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孟鶴眠洗完澡一出來,就看見了縮在沙發裏溫舒窈。

小臉慘白地捂着肚子,一聲不吭,只餘一雙清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看起來弱小、可憐并且無助。

孟鶴眠的心砰砰直跳,跳得她有些不安。

她放低聲音詢問:“哪裏不舒服?”

溫舒窈只覺得腹部像是揣了塊冰,森冷地壓在內髒上,讓她不禁後悔起剛才的所作所為。

早知道就不藏了!快刀斬亂麻總好過現在鈍刀子割肉似的折磨。

她可怕疼了。

溫舒窈越想越委屈,一時間也顧不得別的,眼淚汪汪地撒嬌:“孟鶴眠,我肚子疼。”

孟鶴眠皺眉:“去醫院看看?”

溫舒窈搖搖頭。

她眼睛一眨,睫毛就被淚水潤濕了,孟鶴眠頓時慌得不行,都不知道是該找紙巾還是先說點什麽。

然而安慰人的話在她腦海中挑挑揀揀,最後只能憋出一句——

“多喝熱水。”

溫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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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勾勾地盯着孟鶴眠,似乎是想知道這人嘴裏還能吐出什麽話來。

孟鶴眠趕緊解釋:“呃,雖然知道這句話很老套,但是确實有用。”

她以為溫舒窈是因為痛經才會這樣,就從旁邊扯來一張毯子遞過去,又上樓翻出一個舊熱水袋。

廚房裏還剩下半塊紅糖,幾塊老姜。

燒開一鍋水,一部分倒進熱水袋裏,剩下的放進紅糖和姜片,熬煮成熱乎的紅糖姜茶。

幸好做這些事情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孟鶴眠端來姜茶的時候溫舒窈還沒睡着。

只不過像顆焉巴巴的小白菜,缺水缺陽光,抱着毛毯和熱水袋縮在角落裏,小口小口地抿抿姜茶。

姜茶入口辛辣,滑入喉嚨後卻化成暖流,熨帖着五髒六腑。

孟鶴眠剛來的時候淋了點雨,溫舒窈也是這樣熬了碗紅糖姜茶給她。

她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我去回絕萬羨魚,你明天就在家休息好了。”

溫舒窈臉上終于有了點血色,就是眼尾還紅紅的。

她茫然地捧着杯子:“你呢?也不去嗎。”

孟鶴眠神色坦然:“不去,我和她怎麽玩,兩個人互相毒舌嗎。”

溫舒窈很少聽到孟鶴眠談論別人,哪怕是同事、親人。除了萬羨魚,她好像就沒別的朋友了。

她腦袋有些暈,幾乎是想到哪說哪,這時候就直接問:“那你們怎麽聯絡感情的?”

人類大多羞于表達,沒有小動物的蹭蹭和氣味,就只能靠嘴皮子說。

以孟鶴眠的說話水平,應該能排除掉很多表面朋友吧。

孟鶴眠還真仔細回憶起來,末了一攤手:“不知道,一般都是萬羨魚拉我出去吃飯,然後她自顧自講一大堆,我只需要應和就好。”

她不确定地想,這種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應該還挺常見的吧?

過了會兒,溫舒窈抿完了姜茶,把小半張臉埋進毛毯裏,悶悶地說:“我想去,我還沒試過在江邊燒烤。”

“那也行。”

孟鶴眠答應得很爽快。

又過了半晌,溫舒窈大半張臉都藏在了毯子下,只露出一雙黑潤的眼睛。

她怯怯地、萬分小心地詢問道:“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嗯?”

孟鶴眠怔愣住,懷疑自己沒聽清。

溫舒窈垂眸,看上去若無其事,實際上都要把毛毯揪繃了。

“就是,身體很難受,心情也不太好,要是能有一個擁抱就好了。”

孟鶴眠沒剛才那般爽快。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溫舒窈等得很煎熬。

或許是孕期對情緒的影響太大,她一低頭就覺得鼻子酸澀,嗓音沙啞:“你要是不喜歡,就——”

溫舒窈眼眸顫了顫,後半句被淹沒在溫柔的懷抱裏。

起初,孟鶴眠只敢虛摟着,畢竟她沒抱過人。

耐不住溫舒窈“得寸進尺”,一個勁地往她懷裏鑽。手勾住腰,頭就埋在她肩膀邊。

沙發很窄,孟鶴眠不得不把人圈穩,免得被溫舒窈推出去。

哪怕隔了張毛毯,她也能感受到獨屬于女孩子的溫軟身體,和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

這樣抱在懷裏,很像在抱毛茸茸、還很會撒嬌的小動物,教人欣喜。

溫舒窈把頭蹭了蹭,力道之大,幾乎要把孟鶴眠整個人撲倒。

緊貼的地方傳來蓬勃的心跳,濕熱的呼吸穿過布料、直抵皮膚。

她急忙收緊懷抱,渾身僵硬無比。

在腎上腺素的分泌下,她能清楚地聽見溫舒窈軟綿綿的聲音。

“孟鶴眠,謝謝,我覺得好多了。”

這并不是什麽寬慰的話,溫舒窈切實感受到了身體的變化,可比熱水袋療效要好。

就這麽短短幾分鐘,那股鈍痛感就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讓小兔想要喟嘆的安全感。

或許是源自于心理錯覺,或許是由于孟鶴眠特殊的命格。

總不能是因為,孟鶴眠是“孩子”的另一個媽吧?

