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火車上。
林年倚着窗戶朝外看着流經身邊的建築，她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離開了。她将灰色圍巾又往脖頸靠了靠，汲取着溫暖，睡着了。
下了列車，林年随着紛雜的人群擠着往站口去，剛到出站口，她便看到陸星辰，雙肘支着欄杆，伸出一只手朝林年揮了揮，随後起身，挪着步子往右走。
林年順着他在擁擠的人潮一同走着。到了人少的地方，林年走到他身邊，陸星辰一笑，一把将林年勾在懷裏。
那股濃烈的煙草味直沖林年腦門，陸星辰又揉了一把，松開林年，遞給她一個白皮紙袋，柔聲問道：“餓了吧，先吃這個，哥帶你去吃飯。”
林年乖乖點了兩下頭，偷偷折開白皮紙袋朝裏瞄着。淺紫色的小團子錯落有致的擺放着，散發着淡淡的香芋味。林年又順着印痕折好，發現面前的陸星辰已走遠了，她連忙提着紙袋一邊，快步跟上哥哥。
沉甸甸的紙袋，林年每走一步，紙袋內部的香芋酥便自發摩擦着，創造出幸福的酥皮，将自身的香氣努力散發出來。
陸星辰帶着她去了學校後門的燒烤。燒烤還沒點好林年的肚子便不争氣地叫了一聲，陸星辰下巴一揚，用手将擺在桌上的紙袋勾到林年面前道：“先吃這個。”
林年嗯了一聲，小心打開紙袋，從滿滿的酥皮裏摸出一個小球捧在手上。
陸星辰又換了一個姿勢，将手撐住自己的腦袋，半伸着手道：“把你手機借我一下，給你媽發個信息。”
林年一手捏着紫色小球，一手從衣兜裏找手機，摸到後将手機遞給陸星辰。
陸星辰立起身子，剛打開手機，屏幕頂便接二連三地蹦出信息。陸星辰嘴角勾起壞笑，點了進去。
來自姜楊：沒有你的第一天。
接下來發了一張空座位的圖片，陸星辰将圖片放大并快速掃視着，又縮回圖片。下一秒又蹦出一條消息。
【來自姜楊：想你x1。】
【來自姜楊：想你x2。】
【來自姜楊：想你x3。】
【來自姜楊：想你x4。】
【來自姜楊：想你x5。】
陸星辰玩味地笑着，将手機擺在一心一意掀着酥皮的林年眼前，漫不經心道：“這誰想你啊？”
林年嘴邊叼着一層酥皮，迷茫地望手機上看去，姜楊的名字赫然的立在那裏，她連忙奪回手機關了機，塞到口袋裏，把臉埋在香芋酥裏道：“沒誰。”
她輕輕咬着香芋酥，一層又一層的酥皮相繼碎裂開來，露出中心的芋泥。林年小口啄着細軟綿滑的芋泥，又聽哥哥“啧”了一聲，歪着身子将褲兜裏的手機掏了出來，立在眼前道：“姜楊？我怎麽記得這小夥子加過我。”
林年暗暗瞄着陸星辰的動靜，嘴裏卻仍是不停，香甜的芋泥略帶細軟的沙質口感，潤在唇齒之間，不經意帶上的酥皮，在口腔裏打架。芋泥與酥皮的争奪讓口腔都變得滾燙，那火氣像是無處安放，只得漸漸滲透到了兩頰。
他擡眼看向埋頭咬着點心的林年，又故意将尾音拖長，道：“我看看啊。”
手上淺紫色的點心不及林年一半的臉色好看，她連忙将最後一點小球悉數塞進口中，拍了拍粘滿酥皮的手，一把又将陸星辰的手機奪了過來，臊着臉，喊了一聲：“哥！”
“行了，不逗你了。”陸星辰向後一靠，摸着下巴道：“這幾天我有點事，給你找了個哥哥教你。”
林年又掏出一團點心，小聲地嗯了一下。
“跟着哥哥好好學，晚上郝好要和咱們一起吃個飯。”陸星辰又湊上前拍了一下林年的腦袋，問道：“行吧。”
林年腦袋一震，被摁到酥點裏，嘴角粘滿了一圈酥皮，她舔掉酥皮，又嗯一聲。
兩人吃過飯後，陸星辰便帶着她去了一戶人家。陸星辰點着頭，語氣有些不好意思道：“顧凜師哥，就麻煩你了。”
“沒事。”帶着眼鏡的哥哥頗為儒雅的笑了一下，把陸星辰推了出去，又道：“你快忙你的去吧。”
林年直直的站在原地，揪着衣服，輕輕地叫了聲：“顧凜哥哥好。”
“別怕。”顧凜從電腦桌上提起電腦，坐到沙發上，把筆記本擺到茶幾上道：“咱們拉個片？”
林年點了兩下，盯着牆上投影出的主頁看。
片子講到一半，林年微微側身，瞟着旁邊的顧凜。不知什麽時候，他已将散落的頭發紮成了一團，懸在後腦勺上，像個小圓團似的。顧凜每晃一次，小團子也來回晃着。
“你有什麽感覺？”
林年這才發現自己出了神，連忙立回身子，瞟着屏幕上的片子，不确定道：“壓抑？”
顧凜像是贊同的“嗯”了一聲，追問道：“哪裏感覺到的？導演的鏡頭又是如何表現的？”
