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野廟
104. 第 104 章 野廟
日出東升。
在小鳥們的歡呼中, 黑色小轎車迎着朝陽緩緩駛出小區大門。
今天的目的地是謝竹父親的老家。
父親是村裏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在省城的某個機械廠工作,對村裏人多有照顧。
因此當年父母出事後, 村裏好幾戶人家籌了錢一起送過來, 還有鄉下的土雞, 土雞蛋等等。
但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難。
所以不管前情如何, 能在那個時候拿錢出來就是一份最好的心意。
如今謝竹也算衣錦還鄉, 自然要回去見一見。
這是其一。
其二便是處理那對夫妻的問題。
若不是楊誠上回聊天說漏了嘴,謝竹還真不知道, 他們又來騷擾劉姨和顧叔。
說騷擾或許有些嚴重。
但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坐在小區裏,總是能引起別人的無端同情。
而且在外人看來,謝竹和那對夫妻,終歸是祖孫, 狠心的反倒是劉姨和楊叔。
謝竹不能讓他們給自己背黑鍋。
*
謝家坪距離市區一百多公裏。
謝竹輕車熟路買了些飲料水果做禮物, 然後載着顧景上路。
去城郊的路上車流不大, 時常能見到載滿人的三輪車。
每過一條減速道, 就能看見車上的人屁股抖了抖。
得虧駕駛員有自知之明,速度不快, 不然還能看見人被抖離板凳,飛起來的場景。
除了三輪車,路上多是小貨車, 小面包車。
剛從4S店買回來不久的黑色小轎車,在一衆灰撲撲的“老油條”面前,非常稚嫩。
有些車主甚至刻意和黑車保持距離,就怕是個剛拿駕照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司機。
他們一讓,其他車主覺得奇怪, 也跟着讓開。
從衆心理的力量是龐大的。
前方的車輛都不停靠邊,黑車也跟着靠邊,後面的車輛見狀就更不敢從中間駛過。
最終奇異地出現兩條莊康大道。
謝竹好奇地看着前面,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殊不知最先避開黑車的車主此刻正郁悶着。
如此誘人的場景,他是怎麽忍住不變道剎車踩一腳油門?
誰讓謝竹是個例外。
他深知四輪鐵皮的恐怖威力,所以開車始終保持正常偏慢的速度。
這條出城大道有6個車道,很少堵車,如果有人嫌他開車慢,大可以換道超車。
但現在最中間的那條車道上沒有一輛車,衆多車主心裏奇怪,都不敢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地跟着大部隊。
少了一條道,出城的路莫名擁擠起來。
前面有個大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上有交警指揮。
恰巧是紅燈,車子都停了下來。
看着無故空出的一條道,交警疑惑地敲開車窗,疑問三連。
“呃,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不曉得。”
交警:???
不曉得你們空出一條道幹嘛,擺pose嗎?
似乎看出了他心裏的吐槽,某個知道真相的司機默默縮小存在感。
他保證,他絕對沒有看戲的意思。
假的
最終此次烏龍事件,以某輛嶄新的黑色小轎車被拎出來作頭車而告終。
車速一如既往地穩。
駛離城區後,周圍的高樓大廈被青山綠田取代。
平整的水泥路也逐漸出現高低起伏。
“服役”不久的黑色小車勉強能給車內乘客帶來平穩。
但這只是開胃小菜。
随着車子從某個路口拐入一條狹窄的黃泥巴小路,體驗才真正開始。
謝竹沖顧景壞笑。
鄉下長期無人維修的小路都不能說爛,只能說是坑坑窪窪裏長出了一條路。
因為前幾天下過雨,泥巴被水浸濕,積成不大不小的水潭。
一步一坑,一步一窪,五步一只雞,十步一個彎。
體驗感拉滿。
初出茅廬的小黑顯然有些招架不住,叮咚哐啷, 似乎下一秒就會轟然散開,任由輪胎獨自逍遙。
車子搖晃連帶着副駕駛座上的人也跟着左右搖擺。
如果不是有安全帶拉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撞上儀表臺。
謝竹從來沒見過顧景這副模樣,悶聲偷笑。
“專心開車。”
語氣很有綠江小說裏的霸總風範。
奈何聲音的主人此刻正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來回搖晃。
“哈哈哈哈~”
謝竹實在繃不住,笑得樂不可支,連尾音都帶着顫。
顧景:……
還能怎麽辦?
