉色的心情。為了順從這個荒謬的世俗觀念,她不再把自己喜歡粉色的事說出來,将所有帶粉色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薛緣!”

一個男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轉過身看着那個男生,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一雙腼腆的目光,還有稚嫩的臉蛋。是照片上的男生!她的心有些慌亂,激動地說不出聲音,只是一味的看着他朝自己跑來。

“薛緣,你怎麽在這?”

“我......”她的喉嚨像是被空氣噎住,無法說出口。

“對了,那個我有話想跟你說。”琴生的眼神變得飄忽不定,紅色的嘴唇不停的蠕動着,手指抓着衣角。下一秒,他将雙手合攏,放在背後,稍微往下身子,一臉羞紅地說:

“我想了很久,不管你會不會回應我,我還是想把自己一直放在心裏的話告訴你,不留下任何的悔恨。”

他邊說着,邊把手插進的口袋。

“第一次在火車上無意地撞到你,那時我的心無法控制變得膨脹,它幾乎快跳出我的心窩。還記得你開學在學校裏的一個課大樹下唱歌的時候,你的歌聲觸動了那個不知名的心情,我原以為它是仰慕,可是後來我發現,那其實是愛慕。

在我知道你和我是在同一所大學的時候,晚上一直在想你的事,就算是睡了,夢裏也不停地在想着你,想着怎麽樣跟你有更多的接觸。那之後,我一直在學校走着,只為了能再一次碰見你。”

薛緣靜靜地聽着他回憶起之前的事。雖然她都沒有這些記憶,但在他的描述下她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和眼前的男生相處的過程,內心開始躁動。

“直到在鋼琴選修課上碰見你,我的內心再一次掀起了波浪,能和你在同一個班級你學習真的太好了。就算模拟了很多遍和你講話的情景,一看到你我還是不敢上前,還是你主動跟我講了第一句話。就在和你幾句簡短的對話後,或許是我一廂情願,我感覺更接近你了。

轉眼過了一年,在和你相處的過程,我漸漸地了解到你的事情,了解到你的性格,還有彈奏吉他的天賦。我被你的清脆甜美的歌聲吸引,變得不知所措。我知道我只是衆多喜歡你的一個,我還是想我把我的感覺說給你聽,我喜歡你,想更加地了解你,想和你相處,如果你不嫌棄,可以跟我牽着的手,走過一生嗎?”

薛緣被這些話語戳中內心,每一句都令自己非常感動。她想給他一個擁抱,想告訴他自己也喜歡着他。但她沒有,在她的精神世界裏有種抗拒的力量,促使着她拒絕。

“那個,我們還不大熟息。”她脫口而出,“我還有事得先回家一趟,抱歉。”

“不大熟息”四個字瞬間給琴生潑了一盆冷水,他的心情在這一刻失落,就像吃了一大盤的苦瓜,說不出的苦在他堵塞在他的心頭。眼裏的水分變得酸酸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女生面前落淚,一個勁得抑制着自己的情緒。

“啊,這樣啊。抱歉,占用了你一些時間。”

“對不起。我先走了。”薛緣看着他苦澀的表情,心就像被什麽揪住一樣,那樣得疼痛。

薛緣立刻跑回了家,到自己的卧室裏,不斷地翻出抽屜裏的東西。在最底下找到了那本日記。她身體開始變得刺痛,即使醫生說盡量不要回憶之前的事,但她還是努力地想回憶起之前的她到底想告訴她什麽事,那陣刺痛從她的身體開始侵蝕她的腦部。

她似乎記起了一些片段,變得非常緊張。打開了那本粉紅色的書皮,第一頁是寫給自己的前言:

我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我寫這本日記的目,是想保存一份感情,一份對某人的深深的感情,我不會妄想稱這份情感為愛,因為愛是永恒的,而我沒有永恒的時間來表達這份愛。我的愛僅僅是一份短暫的喜歡。

接下來的日記,我希望能給失憶後的自己看,裏面我曾經有過的實實在在的感情。最後,我有一個小小的懇求,希望自己能認認真真的看望日記,然後按照最後一頁的話去做。

2016年9月9日

這是我開學的第一天,我第一次遇見琴生的時候,在火車上和他的座位僅僅隔着一排的我,我一直一直注意着那個不知道名字的男孩,被他的一舉一動吸引着。看着他側着身子一個人看着窗外的時候,我被那張深沉而憂愁的側臉吸引;看着他因為有點困而不小心撞到玻璃窗的時候,我被他一臉慌張而尴尬的表情吸引;看着他餓到獨自發出咕咕的叫聲的時候,我被他想吃事物又抗拒的搞怪表情吸引。

