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霜月-22

霜月-22

如果說宮門之變過後，大多數人都記不清楚那人的模樣，那麽少見的能記得她的人，雪重子就算一個。

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中霜月的術，他或許算是年長輩分的人了，只要他不想中，就不會中。

雪重子雖然是一副孩童模樣，實際上他比看上去年長的多，就連是宮紫商捏他臉頰之時，他偶爾都會想起來，那個人也喜歡捏自己的臉，雪公子經常對他說，你既然是這副孩童模樣就應該多利用一下自己的皮毛，畢竟宮門裏面最小的宮遠徵都會利用起自己年紀小的優勢，來獲得霜月的喜愛。

而聽聞雪公子的話，雪重子只是剜了他一眼，被瞪了的雪公子又只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收回了目光，其實雪重子怎麽可能不明白這件事，霜月喜歡的是什麽，她是一個冷淡的人，就像是生性怕冷的人總是會向往溫暖，在人的身上，也是這麽一個道理。

天上的雲，地下的草，存在于天地之間。

而霜月，亦是存在于天地之間的生物。

她早就會離去，雪重子是明白這點的，所以他不會做挽留。

如若真要嘆上一句，只能說是可惜和遺憾。

“你喜歡她吧。”雪公子曾這樣對他說過。

可是你為什麽不告訴她呢？說不定她這樣就會留下來了。

“不用，”雪重子搖了搖頭，“就算我說了，她也不會留下來，而且我也不想告訴她。”

她本來就是自由的風，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

就算告訴她，結局也不會變。

“真的嗎？”

說出這句話的他，他好似聽到了久遠的聲音，從山脊那邊飄蕩過來，天色很暗，茫茫夜色裏也為他點起了一抹燈，火紅色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溫柔的太陽，她穿着那身橙紅色的衣服，落在山間，雪壓彎了樹丫，她對着他眨了眨眼，尾音上揚，“真的嗎？”

雪重子忽而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告訴了我，我說不定也不會死了。”

那漫長的生命裏有人陪伴，又何曾談得上孤單。

雪重子是一個唯一能夠跨越過歲月，度過時間，一直在她身邊的人。

她活的太久了，久到連孤單的味道，都不知道是什麽。

“可惜沒有如果。”雪重子的手顫抖了些許，他輕聲嘆道，“就如你做的決定，就算有再多的時間，也不能挽回了。”

“這樣啊。”她那樣撐着下巴看着他，就如許久以前，他沏着熱茶終會等到她回來的那一天。

可是如今，就算他無論再沏多少次茶，都等不到她回來了。

就算宮門如今已經不再限制人進出，可是在雪重子眼裏，這江湖這麽大，也只有這漫天飄雪的後山，令人心安了。

這一年都是冰天雪地，就好像……時間從未度過。

也好像……只要在這裏，他就可以等到她回來。

雪落下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但是人踏落在雪上的時候，踩在破碎的枝丫上面的時候，發出聲音之時，雪重子打着燈，低下身子掀開了門簾，他遙遙的望過去，看着那雪山之巅，天色很暗，似乎花草都一同進入了夢鄉。

“你說，我穿着這一身紅衣服，你才這麽快就找到我吧。”

不是。

雪重子當時并沒有回答。

可是如今她穿着那身他給他的那身衣服，幾乎要融入了雪裏。

“不是，我是因為是你，才能精準的找到你。”

“冷嗎？”雪重子沒有問她去了哪裏，又是為何回來，他如今自費功力已經變回了以前的模樣，比霜月高了快一個頭，雪重子低垂着頭，看着她風塵仆仆的模樣，轉身讓她跟上來，“茶是熱的，喝吧。”

他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那便是她平安無事就好。

無論過去，也不問将來。

“謝啦。”察覺到了意思，霜月也沒有開口自己到底是怎麽能活下來的，或者說她身上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百毒不侵的身體，她一進去就被聞到了空中的氣息，她輕嗅了一下，“雪蓮？”

“是，”雪重子用勺子攪了攪鍋湯，裏面發出沁人心脾的氣味，“你離開的這幾年，後山我也培養起了雪蓮，如今宮門欣欣向榮，都是托你的福。”

霜月聽着笑了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的身體，”雪重子把雪蓮湯放在她的面前，“如何？”

明眼人如他，就算她的樣貌也未曾變過，他也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的身體産生了極大的變化。