自己的媳婦自己寵呗。
*
一連拐了十幾個彎,謝家坪的界碑終于出現在視野範圍內。
村子不大,有30來戶人家,大多都沾親帶故。
往上數幾輩,都是一家人。
近些年外面的經濟發展起來,家家戶戶都修了樓房,已經和謝竹記憶裏的模樣大不相同。
村裏人知根知底,沒見過牌照的黑色小轎車,一進村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不遠處的院坪上,七、八個人圍着一張桌子,看牌打麻将。
但此刻都轉過頭看向緩緩駛入的黑色小車。
“這是誰家的車?”
“不知道,車牌沒見過。”
“來謝家坪幹嘛?”
……
人群小聲議論,猜測黑車的來歷和目的。
謝竹看見了熟悉的人,他搖下車窗沖外面喊道:“三叔公,我是謝竹。”
一個背着背簍,扛着鋤頭的黝黑男老人聽見聲音微驚,朝小車走來。
年輕人不清楚:“謝竹是誰?”
村裏凡是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內情,小聲嘀咕:“他是謝麻子大哥謝工的兒子。”
謝老四是謝家平出了名的混混,平時就喜歡在村子裏小偷小摸,為人不恥。
在外面借了高利貸,被人追到家裏讨債要錢。自己跑了爽快,留下老爹老娘在家裏受苦。
房子被砸,家裏凡是值錢的東西都被賣得幹幹淨淨。
可憐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天天上山,采些不值錢的野菜賣點毛毛錢。
說起那對老人,年輕人眼裏透出憐憫的神色。
“謝竹是不是要來管謝阿公,謝阿婆?”
有愛八卦的人噗笑一聲:“還管,沒恨死他們都差不多。”
“誰讓他們以前做事太絕,搞得自己衆叛親離。”
人的天性就是愛吃瓜,頓時不知情的人就催促道:“怎麽回事?”
那人一臉嫌棄:“你們是不知道,謝工在醫院出車禍要救命的時候,他們還在醫院鬧,說救人要先給他們十萬塊養老錢。”
“我的天,那是他們親兒子?”
“誰說不是,謝家四個就他大兒子最出息最孝順,在省裏的機械廠上班,你三叔公二兒子的工作就是謝工牽線介紹的。”
“後面不是沒要到錢嘛,又去他兒子靈堂上鬧事,罵兒子不孝,被兒媳婦那邊的親戚打出去了。”
“你們說說,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
所以老了沒人管也是活該,有啥好可憐。
幾個年輕人世界觀崩塌。
現在別說城市,就是農村也把孩子當成寶,這麽狠心的父母,多大仇多大怨啊?
“那謝竹來幹什麽?”
“不知道,跟過去看看。”
村子裏除了打牌就是八卦,沒有其他娛樂。
見有新的樂子,幾個人屁颠屁颠地湊上去看熱鬧。
謝竹不介意有人看熱鬧,相反,他希望人來得越多越好。
他從後車廂裏拿出飲料和水果,給曾經幫助過他的幾戶人家送去。
不知哪個好事者通知了那對夫妻,将謝竹和顧景堵在了某戶人家的院子裏。
時隔多年再次相見。
那對夫妻頭發花白雪,穿着皺巴巴,滿是補丁的衣服,眼神渾濁,臉上滿是滄桑,沒了曾經的嚣張氣焰。
爛鞋裏沾着許多軟塌塌的黃泥巴,布滿裂痕的手裏握着幾株野菜。
他們局促地捏着衣服,眼裏帶着驚喜,不時往院子裏張望。
謝竹冷漠。
即使是過去多年,許多事情都已經遺忘。但他永遠忘不了這對夫妻的可憎面目。
他不恨,他釋懷,只是不想讓自己沉浸在仇恨的情緒裏。
至于原諒,與他無關,是父親該考慮的事。
謝竹不開口,場面突然安靜下來。
偌大的院子站着不少人,但此刻卻只能聽見微弱的呼吸聲。
将那對夫妻帶來的人站出來,想說場面話:“我說謝竹,你們好歹是”
“閉嘴。”
謝竹突然發難吓了其他人一跳。
你叫我閉嘴我就閉嘴,你算個什麽東西?
