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生咒靈
初生咒靈
靈幻喜真在那昏迷的六天中夢見了許多……姑且稱其為“夢”吧,起碼她願意如此想。
她倏然睜眼,眼前的世界仿佛籠罩一層紅霧,鼻間是濃重的鐵鏽氣味,自己無法發出聲音,五髒六腑傳來早已麻木的疼痛,周圍安靜得要死。前方似乎站了什麽,距離很近,顏色灰暗,像面寬厚的盾牌屹立在她身前。
在這個陌生的環境,喜真不知為何對它沒有警惕之心,忍不住伸出手試探地輕碰。觸碰到的一瞬,剛猜測是盾牌的存在便輕易碎在腳下,像是幼年時砸碎在自己眼前的石膏像擺件,碎得壯烈且徹底,幼小的孩子無從下手修複,惶恐不安。
她在身前的一堆粉碎中,看見了與紅不同的東西,是兩顆耀眼無比的珍貴豔彩藍鑽,是比天空更澄澈的蒼藍。
不!
喜真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但為時已晚,她看見了倒映在其中的自己,面目模糊的、殘缺不全的臉,随即一陣鈍痛自腦後襲來,身體已不受控制,使她脫力向前倒去,殘軀與遍地粉碎親密地擁抱。
在最強隕落後,她的終結到來了。
……
“嗬——!”靈幻喜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吓,在痛苦的抽氣聲中醒來。這次身邊的景色大不一樣,身處花團錦簇的暖春,溫暖宜人。她剛要思考,下一刻軀殼卷入黑白色的爆炸中,潑開的墨跡在空中綻放出山水畫中的國色牡丹。
随即,鋪天蓋地的力量和滅亡的氣息噴湧而來,仿佛集聚了世界上所有人類的憤怒、痛苦、不甘……使人忘卻反抗,束手就擒。
靈幻喜真甚至無法呼吸、不能動彈,她鮮少落入這等實力差距明顯的困境……不,是絕境。
但她有了心理準備,此時能夠清醒地判定這是來源于那個咒靈奇怪的領域能力,果然最後即使自己贏得勝利還是被影響了,這影響很深刻,導致靈魂有異。
她的術式……與靈魂有些許聯系,所以絕不會判斷失誤。
自己在現實中還沒有醒來,這裏一定是幻境,一定是。
此刻,身處此地、此世的喜真被某種封印困住了,她感到人類之軀的部分正在被剝除,大腦深處被攪亂,但她強硬地擡起手,向來平靜淡然的思維因腦中揮之不去的粉碎而迸發出強烈情感。
左手豎起伸直向上……食指與中指指甲蓋瞬間飛出,血從發白的肉裏滲出,皮膚如鱗片被刮去,但她動作不停,以大指壓住顫抖不停的小指,開口是湧出的血液,單詞從她支離破碎的嗓音中吐露零星:
“「和——」”
“斬殺五條悟成功,世界終将恢複平靜。”
五條悟……斬殺……這毫無情感的聲音回蕩在天地、山川、流水,甚至塵埃之間,傳達進她的腦海中,術式被輕易打斷。
下一瞬間,手指與臂膀被攪碎,生命湮滅于墨色山水之中。
……
“我所遭遇的遠遠不及于此啦。”靈幻喜真慵懶地橫躺在樹蔭下的長椅上,讓身前站着的人坐無可坐,只能充當遮陽傘。
七海建人聽說喜真前輩身受重傷後蘇醒,處于企業員工和咒術師雙份職業過渡期的他不顧十月最後一天唾手可得的全勤,連忙請假趕回,看到的是眼前疑似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前輩,聽見她對人描繪貌似屬于游戲中的情景。
“我在那只咒靈塑造的幻境裏……算是玩游戲?有角色扮演、射擊、大逃殺,還有動作冒險……玩到讨厭為止才醒過來,所以你們聽到的只是一部分。”靈幻喜真的語氣毫不在意,臉上是再熟悉不過的輕浮神情。
這種說法他不可能相信,眼前的前輩還不如說是被奪舍了更能讓他接受。
七海想到什麽,加重語氣問:“五條先生知道喜真前輩昏迷多日嗎?”這個人就是那神情令他感到熟悉的源頭,而前輩昏迷六日不醒,這家夥竟然沒有回來。
并不是要求五條悟一定要回來,而是他不回來這件事,本身才很不正常。
“……”靈幻喜真掀起眼皮注視他,眼瞳中是斑駁的樹影,忽然勾起嘴角,哼笑一聲,“悟在出差,脫不開身。”
這家夥,是誰啊?
七海建人開始懷疑人生,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喜真前輩從來都是要麽溫柔地看着別人,要麽帶着令人舒适的笑容與人交談,簡直是他在到處是瘋子的咒術界的精神支柱,現在顯然面臨着坍塌的前景。
很快,第二天晚上他與靈幻喜真出了一趟臨時的小任務,七海很納悶為什麽要讓重傷初愈的前輩這麽快投入工作。
狗屎高層,狗屎咒術界。
一天不見,靈幻喜真耳朵上和脖子增加了許多他看不懂的潮流飾品,指甲塗了黑色的指甲油,與白皙的手指對比十分紮眼。
七海盡量讓自己的視線不注意到那些反常的細節,才能稍微安慰心靈。
任務輕而易舉,他隐約感到這任務派自己前來是為了觀察喜真前輩的恢複情況。現在,他已确信前輩完全恢複,術式使用與以往無異,但她行動中瘋狂的表現和不知收斂的破壞欲令他心驚,這些決不能出現在任務彙報裏。
如何靈活的遣詞造句呢……加班寫報告的壓力陡增,不禁讓他感嘆:“又要加班,究竟什麽時候可以停止。”
沒想到靈幻喜真仰頭擡手,用指腹撫去臉上血跡,長吟一聲表示完全贊同,應和道:“就是說!煩死了!一起毀滅世界吧!”