林年支吾着，腦海裏閃過千百種念頭，但話一到嘴邊又像逃兵一樣，各個縮了回去。
顧凜翹起二郎腿也不急，像是等待着什麽，把片頭又播一邊，一點點引誘道：“人物走位上。”
林年揪着衣角，細細地看着，一旁的顧凜又道：“你看男女主角的關系是不是在改變？”她這才茅塞頓開，重重地嗯了一聲。
随後的時間很快也結束了，那人偏過頭又一笑，溫柔極了，道：“明繼續來吧。”說罷又從桌上抽了一本書遞給林年。
林年接過冰涼的書皮，低頭看去——《親愛的自己》，低聲說了句：“謝謝顧凜哥哥，麻煩你了。”又像是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地翻過身從書包裏掏出白色紙袋道：“香芋酥，很好吃的。”
她慢慢而鄭重地放在茶幾上，又鞠了一躬。
顧凜把她送出門去，她背過身聽那鐵門“吱呀—”一關，才放松下來，緩緩地嘆出一口氣。
林年掏出手機，将手機打開，微信裏的消息不斷的往外蹦。
【來自姜楊：林年】
【來自姜楊：林年】
【來自姜楊：林年】
【來自姜楊：林年】
【來自姜楊：林年】
【來自姜楊：林年】
【來自姜楊：林年】
【來自姜楊：林年】
林年飛快地将頁面下滑，接近五十多條，都是自己的名字。
一條又一條的信息像是三月初剛伸出的細柳枝一般飛快的抽長着往她心上擊着。
她走出單元樓，依舊不知道該回什麽，屏幕上的字删删減減，只是回道：“我在。”
姜楊終于得到了回應，連發了好幾個哭泣的表情，問道：“你為什麽不理我？”
她臉又一紅，躲進圍巾裏道：“我剛上完課。”
下一秒手機上突然蹦出一通電話，林年猶豫一下，将電話壓在耳邊，輕輕地喂了一聲。
那頭的姜楊聲色微微抖動着，有些喪氣道：“你不理我。”
“哪有…”林年說着說着聲音又小了幾分。
姜楊在電話那邊用頭倚靠着牆壁，作面壁思過妝，一手捧着手機，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戳着牆壁，語氣加重了些道：“你就是不想理我。”
林年将握着手機的手盡量縮在袖子裏，剛想張口，那頭的聲音更為幽怨道：“為什麽不想理我。”
“唉。”林年哈了口氣，又想到香芋的味道，緩緩道：“我哥看了你發的消息。”
林年話音剛落，便聽到那頭傳來“咚”的一聲。姜楊揉着砸落下去的頭，扭過身來又倚靠到牆上，試探地問道：“他…怎麽看到的？”
“拿過去看到的。”
“你怎麽！” 姜楊幾乎要跳起來，又壓住聲音，深呼吸口氣問道：“你怎麽能讓他看！”
這能怪她嗎？
“算了。” 姜楊悻悻地說道，微微垂下眼眸問：“你一會去幹什麽？”
“找哥哥。”林年的手凍得發紅，從口袋裏掏出另一只溫熱的手。冷風呼地吹過，林年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她将手機替換到另一只手上，又把冰涼的手塞進口袋繼續道：“晚上有一個師哥和我們一起吃飯。”
“哦…”姜楊嘆了口氣，似乎不知道說什麽，又沒話找話道：“今天老師讓我們寫一篇散文。散文名字是《立秋》。你說，大冬天的哪能想起什麽立秋？”
林年雙手都凍得不輕，索性将電話塞進圍巾裏，側着頭斜夾着，将雙手放進口袋，嗯了一聲，道：“我下午上課看了電影，這個師哥可厲害了。”
“你晚上住哪裏呀？”
“不知道。”林年小步向前移着，踢着腳邊的石頭又問：“你晚上吃什麽。”
“沒胃口。”
林年“哦”了一聲，只覺得脖頸也酸痛起來，卻又不好壓電話，只得不情願地伸出手将手機接了過來。
兩人都像是沒了話題，手機裏交錯着彼此淺淺的呼吸聲與電流聲。
姜楊又問道：“那你現在在幹什麽？”
“找哥哥的路上。”她垂着頭，順着記憶的方向前進左右着，終于看到了熟悉的标志，又道：“我到了。”
“嗯。” 姜楊“唔”了一聲，又道：“那我去寫散文。”
林年頓在學校門口，低着頭用腳尖與地面摩擦着，沖着電話裏低低的應了一聲好。她聽着那頭軟軟綿綿的呼吸聲，忍不住補了一句：“記得吃飯。”
不等那頭回應，林年便壓了電話。
她望着屏幕上的通話記錄，只覺得一顆心上下竄動着，癢癢的，卻也說不上怪。
好煩。
好煩。
好煩。
這樣的想法讓她忍不住的将電話扔進包裏才走進學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