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十三

陶帷初是在一陣颠簸中被震醒的,藥物導致他大腦昏昏脹脹,費勁巴拉睜開眼,入目卻是一片黑。

耳邊有汽車的轟鳴聲,姿勢也不太舒服——

嘗試動了一下才發現,手腕腳腕都被綁着。

陶帷初第一反應是梁歲居然還綁着他?可立馬發覺并非如此。

因為耳邊極近的地方響起一道陌生的男音,那人說,“開快點兒!後頭沒追上來吧?”

前面有另一個人答,“沒、沒追上,娘的,總捕下回能不能不找咱們哥兒幾個辦這種事兒?老子都快吓痿了!”

陶帷初謹慎的沒有再動,再蠢也能明白自己現下是什麽處境了。

他盡量控制呼吸,慢慢想起很多事。比如暈倒前自己明明是在房公館的花園裏被梁歲.....

梁歲,難道是梁歲折磨他沒夠?還是梁歲也知曉了陶家墓地的事和那幫人站在一起了?

陶帷初磨了下後槽牙,有些後悔自己怎麽沒早點兒把這人殺了。

車子在近郊一處陰森森的小樓前停下,幾個人頂着夜色把陶帷初擡了出來。春夜的風吹過,陶帷初聞見一陣清泥土混雜着露水的清香。

租界裏沒有大片的樹林草地,自然聞不見這種味道。

陶帷初留了個心,繼續裝死。

幾人鬼鬼祟祟擡着人進入小樓,拐入地下,走過一條長長的昏暗的走廊。走廊兩側是一道道緊閉的鐵門。這地方沒有洋人的西式電燈,只燃着老式煤油燈。地面斑駁黝黑,牆壁上布滿了肮髒幹涸後的血漬。

陶帷初只感覺一股子陰冷往身體裏鑽,鼻尖還萦繞着鐵鏽般的血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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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停在最裏頭一間房,為首的掏出鑰匙打開大鎖。屋中央是一張鐵椅,四周牆上挂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

栾吉容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屁股下還有軟墊,手邊立着一方小桌,上頭擺滿了酒器和果籃。

陶帷初被綁在椅子上,頭頂的黑色頭套也被摘走了。

“先把他給我搞醒了。”

栾吉容朝嘴裏丢了顆葡萄,命令道。

手下早有準備,這活兒他們幹的簡直不能再熟。

一盆涼水澆下,陶帷初不能再裝了。他幽幽掀開眼皮,看清周圍景象後,瞳仁無法避免地一縮。

這地方是個标準的刑訊室,比審訊室更暗更冷也更駭人。

他四肢都被鐵鏈死死铐住,因為突然見光的關系眼眶微紅,煤油燈照在毫無血色的皮膚上暈成溫柔的暖黃。

栾吉容眯縫了下眼睛,心說怪不得能迷得梁歲神魂颠倒,這張小臉兒若是放到女人身上,可不得迷倒整個上海灘?

“別來無恙呀陶掌櫃,”他鼓着腮幫子露出個油膩的笑,“不知您還記不記得我?”

陶帷初目光掃過一件件刑具,包括他坐的這把鐵椅。上頭全覆着一層凝固的血,有的還挂着新鮮皮肉,腥臭味經久不散。

瞧見那人沒答話,栾吉容也不惱,他挺起渾圓的肚皮起身,走到鐵椅前,笑眯眯地說道,“陶掌櫃,今兒我把你請來是為何,想必您也猜得到。咱都是聰明人,也沒必要非鬧僵了,您開開金口,把我想知道的東西說出來,對誰都好,怎麽樣啊?”

逼近吐出的熱氣噴在臉上,陶帷初陡然想起身形差不多的師父,撇開頭,臉上是難掩的嫌惡。

“你想讓我說什麽?不是你把我抓到這兒的麽?”

栾吉容面上僵了一瞬,他兩手插兜,胖胖的臉上肥肉一抖一抖的,“陶掌櫃,裝傻對我沒用的。你也甭指望還會有人來救你,梁歲要是能找到這兒來,我栾吉容三個字兒倒過來寫!”

“既然你不識擡舉不肯乖乖聽話,成,那我提醒提醒你。紮克利想要知道關于你們陶家的秘密到底是什麽?你說出來,我放你走。你若嘴硬,我有的是功夫陪你!”

陶帷初看着他,忽地笑了,薄唇彎起,眸底璨光流轉,看得栾吉容呼吸都跟着緊了緊。

“他想知道的陶家秘密,栾總捕,我真的不清楚。”

栾吉容臉色變了。

陶帷初姿态放松,語氣卻是戲谑,“我師父走的早且突然,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告訴我就身故了,所以你問我也沒用。”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栾吉容氣哄哄走回太師椅,甩手招呼道,“來人吶!先給陶掌櫃上前菜!松松筋骨!”

手下領命上前,從牆上拿下個暗紅色布包。将布包翻開,羅列着幾十枚沾滿血垢的銀針,每根大概有半掌長。

“嘿嘿,既然陶掌櫃終日與繡針為伍,那今兒也來見識見識我這兒的針。”

栾吉容眉毛一挑,手下立馬掏出一根銀針直直紮入陶帷初的右手食指內。

十指連心,他驀地瞪大了眸子,唇齒間漏出一聲壓抑的嘶吼。

栾總捕似乎被取悅了,呷了口酒,嘆了聲,“加,加,再加!沒瞧見陶掌櫃正享受呢嗎?”

整整十根半指頭粗的銀針全部紮了進去,劇烈的疼痛上下翻飛,陶帷初拼命要緊牙關,到底堅持不住,“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鐵鏈嘩嘩作響,銀針漫上一層新鮮的紅。

“怎麽樣啊陶掌櫃?還不準備說?”

陶帷初冷汗淋漓,下唇被咬破,他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能埋頭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真的...不知....”

“喲呵,看不出還是個硬骨頭。”栾吉容拍拍手,“鹽水呢?鹽水拿過來!上鞭子!”

這一晚,烏雲悄悄爬上天邊,把月光遮了個結結實實。

大獄內撕心裂肺,房公館雞犬不寧。

郭永春同房懷坐在洋式沙發上,目光沉沉。偌大的內廳和花園都擠滿了安清幫的人,個個兒黑衣麻褲,腰間揣了條棍棒。

梁歲斜靠在窗邊,眼底是奔騰的殺氣。

郭永春嘆了口氣,“小歲,你打定主意了要這麽做?那可是栾府,租界總捕的家,不僅有你們巡捕房的人守着,一出動靜還會驚動洋人的衛隊。”

房懷也勸,“是啊,而且栾吉容那條老狐貍,肯定已經打點好了,他怎麽會讓自己家出事?你為了個裁縫,丢了探長的位置,值當嗎?”

天幕陰黑,梁歲眼底看不見一點光亮。

他轉頭望向兩位哥哥,似笑非笑,“這個探長當不當無所謂,我只想把人找到。他是在我手裏丢的,我必須找到他。栾吉容撤走醫院裏所有的人,把陶百樂藏起來,他就該知道後果。”

“栾府?總捕?又怎麽樣?若是陶帷初有事,我必會讓栾吉容一家老小十八口給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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