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房間已經收拾好了,你想先吃飯還是先洗澡呢?”
詢問将孟鶴眠的思緒拉回正軌,她擡眸,把面前人從頭到腳審視了個遍。
許是目光太過探究,少女不由得攥緊裙邊。
她磕磕絆絆地問:“請、請問你會吃兔子嗎?”
語調忐忑,恰如一只受驚的小兔。
孟鶴眠沒急着答,視線重新掃過少女頭上的毛茸兔耳,回憶起方才那通電話。
萬羨魚說什麽來着,兔耳女仆?難道是發小故意找人來逗她的?
她面無表情:“不吃。”
聽到否定的回答,少女明顯放松不少,挂上了柔柔的微笑。
接着側身讓出一條路,是想請孟鶴眠進去。
孟鶴眠沒動,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問:“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我外婆家。”
少女一愣,連忙低頭解釋:“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溫舒窈,是這裏的租客,孟奶奶是我的前房東。”
她盯着自己的腳尖,越說越小聲。
是真的很怕生,孟鶴眠在心裏默默評價。
即便如此,她也依舊不怎麽客氣地開口:“有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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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請稍等。”
溫舒窈踩着木屐匆匆忙進院子,頭上的兔耳一搖一晃,轉眼就跑沒了影。
孟鶴眠跟着走進小院。
沿着青石板路向前、繞過幾叢薔薇和九裏香,一棟兩層樓的小別墅出現在眼前。
小別墅外牆幹淨、木制門廊沒有半點開裂,保養得很好,門口有排花盆。
孟鶴眠湊近觀察半晌,有點不确定。
提摩西草?應該是用來喂兔子的。
門沒關,從這兒能看見半跪在地上翻文件的溫舒窈。
孟鶴眠敲敲門,那邊的人便猛地一驚,直起身望着她。
像某種警惕又膽小的動物。
她丢下手裏的東西快步走過來,從鞋架上拎出一雙新拖鞋擺好。
“請進。”
孟鶴眠頓了一下,還沒換好鞋,行李箱就已經被溫舒窈接走。
溫舒窈像只勤勞的小蜜蜂,在房間裏團團轉,放行李、泡茶、向孟鶴眠遞上整理好文件。
随後抱着茶盤站在一邊,眼巴巴地瞅,就好像她真的是乖巧懂事的女仆。
孟鶴眠:“......”
在如此詭異的氛圍下,她默默翻開文件夾,發現裏面是一份房屋租賃合同。
落款是外婆無誤,以低于市場的價格将別墅的一間客房租給溫舒窈,租期截止到到明年八月。
她抿了口溫熱的茶,順理成章地把溫舒窈這一切讨好的行為歸咎于利益。
溫舒窈是不想終止合同嗎?
孟鶴眠翻動資料:“我沒聽外婆提過出租的事。”
這态度談不上咄咄逼人,卻也不算溫和。
大概是急着解釋,溫舒窈直接插話:“可是、孟奶奶和我說過。”
“她說你在外面很辛苦,她幫不上什麽忙,就想把房子租出去掙點錢寄給你。”
溫舒窈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下是掩飾不了的自責。
“奶奶是個很好的人,是我沒有照顧好她,對不起......”
事實上房子租出去沒多久,老人就上堯城看望外孫女去了。沒想到因為急病住進了醫院,再也沒能回來。
而後孟鶴眠百事纏身,連外婆的葬禮都是在堯城操辦的,還有許多遺留問題沒解決。
現在理清楚了前因後果,孟鶴眠合上文件,輕呵出一口氣。
“我知道了,就繼續按合同來吧。但我可能需要在這裏住幾天,辦完手續再走。”
她摸出手機與溫舒窈互換聯系方式,盤算着提前結束這個假期。
畢竟她沉悶又無趣,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和別人相處。
溫舒窈捧着新加的微信看了又看,嘴角往上一翹,眼睛就彎成了漂亮的月牙。
“孟鶴眠,你真好。”
她咬字輕,吐字綿,帶着南方姑娘特有的溫軟。短短的一個名字,能喊出千回百轉的甜。
“咳——”
正巧孟鶴眠在喝茶,一口氣沒順過來,嗆得直咳嗽。
溫舒窈當即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遞紙:“你沒事吧?”