“嗯……怎麽說呢，”霜月把茶杯放到一邊，捧起了她面前的雪蓮湯，暖着手，“大抵是浴火重生這麽一個意思吧。”

“說得倒是簡單，”雪重子聽到她把所有的事情都簡單籠統的概括成這麽一句話，他忍不住的冷笑了一聲，他基本上沒什麽表情，一動起來這個臉上的神情都靈動的很，以前當小孩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恢複成了大人模樣，有些時候那冷嘲熱諷的勁就起來了，“你倒是把那重重淬煉的事情都給省略了。”

“那不是……你都知道了嗎？”霜月有點意外的看着他。

“只是猜想，或許說是直覺。”雪重子沒有給過多的解釋，只不過他閱覽群書，平時沒事的時候就會把江湖上的一些奇書給收藏看了去，畢竟也不知道這些傳言到底是真是假，“但是，你不是夢。”

霜月愣了愣，忽而又扯出了一個略有些悲涼的笑，也不知道該說是雪重子太過于體貼還是說他到底是過于溫柔了。

在那片烈火之中，如若問她，痛苦嗎？

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如果問她後悔嗎，那答案是，否定的。

她永遠都不會後悔。

就算是重來無數次機會，她都會做出這個選擇。

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宮門。

“霜月，”雪重子喊着她的名字，“如果我說，我喜歡你。”

“你又會如何答複我？”

在這個瞬間，霜月手裏的東西都覺得有些過于發熱了，以前她的體溫都會過于灼熱，可是如今換了一個浴火重生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了，只能說以前是以前，現在的情況又要另當別論了。

“你這，也來的太突然了吧。”霜月移開了目光，深怕一對上，就會被他的視線灼熱，“哪有什麽鋪墊都不來就直接說這個的。”

“我曾經跟自己打了一個賭，”雪重子輕輕的笑了一聲，“如果你回來，我就要把你留下，無論任何手段，如果你不回來，我就當你去了遠方。”

霜月聽着眼巴巴的應了一聲，“哦。”

看起來傻乎乎的，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雪重子忽而伸出手，捏了捏霜月的臉頰，又彎起了眼睛笑了笑。

但是如今霜月坐在這裏，就已經給了她答案。

她回來了。

回到了他的身邊。

霜月垂了垂眼，最後伸出手握住了放在自己臉頰旁邊的手，然後起身走到他的旁邊，擡起頭看他，“低頭。”

雪重子聞言愣了愣，霜月扯動了一下嘴角，然後直起身吻了過去。

這就是她的答案。

握着他的那雙手似乎傳來了她有力的心跳聲，彰顯着她的存在，雪重子看她撤離了自己，渾身的氣息盡數而去，還沒來得及反應，雪重子那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她細弱的手腕，甚至隐隐約約都能看出那青筋都爆了出來，他牽扯着自己的思緒，眼裏不再是毫無波瀾。

“你可曾要想好了？”雪重子隐忍的問着她。

霜月笑着彎了一下眼睛，又靠近他親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眼裏仿佛都有星星。

雪重子低垂着目光，最後化作了一聲無奈的嘆息，把她擁入了懷裏。

“真的，拿你沒有辦法啊。”

對于霜月，他總是沒有底線的。

既然是珍寶，又怎麽舍得粗暴的對待她呢。

他們的時間還很長、很長。

所以他們不用着急，往後的餘生，有你有我。

“雪重子，你變回小孩子的模樣陪我玩玩嘛。”

“……我又不是百變小孩，哪能說變就變的。”

“欸——那好可惜，我好懷念你那小孩子的模樣的。”

過了不久，傳言宮門那後山有了一位年齡變幻莫測的修仙人，可時大時小，偶爾連前去拜訪的人都吓得夠嗆，說這後山的雪山，明明有那麽可愛的一個小孩，怎麽就老是老氣橫秋的，說他可愛還要被瞪一眼。

不過這樣顯得他更可愛了。

看着變成小孩的雪重子被霜月抱在懷裏，雪公子看着都啧啧稱奇，搖頭晃腦的說到有些人不要起臉來還真是厲害，原來以前不用這招就是因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了嗎，雪重子，簡直恐怖如斯。

不過大多數情況，還是雪重子恢複成了大人模樣，牽着霜月的手，慢慢的看後山的雪景，對于他們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如今能夠陪伴在彼此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你說，來年的時候，我們再種一株梅花怎麽樣？”

“一切依你，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