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孟鶴眠把小兔拎回兔欄,放進了其中的空格子裏。

剛落地,方才的傻兔子就拔足狂奔,一個急轉彎鑽進小木屋,吧唧一下把頭埋進爪爪裏。

從外面只能瞧見淡黃褐色的毛團,和一點白尾巴。

好像膽小又怕生的小面包。

孟鶴眠的指尖還殘留着溫軟的觸感和細微的癢。

她對這只小兔挺滿意,暫且将它選入了自己的候選名單。

來這裏之前,她曾聯系到外婆的遺囑見證人,試圖确認那只“兔子”的範圍。

可得到的回複是“孟女士并未告知。”

眼下不止一只兔子,孟鶴眠也并沒有多着急。究其原因,或許是因為那群小兔被溫舒窈養得很好,很讓人放心。

沒等多久,修窗戶的師傅到了。

下午的天氣不算太熱,師傅幹活更麻利,三兩下就換上了新玻璃。臨走前還繞着別墅走了一圈,把其他松動的窗戶一并固定好。

孟鶴眠轉賬時多加了錢。

師傅沒收,連原本的維修款都沒要,拎起工具箱就要走。

“你這丫頭,都是鄉裏鄉親的,客氣啥,”他笑呵呵地擺手,“我從前沒少喝你外婆的茶。”

孟鶴眠下意識地問:“你認識我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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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這條街的人誰不認識她。”

他輕飄飄地抛下這麽一句,随後熟稔地穿過花園離開,徒留孟鶴眠匆匆道謝後愣在原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不熟悉的長輩住一條街,比與同事合租更可怕。

一條街的長輩,可怕程度超級加倍。

好想現在就回堯城。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過一瞬,孟鶴眠趕緊打住,畢竟答應了萬羨魚要幫忙。

她還不太習慣閑着,當即就決定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記錄下來的菜譜可供參考。

用鑰匙打開門,老人的房間一如既往的幹淨整潔,日光給家具鍍上了一層淺淺的暖色。

孟鶴眠千般仔細萬般小心,連翻過的紙張都要理齊整後,再重新放進抽屜裏,盡力保持物品原封不動。

就在這如同“考古”般的緩慢作業下,還真讓她找了。

一本泛黃的老舊筆記,封皮早就不知掉到何處,斑駁紙面上寫着五個清秀的字——

“蘭茵點心鋪”

孟蘭茵,這是她外婆的名字。

孟鶴眠抿了抿唇,操持葬禮時她沒哭,眼下卻忽地覺得眼酸。

故居未改、春花如舊,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外婆沒走,還在花園裏澆花、廚房裏和面。

見她翻出這本菜譜,會笑着問:“鶴兒,要不要和外婆學做點心?”

可那時的孟鶴眠一心想要離開江樓,并沒有把外婆的話放在心上。

現在想學也無人可教了。

“咔嚓。”樓下突然傳來門鎖開合的聲音。

孟鶴眠小心地收好筆記,走出房間。

客廳裏多了抹明豔的身影,溫舒窈正往花瓶裏插花。

聽見樓梯上的動靜,她歪頭看過來,手裏抱着的花枝嬌豔,明顯是新摘的。

“孟鶴眠,”溫舒窈抿嘴笑笑:“你回來得這麽早呀。”

孟鶴眠:“嗯,萬羨魚臨時有事先走了。”

“那要吃晚飯嗎,我買了新鮮的五花肉。”

溫舒窈把最後幾枝玫瑰插進瓶子,眼睛眨也不眨,期盼感都要溢出來了,教人說不出一個“不”字。

孟鶴眠下意識地點點頭。

她對溫舒窈幹活的麻利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這才回來多久,竟然就完成了摘花、放東西、收拾花瓶等一系列操作。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

落日西斜,街上彌漫着若有若無的飯菜香,孟鶴眠正在嘗試給溫舒窈打下手。

擇菜、洗菜、遞東西,當然最重要的是旁觀溫舒窈做飯。

她将頭發挽成丸子,系着碎花小圍裙,在竈臺前有模有樣地颠勺。

姜蒜爆香,五花肉煸炒出噴香的油脂,依次放入調料。

溫舒窈單手拎起那笨重的大鐵鍋,将五花肉盛盤,留底油繼續翻炒辣椒。

最後熱油一激,葷香夾雜着辣味撲面而來,不斷地刺激着味蕾。

一盤家常的辣椒炒肉,然而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很下飯。

溫舒窈的動作也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她微微翹起唇,細密睫毛下是溫柔如水一般的目光,仿佛注視的不是嫩豆腐白菜湯,而是心愛的珍寶。

而後眼睛一眨,這般目光滑向了孟鶴眠,看得後者好不自在。

她問:“為什麽突然想看我做飯?”

太突然,孟鶴眠幾乎毫無準備,脫口而出:“主要是想學,我不會做飯。平時工作很忙,我都點外賣。”

她不覺得這有什麽,至少幫單身社畜節省了許多時間。

沒想到回江樓吃了幾頓溫舒窈做的家常菜,居然想學做飯了。

“這樣呀……”溫舒窈攪拌着鍋裏的湯。

“吃不吃檸檬?”她偏頭詢問,一邊說着一邊靠近冰箱,“我想再做道檸檬雞腿加餐。”

孟鶴眠有些遲疑。

兩菜一湯已經足夠,可被廚房裏濃郁的鮮香包裹着,話到嘴邊就變成了“都行。”

溫舒窈動作很快,檸檬雞腿也不難,沒多久今天的晚飯就端上了桌。

新鮮涼拌的雞腿點綴着檸檬片和小米辣,飽沾香油和白芝麻。

孟鶴眠嘗了一口,就聽見溫舒窈問:“味道合适嗎?”