她往前躬身的一瞬,孟鶴眠斂眸,不動聲色地躲開探過來的手,只謹慎地抽走紙巾。
“沒事。”
溫舒窈眨眨眼睛,等她緩好才詢問:“需要我帶你逛逛嗎?”
方才的事并沒有對她造成半點影響。
思索片刻,孟鶴眠點頭答應下來。
那一個“嗯”字剛落,溫舒窈便重新挂上了甜甜的笑。
她興致勃勃地走在前面,為孟鶴眠介紹客廳、廚房,還有收拾好了的,一直為她保留着的房間。
而孟鶴眠不說話,只是看,将記憶與現實一一對照。
客廳裏外婆最愛的搖椅還在窗邊,遠處的電視櫃上也擺着一個相框。
笑容燦爛的溫舒窈摟着同樣樂呵呵的孟外婆,朝鏡頭比了個土氣的“耶”。
她定神瞧了會兒,抿了抿唇,更笑不出來了。
她對外婆的關心還是太少,連老人把房子租出去了都不知道。
看完房間,接下來便是花園。
院子裏有股潮濕的泥土氣,薔薇藤大大咧咧地攀上門廊,花苞更是招搖到孟鶴眠眼前。
孟鶴眠随口問:“這些花都是你一個人打理?”
“嗯,我很喜歡吃——”話說一半,溫舒窈咬了下唇,匆忙改口:“養花。”
她一緊張就喜歡抓住點什麽,和孟鶴眠見面的短短半小時,女仆裙就已經被揉出了褶皺。
孟鶴眠注意到了,并且覺得奇怪。
為什麽溫舒窈會如此惴惴不安,緊張到口誤?
是因為自己臉色太差?
可孟鶴眠不擅長緩和氣氛。
她想不出什麽話題,只能沉默地走,幹癟地答“嗯”。
直到看見花園深處的兔欄。
那是圍起來的一小片空地,用竹籬笆做了切割。
十幾只顏色各異、大小不同的兔子窩在各自的地盤裏,要麽睡覺,要麽慢吞吞地嚼一根幹草。
個個皮毛軟綿,就像會呼吸的棉花糖。
溫舒窈緊跟着介紹:“這是從前奶奶養的兔子。”
她彎腰抱起一只,攏在懷裏。
小白兔半點沒掙紮,乖巧地支着耳朵,任由撫摸。
少有人會拒絕這麽可愛的動物,可孟鶴眠耷拉着眼皮,看上去無動于衷。
溫舒窈攏緊手臂,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卻只有懷中小兔能感受到她的緊張。
孟鶴眠是不是不喜歡兔子呀?
她絞盡腦汁為小兔們找補:“它們都是很乖的小兔,不會亂打洞,愛幹淨,吃得也很少。”
尤其是最後一條,真是特別好的優點。
然而孟鶴眠只是端詳片刻,平靜地看過來:“哪一只是我要繼承的兔子?”
“嗯?什麽繼承?”
太突然,溫舒窈微怔,表情和懷中的白兔相當一致,都是呆呆傻傻的。
她眼神躲閃,匆忙放下白兔,低着頭,方才的緊張并沒有消退,反而更進一步、直至漲紅了耳垂。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算是意料之內的回答,孟鶴眠皺起的眉轉瞬舒展開來。
畢竟這是外婆的遺囑,溫舒窈不清楚很正常。
她沒放在心上:“沒事,你不知道就算了。”
可她總不能繼承這裏所有的兔子,只能從別的地方打聽,或者直接挑一只最喜歡的小兔帶回家。
風吹動滿院的花草,隐隐有些悶熱。
孟鶴眠擡頭看天,短短一個小時天色便沉了下來。
厚重的雲層聚攏、堆積,似乎醞釀着一場洗滌萬物的雨。
“回去吧,今天麻煩你了。”她最後道。
*
晚飯是溫舒窈做的四菜一湯。
都是些很家常的菜,但小白菜鮮亮、雞湯清透,青椒肉絲醬汁濃厚、很下飯。
在孟鶴眠看來遠超平時的外賣水準。
吃飯時誰都沒有說話,孟鶴眠放下筷子擡頭,溫舒窈也恰好克制地吃完最後一口。
“我來收拾吧。”孟鶴眠主動開口攬活。
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的付出,就連溫舒窈想幫忙都被她果斷拒絕。
收拾碗筷花不了多少時間,之後孟鶴眠倚靠在廚房的門上,給萬羨魚打了個電話。
難得她主動找,對面接聽速度很快,萬同學一來便噗嗤笑出聲,生怕不夠張揚。
孟鶴眠壓下嘴角,慢條斯理:“想看我樂子,故意不說?”