直到火車到達終點站的時候,他因為睡覺錯過下車,問我也因為看着他錯過下車。再發現車門快要關上,我和她匆匆忙忙的提着行李向同一個車門跑去,我們撞在一起,他向我道歉,那時我第一次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我又被那個成熟溫柔聲音吸引,因為害羞,我沒有和他說過多的語言。

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忘記這種聲音,會忘記今天的自己和他相遇的經歷,所以我決定開始把和相處的一分一秒都寫成一本日記。我很害怕,害怕我把他一點一點地忘記,哪怕多給我幾秒也好,請不要躲走我的記憶,這樣比離開他更痛苦。

2017年5月22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另我出乎意料的是鄭弦竟然把琴生邀請來參加我的生日。當我看到他的時候,高興地快要尖叫出來。

那時鄭弦向我說了一句話,“既然喜歡,為什麽不去追求?”我想告訴他,我巴不得立刻向他表達自己的心意,巴不得上去擁抱他。但是我沒有資格,一個随時會把他忘記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去向他表白。與其闖入他的生活,最後在看着自己把他忘記,不如一直看着他,在我忘記之前,還能夠通過這本日記回想起自己對他的感情,這樣就足夠了。

我把重要的情感給保存在日記裏面,把它們慢慢積累起來。

2017年6月6日

今天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但是确實我最不想忘記的日子。早上,我和琴生一起在一間教室上課,我很開心。為了更加靠近他,我這次和他一同坐在了最後排,中間雖然隔着5個人的座位,我還是能看見他上課時認真的樣子。

課間,他離開了座位,桌上留着一本筆記本,好奇心使我情不自禁地走到他的座位前,我沒有去翻看那本筆記。是一陣風幫助我翻開,我特感謝這一陣風,讓我看見了筆記本裏面一生都忘不了的內容。筆記本上是亂塗亂畫的五線譜和音符,在那些音符的下方,我看見了他端正的字跡寫着:薛緣。是我的名字!我感到非常幸福,原來他對我也有點意思。

那時我又開始慌張了,如果被他喜歡,我又不能回應他,我不想這樣,求求上天不要再捉弄他的情感了!我不想給他一段不好的回憶,如果能讓他忘記我吧,我願意犧牲我的生命。

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忘卻記憶了,我想,我最後可能沒什麽能夠讓我留下關于他的記憶。我也開始漸漸接受自己記憶衰退的事實了,我不奢求什麽,我只要他能夠記住我,我就已經很幸福了。

......

日記的最後一頁,是一句簡短的話:如果你忘記了這些,請你離開他的身邊吧,不要去打擾他的生活!

看到這裏,她仿佛身處在深海裏,沉重的水壓令自己無法動彈,周圍是一片漆黑,摸不到盡頭,也叫不出聲音。她只聽到自己的哭泣聲,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是她的心在哭泣。她抽打着自己,怨恨天上把她記憶奪走,怨恨無力反抗的自己。

“為什麽!”她泣不成聲,“為什麽要讓我經歷這樣的痛苦啊!讓我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最後又無情地把他從我記憶裏抽出去。”

她倒在了床上,重重地拍打着床鋪。“啊!我然道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嗎?不能過着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嗎!只是因為我與衆不同的白發嗎?我不需要!”

她用手臂擦拭着自己不停流下的淚水,蜷縮着身子,捂着臉,哭得像小孩一樣。

樓下的杜梅聽見女兒的房間裏巨大的動靜,放下手裏的活,走道樓梯口,想繼續走上去,沒想到女兒卻走下來了。看到女兒一雙紅腫的眼皮,焦急地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她沒有回應,只是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将它們都放入自己的行李箱。片刻之後,她用沙啞的聲音對母親說:

“媽,我要辍學。”

“什麽?你要辍學?到底怎麽啦?”

“我開始忘記之前的事了。”她淡淡地回答。

“對不起,是媽媽讓你受苦了。”杜梅神情頓時變得驚恐,含淚抱住她,“你不要離開這,還有媽媽記得你啊!”

“媽。”薛緣再次哭了出來,“如果我把你們都忘記了,我還有什麽資格待在這個家。讓你們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我,現在的我會很傷心啊!”

“不會,媽媽會讓你生活得更好,不要離開好嗎?”

“媽,你不要再求我了,我已經決定了,我想到奶奶那生活,一個人呆着,不會為任何人煩惱。”她喊道,“我才是要求求你不要再讓我眼睜睜地看着我忘記你們,然後喊你們叔叔阿姨的模樣!”

她收拾完行李箱,拉着它走到了玄關,回頭看着不停喊着留下來的母親。她含淚微笑着說:

“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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