溫舒窈嘟嘟囔囔地滾進孟鶴眠懷裏,還以為自己是小兔。

她把孟鶴眠當床,用毛毯給自己鋪出一個舒适的窩,困得眼睛一閉。

“再抱一分鐘。”

孟鶴眠哪裏敢動,生怕溫舒窈摸到不該摸的地方,當真數着時間,硬生生等到一分鐘之後。

她拍拍溫舒窈的肩:“小窈?”

回答她的只有溫舒窈綿長的呼吸。

孟鶴眠難得糾結了幾秒,權衡後還是拍了拍溫舒窈:“醒醒。”

懷裏人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試圖躲避騷擾。

她睡眼惺忪,爪子扒拉孟鶴眠的背:“再讓我睡會兒,好不好?”

似乎是在無意識地撒嬌。

孟鶴眠脊背緊繃,陷入沉默之中。

好像上次也是這樣,溫舒窈睡着了就很難再叫醒。

她沒什麽辦法,只能努力讓自己習慣。

習慣懷裏柔軟的身體,背上異樣的觸碰,緊貼着自己、時不時輕輕蹭一下的頭。

習慣夏夜穿堂而過的風,細微的蟲鳴,還有天上皎白的月亮。

她甚至已經習慣了江樓慢慢悠悠、無所事事的生活,就像是當初從未離開過。

孟鶴眠也有些困,心跳從最開始的左突右撞,到現在趨近于平和。

她把毛毯攏了攏,稍微一用力,想要連人帶毯子抱起來。

然而溫舒窈的上衣偏短,一扯就往上滑,露出一大片嫩白的肌膚。

孟鶴眠不小心瞥了眼,匆忙把人放下來,好重新調整姿勢。

她讓溫舒窈靠在自己肩上,輕手輕腳地給人家整理衣服。

卻在不經意間察覺到,有毛茸茸的東西蹭過手腕。

孟鶴眠低頭,入目除了溫舒窈窄瘦的腰,還有很明顯的一绺白毛。

就壓在褲腰底下,像是尾巴的一部分。

她皺了皺眉。

随便偷窺人家衣服不好,可溫舒窈為什麽要在褲子裏穿那件奇怪睡衣。

有夜風吹來,溫舒窈瑟縮了一下,揪住了孟鶴眠的衣袖。

孟鶴眠怕人照涼,沒再多想,徑直把人抱回來房間。仔細掩好窗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她給萬羨魚發完消息,就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開始時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姿勢,總覺得手腳不該這樣擺。

然後嫌風聲太聒噪,她又光着腳去關窗。

後來覺得悶熱,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一閉上眼睛,全是溫舒窈那條“小尾巴”。

她抱着枕頭,幻聽溫舒窈在自己耳邊哼哼唧唧,不肯松手。

掀開被子,又想起了溫舒窈那半落不落的淚。

她的思緒無限發散,由此聯想到萬奶奶那聲遺憾的嘆息,外婆臨走前對自己的叮囑,還有撕碎的,一家人的合照。

像是有一只只光怪陸離的手,抓着人不讓其沉入夢鄉。

孟鶴眠最後翻了個身,噌的一下從床上坐起。

怎麽就突然失眠了!

就這麽耗了半宿,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孟鶴眠才勉強睡過去。

由此導致的後果,就是第二天早起采購食材,孟鶴眠的臉色肉眼可見差。

并非是身體不好,而是那種想讓人繞着走的冰冷,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溫舒窈則睡了個好覺,早早就爬起來做準備。

但眼下小兔妖非常不安,孟鶴眠走得很快,她只能努力跟上去,觀察她的表情。

“孟鶴眠,是不開心嗎?”

孟鶴眠拿起一根茄子,冷硬地答:“沒有。”

溫舒窈更緊張了,她心一揪緊,就覺得腦袋暈暈乎乎,靈氣到處亂竄。

“是因為我昨天晚上太任性了嗎?”

她還記得自己是怎麽不管不顧地往人懷裏蹭的。可沒辦法,誰讓那時候的她不太清醒,還以為自己是可以随便撒嬌的小兔。

孟鶴眠依舊淡淡:“不是。”

“那好吧。”

溫舒窈失魂落魄地低頭,還不忘主動接過稱好的蔬菜。

孟鶴眠繼續挑選晚上要用的食材,剛拿起一根胡蘿蔔,就聽身旁傳來一聲熟悉的調侃。

“啧啧啧,孟師傅,你戾氣怎麽這麽重啊,把小窈都吓到了。”

她下意識地偏頭去看溫舒窈。

視線剛對上,溫舒窈一個激靈,好像頭上有耳朵豎起來:“沒有的事!”

孟鶴眠:“……”

這不就是被吓到了。

她有時候對身邊人的情緒不敏感,只能過後找補。

孟鶴眠只能嘗試着讓自己沒那麽僵,語氣也盡力放柔和。

随後艱難,且幹巴巴地問:“吃胡蘿蔔嗎?”

好在,變化還是很明顯的,能讓溫舒窈感受到,孟鶴眠的情緒并非針對自己。

她嘴角翹起一個弧度,眼睛也彎彎:“當然吃的。”

人聲鼎沸的市場裏,萬羨魚在旁邊看完了全程,差點沒笑出聲。

這兩人有點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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