不知道是不是連日的關心給了她錯覺,她總覺得溫舒窈其實是想說——

“好吃嗎?好吃你就多吃點。”

她颔首,專注于碗裏的飯,不敢擡頭,生怕又撞上溫舒窈關切的神情。

大概是一個人在堯城呆久了,她總不能适應別人突如其來的關心。

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地吃飯,一時間餐廳裏只剩下碗筷輕微的碰撞聲。

尤其是溫舒窈,一筷子一口白灼生菜,不多時盤子就見了底。

孟鶴眠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沉默寡言了?害得人家只能埋頭苦吃來避免尴尬。

她好不容易想了個共同話題:“你和萬羨魚怎麽認識的?”

溫舒窈夾辣椒炒肉的手一頓,溫和地回答道:“她經常來看奶奶。”

孟鶴眠了然,萬羨魚有社交牛逼症,路過的狗都能追着侃兩句,何況是好友家新來的租客。

而溫舒窈和萬羨魚又不太一樣,至少後者不會這麽客客氣氣、溫溫柔柔地和她說話,更沒有這樣一雙江南春水般的眼睛。

“萬羨魚也時常提起你,”溫舒窈突然開口:“她說你人很好的。”

她輕輕笑了笑:“昨天見面,果然沒說錯。”

孟鶴眠有些心不在焉:“客氣。”

呵,她才不信,萬羨魚指不定說了她一籮筐的壞話,也就溫舒窈太腼腆,不好意思提罷。

溫舒窈豎起耳朵等了會兒,再沒等到孟鶴眠說話。

她有些失落地垂眸,嗷嗚一口,又吃掉一大筷子辣椒。

天剛擦黑,孟鶴眠在自己的房間裏自閉。

她還是不知道要和溫舒窈聊什麽,洗完碗、打了聲招呼就回房間看筆記了。

外婆的筆記裏記錄了好幾道甜點心,從有名的藤花餅、桂花糕,到常見的雙皮奶、鳳梨酥,看得孟鶴眠眼花缭亂。

她能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然而對一份小小的點心感到麻爪。

正想要不要去問問很會做飯的溫舒窈,外面又響起規律的敲門聲。

“孟鶴眠,有空嗎?”

想什麽來什麽,她起身去開門:“……什麽事?”

剛拉開門,溫舒窈便把一只灰色小兔舉到面前,嘴角挂着羞赧的笑,黑潤潤的眼睛望着她。

“我教你怎麽抱兔子吧?”

孟鶴眠:?

溫舒窈連忙補充:“其實是我最近有點忙,想拜托你照看一下小兔。”

孟鶴眠沒多想,又把人讓進來。

吃了人家兩頓飯,怎麽能不幫忙,更何況她以後也要養一只小兔。

“怎麽抱?”

溫舒窈把小兔放之前的桌子上,摸了摸它的頭。

随後一只手穿過小兔的前爪下方,往上擡,另一只手趁機托住小兔屁股,輕輕地把它抱起來。

而灰色兔子打了個哈欠,半眯起眼睛,看起來沒睡醒。

溫舒窈不緊不慢地開口:“兔子不能拎耳朵,最好也不要像小貓一樣拎後頸皮,它們會疼哦。”

孟鶴眠面不改色地點頭。

幸好下午自己拎兔子的時候沒被溫舒窈看見。

“我想拜托你抽空給它們換水,補充幹淨的牧草。”

孟鶴眠微微皺眉:“只用添牧草嗎?”

她明明記得那只淡黃色小兔會扒拉新鮮的玫瑰花。

溫舒窈撓了把小兔下巴,解答道:“嗯,兔子的主食是牧草,偶爾喂點蔬菜。但蔬菜也需要經過挑選,比如土豆澱粉太多,喂多了會消化不良,胡蘿蔔太甜,對小兔牙齒不好。”

“那還挺講究。”

孟鶴眠思忖着要不要去網上查一下養兔子的要點,提前做好準備。

她垂着眼睫,嘴角抿直,怎麽看都顯得漫不經心。

這模樣落在溫舒窈眼裏,就變成“滴滴”作響的警鈴。

她會不會覺得養小兔太麻煩?

溫舒窈咬了一下唇,小聲道:“有一只特別好養的兔子,可以喂她胡蘿蔔。”

話音落地,孟鶴眠果然擡眼看向她。

“哪一只?”

溫舒窈的心跳得很快,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孟鶴眠的視線。

說實話?這聽起來就像在主動推銷自己。

可是話都說出口了……

溫舒窈略微低着頭,努力比劃形容:“淡黃褐色的,耳朵很短,前爪尖是白色。”

她在灰兔子身上量了量尺寸:“比這只還要小,你有印象嗎?”

“她很聽話,會自己吃東西,非常好養活的,如果你要帶一只兔子回去,可以考慮一下她。”

最後一個字說完,溫舒窈才察覺自己的耳朵在隐隐發燙。

好羞恥。

她呼吸淩亂,說完這些就已經用掉了一整天的勇氣。

現在只想把自己的臉埋進抱枕裏,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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