七海建人逐漸對反常的前輩麻木了……不可能麻木的吧!他就眨了下眼靈幻喜真做出了開領域的姿态!
“開領域?!你來真的?”他的語調難得變化。
“猜想正确。我一秒都忍不了這個要寫報告的爛世界!”喜真瞪大眼睛,神色危險,雙手相合發出輕聲,手腕即将扭轉之時眼神瞥見了老實的後輩吸氣并握緊手中咒具的動作,她臉上笑容擴大。
她保持笑意收手,笑眯眯道:“騙你的,我還等着要給悟開歡迎會,不會毀滅世界的,安心吧。”
“……前輩,您好像丢了什麽東西?”七海建人在沉默後突兀地問。
“什麽什麽?我感覺良好,目前為止只獲得了快樂,什麽也沒有丢。”
“道德。”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說。
*
2013年11月9日23點55分,靈幻喜真當然沒有給那個詛咒師找地方埋屍,她急着回家睡覺,有人會善後的。
她在撤退路途中收獲頗豐,從路過的百貨商行裏順了捆麻繩,看到形跡可疑且身懷咒力的人便發起攻擊,打暈了用麻繩綁起來就發給定位提示,就這麽一路走、一路打、一路綁……
帳被收起時,她也用完了麻繩,于是拍拍手,就這麽穿着睡衣大咧咧地混進街道人群裏。
不久行至一個在破舊大樓之間堪堪存活的窄巷,這裏陰暗、冷清,靈幻喜真并非漫無目的地走到這裏,她遠遠就察覺這裏湧出了強悍而令人厭惡的詛咒氣息。
如此令人厭惡……讓人作嘔……但熟悉的咒力,她凝神觀察。
“嗬……嗬……”
一灘難以形容的物質,像是深林中女巫攪拌的那鍋肉湯,熱氣騰騰的咒力四溢。很快,可以稱之為頭顱的地方有淡青色發絲漸漸生長,形成的□□軀幹上布滿縫合痕跡,這是——
“咒靈……新生的咒靈,是靈魂!擁有與靈魂有關的能力!哈哈哈哈!”瞬間,靈幻喜真的表情變得瘋狂,存在于咒靈臉上對人類的渴望和貪婪在臉上浮現,迫切地需要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果斷發動術式,豎起左手展開向上,将大指指腹壓住小指指甲。
“看着我!”
咒術師命令懵懂的咒靈,未被鮮紅色組織包裹的一灰一藍兩顆眼珠聞言下意識轉向她,與之對視。
“以往我總認為這術式太胡鬧,但我改主意了——「和合」!”喜真情緒翻湧如此劇烈,以至于可以順利地用出以往不用的術式,伴随強烈情緒的咒力湧進陰暗的角落,窺探和影響那東西的靈魂,這就是她的生得術式!
如果有人從側面看見咒術師的姿态,就像是她正欲莊嚴立誓,然而靈幻喜真緊盯被束縛靈魂的咒靈,壓抑住急促的呼吸,語調已忍不住高揚:
“嘿,咒靈先生,能讓我吃一口嗎?”
*
“九天內多起詛咒師及咒靈濫殺人類的事件,那群老頭子怎麽看待?”
五條悟随手翻看任務彙總,翻動紙張發出的聲音很大。他仍在國外出差,半個月以來一直讓伊地知關注國內情況,實時轉發任務資料給自己。
高大身軀裹進合身的定制西裝裏,但總覺束縛,時不時不滿地調整領帶,好讓他看見這些資料時的呼吸更順暢。
“上、上層認為純屬巧合。”伊地知潔高如實相告,做好了被陰陽的心理準備。
“哈!”果不其然,五條悟把腳翹在桌上,皮鞋跟毫無顧忌地磕在木質桌面發出咚聲,吓得打工人一抖。
看見伊地知分外緊張,他咧起嘴大笑,“爛橘子原來相信詛咒師團夥和咒靈們相逢即是緣吶,多麽浪漫!”
然後他翻到了某一頁,手微微一頓,“稀奇,喜真斬首敵人?”
“喜真前輩她……”伊地知剛想詳細彙報有關于她的任務內容,他知道五條悟忽然開始關注國內情況大半為了掌握前輩的動向,特地留意了。
自從聽聞喜真前輩意外受傷,五條悟很明顯心不在焉,如果不是夜蛾先生第一時間打電話讓他安心,并要求他完成公務……這人肯定就撂挑子跑了。
五條悟忽然把彙報随手扔在桌上,起身徹底解開被束縛的領口,他扯下精致的領帶,随手扔到那沓紙上,面對落地窗口,不容拒絕的聲音響起:
“還是不用說了,立刻回東京就行。”
“什麽?!請不要任性,請您——”
五條悟轉身,墨鏡之後一雙瑰麗純淨如同豔彩藍鑽的雙眸與伊地知相對,他噙着惡劣的笑容警告:
“要懂得聽人話,伊地知。你們瞞了我什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