那人剛想破口大罵,卻發現自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驚恐地指着謝竹,激動的手差點戳到其他人的臉上。
謝竹冷笑一聲。
自他大學畢業工作後,就有些自稱叔伯的人大言不慚地在他面前說些惡心話,還想以長輩壓人。
既然不會說話,就好好當個啞巴。
“有事去村委會裏再談。”
謝竹沒看那對夫妻一眼,拉着顧景往村委會走。
他走得快,又尋着小時候的記憶繞了一條小路,很快就将其他人丢在身後。
那對夫妻自然聽出了謝竹話裏的不耐煩,尴尬地轉身往村委會走。
那個突然說不出話的人,則是又驚又恐,恨自己多管閑事。
不過他倒是沒往封/建/迷/信那方面想,而是急匆匆地要去看醫生。
其他人着急看熱鬧沒在意他的消失。
久無人走的小路荊棘密布,但沒有讓人厭惡的人,襯着青山綠林,鳥語花香,反而讓人心情舒暢。
謝竹不想被破壞好心情。
他回憶起小時候在山裏上蹿下跳的日子,撿着有趣的事告訴顧景。
“這條小河的盡頭有一座野廟,小時候不開心,我就會躲進野廟裏和神像說話。”
說起野廟,謝竹笑了笑。
“那座野廟,其實不像廟,供奉的神像身上還纏着泥巴做的鐵鏈。”
“但村裏有幾個阿婆有時會去廟裏上供,有一天我實在太餓了,就偷偷吃掉了上貢的野山楂。”
“誰知道山楂特別酸,吃完不僅沒飽,還更餓了。”
回想起那種差點酸掉牙齒的滋味,謝竹打了個激靈,嫌棄。
“村裏的人都會吓唬小孩子,廟裏的供果不能偷吃,否則會被割掉舌頭。”
“我害怕被神像割掉舌頭,就偷偷用石頭砸爛了神像上的鐵鏈,然後理直氣壯地告訴神像,我幫了祂,祂就不能割我的舌頭。”
謝竹笑自己當時的天真。
一點也不好笑。
顧景握緊了謝竹的手,眼裏滿是心疼。
餓肚子的滋味他體會過很多次,知道有多難受。
顧景已經習慣無所謂,但這種事情發生在謝竹身上,他卻難以接受。
他們怎麽敢?
“一切都已經過去,那些人也得到了應得的懲罰。”
謝竹捏了捏顧景的臉:“笑一笑,眉頭皺得都成個小老頭了。”
趁着四下無人,他主動親了下顧景的臉。
濕軟軟的觸感短暫停留,顧景伸手想要加深這個吻。
然而謝竹早有防備地彈開,跟身上裝了彈簧似,一彈幾米遠。
謝竹伸出食指搖了搖:“不可以哦。”
要是弄出點痕跡,等下他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顧景攤開手,沒有強求。
這一陣鬧騰,将剛才的不愉快都抛之腦後。
兩個人慢悠悠地順着小路下山。
沒過一會,謝竹突然看向上方的樹林,他聽見有人在哭。
哭聲壓抑,帶着極致的痛苦。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這座山的半山坡上有個深水塘,曾經淹死過人。,新m..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