萬羨魚猶帶笑音,吊兒郎當地回:“說什麽?還是算了吧,你好幾年沒回過老家,平時打電話也只會問身體好不好,我為啥要說。”
窗外驟然閃過電光,緊接着雨點重重砸在窗戶上,噼裏啪啦亂響。
是蓄謀已久的暴雨。
孟鶴眠想不出反駁的話。
她的沉默讓萬羨魚更來勁,繼續道:“小窈為了招待你,特意請了半天假回來做飯。她無父無母,生活費都是自己掙的,你這悶葫蘆別為難人家。”
光聽語氣,孟鶴眠就知道她胳膊肘何止是向外拐,這都快拐骨折了還不自知。
孟鶴眠冷漠:“哦。”
“真拿你沒辦法!”萬羨魚氣急敗壞:“我明天有事找你,到時候說。”
“嗯。”還是短短一個字。
無視萬羨魚的抓狂言論,孟鶴眠幹脆挂掉電話,準備去洗澡。
雨越下越大了。
天空劃過慘白的閃電,而後傳來沉悶的轟鳴,由遠及近。
只剎那,雷聲恍若錦帛撕裂,驟然在耳邊炸響。
孟鶴眠推門出去,第一眼就望見了溫舒窈。
她換了身粉色睡裙,微聳着肩,一動不動地僵在樓梯邊,面色被閃電襯得慘白。
“你在這裏做什麽?”孟鶴眠問。
溫舒窈像卡殼的木偶般僵硬地轉頭,眸光隐約有些濕潤。
“雨太大,我、想去看看兔子。”
又是一道驚雷炸開,風把老舊的木窗撞得直響。
溫舒窈下意識地閉眼、躬身,極力往牆邊躲。
明明怕得很,卻還是抱着雨衣不肯放。
孟鶴眠走上前,不怎麽費力地抽出溫舒窈手中的雨衣。
“我去吧。”
趁她愣神的功夫,孟鶴眠就已經把手伸進了雨衣袖子裏,打定主意要還她鋪床做飯的人情。
只是她雨衣還沒穿好,頭頂的先燈閃了閃,竄起滋啦的電流——
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整棟別墅驟然陷入黑暗中。
耳邊傳來溫舒窈的驚呼。
四周沒有別的光源,眼睛也還沒有适應濃稠的黑暗,什麽都看不見。
“跳閘了?”
孟鶴眠話沒說完,心髒忽地咯噔了一下。
又一陣風過,伴随着刺耳的崩裂聲。年久失修的窗栓終于不堪重負,徑直斷開。
窗簾被風高高揚起,雨就這樣無遮無攔地灌進室內。
閃電照亮四周的剎那,孟鶴眠看清了向她傾斜過來的半扇木窗——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被調動到了極致,然而她才後退了半步,就被某個更快的東西撲倒。
這撞過來的力道無比驚人,孟鶴眠只覺得自己被什麽大型犬襲擊了。
撲倒在地的瞬間,她下意識地用胳膊肘撐地穩住平衡,幸好地上鋪了層毛毯,不算太疼。
在她之後,那扇窗戶“砰”的砸在櫃子上,玻璃四處飛濺,刺耳的碎裂聲伴随着雷鳴同時響起。
孟鶴眠在糊臉的雨水中勉強睜眼,就看見面前人影一面瑟縮,一面要從她身上起來。
溫舒窈語氣局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一瞬間孟鶴眠顧不得它想,徑直伸手扣住那單薄的肩膀,重新把人按下來。
“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