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開鋪
開鋪
明月十五歲生辰這天,姐弟兩人難得奢侈一回,去杏花天下了回館子。
這兩年兩人辛勤勞作攢下不少銀子,終于能在街角賃下一間鋪子,準備忙完這一陣子,便開始張羅開鋪子的事。
去年因緣際會,姐弟兩人在山上遇到一位跌跤的老婆婆,見她老人家身邊無人,兩人便将她送回了家。
她家裏原是開糕點鋪子的——城中有名的吳記點心,手藝絕倫,鮮少收徒。
老婆婆見明月對那些精致糕點露出豔羨之意,便問她想不想學,明月點了點頭,老婆婆便教自家兒子教她。
明月誠惶誠恐,不願貪這個便宜,老婆婆卻笑道:“要制作出好吃的點心沒那麽容易,法子教給你,能否學成也看你自個兒的能力。”
明月這才放下心來,只要得閑,便會來到糕點鋪子的後廚,先是觀摩,之後熟悉了,便會動手跟着吳師父一起制作。
學了半年多後,明月已掌握得七七八八,只是欠缺些經驗,她已然知足。
為表感謝,明月将自家産的新鮮鴨蛋撿了一籃子,并一籃子自種的菜蔬,送到婆婆府上。
這半年多相處下來,吳家上下無不稱贊明月,小姑娘年紀雖小,說話做事卻極為熨帖懂事,吳師父甚至惱恨自家兒子才五歲大,要不然怎麽着也要結下這門親事。
姐弟兩人打算開的鋪子,便是半行醫作畫,半售賣點心與自家農産。
小鋪子賣得雖雜,卻因為這兩三年來在集市上攢下不少熟客,兩人倒不擔心生意會不好。
在杏花天飽餐一頓後,兩人回到家中,明月正在清點明日準備帶到集市上的東西,江年安忽地在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
“姐姐,送你個生辰賀禮。”
明月笑着轉身,見少年臉色有點緊張,将手中的小盒遞了過來。
她接過打開,見竟是一方煙霞堂的胭脂。
明月眸中閃過驚喜,“怎麽想起來給我買這個?”
江年安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道:“我看別的女子都會塗脂抹粉,我想姐姐也能有。”
明月忍不住笑,“人家是千金小姐不用做活,與我可不一樣,我要是塗了胭脂,臉上一出汗,那豈不成了花臉猴?”
江年安道:“即使是花臉猴,姐姐也比她們好看。”
明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以後別花這冤枉錢了,你有這個心姐姐就很開心了。”
江年安唇角微彎,“那姐姐喜歡嗎?”
“喜歡喜歡,你送我的,我能不喜歡嗎?”
江年安嘴角的笑容更盛,與她一道清點起東西來。
半個月後,鋪子開張了。
牌匾上的字是江年安親自寫的,月安堂,姐弟兩人的名字各取一字。
店鋪由布簾做了隔斷,左側行醫作畫,右側售賣東西。
開業當天,看病也好,作畫也罷,全都削價兩成,牌子挂出去後,鋪子登時擠滿了人,其中便有不少熟客。
明月頭一回賣自己做的點心,心裏很是沒底,放了一瓷盤切成小塊的試吃,緊張地看着人品嘗……
姐弟倆忙了許久,直到近晌,人才漸漸少了。
趁着人少,兩人吃了些帶的幹糧和水,盤點一下上午所賣的東西。
明月眉眼間難掩歡喜,“年安,昨日我做的那盤綠豆糕,竟然都賣光了!”
江年安誇道:“姐姐做的點心那麽好吃,但凡嘗過,肯定忍不住要買的。”
“我看你一上午也看診了好幾個病人,怎麽樣?他們相不相信你這個小大夫?”
江年安面露驕傲,“那是當然,怎麽說我之前在外面擺攤時,也治好了不少人的病症,小江神醫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快吃吧,小江神醫!”明月笑着給他擦了擦額汗,卻見他忽地臉紅了,疑惑道,“怎麽,你很熱麽?”
“不、不是……”
江年安快速低下頭,佯作鎮定。
吃罷飯,鋪子裏便來了一位老熟人——冷雄。
這大哥的心思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就是對明月有想法,只不過他一直未挑明,明月便裝傻,只有江年安每每氣得不行,想和他狠狠打上一架。
如今他已長高許多,雖比不上冷雄強壯,但也算得上男子漢了,他不容有人如此觊觎姐姐!
冷雄是來祝賀兩人新鋪開業的,他帶來一籃瓜果,還給明月買了一碗冰鎮楊梅湯。
如今天兒正熱,喝一碗冰冰涼涼的梅子湯最是解暑。
明月熟練地拒絕道:“雄哥,我不渴,您自個兒喝吧。”
冷雄也不惱,放下東西就走了。
姐弟倆看着那碗湯,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将它給分了喝。
直忙到天黑,街上行人漸少,兩人才收拾東西關了鋪子,頂着月色往家走去。
路上,江年安道:“姐姐,咱們要不要在鋪子裏放張床,以簾子遮擋,這樣若是遇到刮風雨雪天,也好有個地方睡覺,省得來回奔波。”
明月之前便想過這個問題,兩人剛開鋪子花了不少銀子,若是在近處再租個房舍,那每月的花銷太大,萬一鋪子裏生意不好,反倒要賠錢,因此租房的事便作罷。
不過在鋪子裏騰出個地方擠一擠,倒是可行。
“明天咱們再規整規整,放個小木床想是沒問題的。”
回到家後,兩人便打水洗澡,江年安偷偷望着姐姐纖細的身影,又一次對自己心生唾棄。
姐姐待他那麽好,但他卻對姐姐,卻生出了幾分怪異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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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安堂的生意一直不錯,姐弟兩人手中的餘錢多了些,吃穿便也比從前好上不少。
又到年關時,明月每日裏做的點心都供不應求。臘月二十八這天,兩人提前一會兒關了鋪子,冒着小雪去了不遠處的成衣店。
兩人各買了一身冬衣,見明月臉頰被凍得發紅,江年安還給她買了一頂羊皮風帽,可以護住大半張臉。
這頂帽子值不少錢,明月有些心疼不願要,卻被江年安強勢按住手,“不行,今天冬天寒冷,姐姐要是臉上生出凍瘡就不好了。”
“以前冬天也是這樣過來的,我哪有那麽嬌貴……”
“姐姐,我們買得起的。”
江年安将帽子給她戴上,只露出她烏黑清亮的杏眼,眼睫濃密纖長,他看得出神,心口也一下下跳得快了起來。
明月仍在心疼銀子,不過也不好拂了弟弟的好意,過罷年,她再多賣些點心便是了。
大過年的,不值當為這點小事吵嘴。
兩人忙碌大半年,也就過年好生歇息了幾日。過罷初五,兩人又打開鋪子做生意。
這天下了一整日的大雪,客人不多,姐弟倆無所事事,閑得手腳冰涼,在鋪子裏來回轉圈。
臨近傍晚,外面只有呼嘯的北風,雪花被風卷入門裏,積了一層雪。
“姐姐,不如我們早點關門歇息?”
明月見天快黑了,想必也不會有什麽人來,便去關上了鋪子。
雪下得這麽大,今夜就在鋪子裏睡,她掀起簾子,取出一只小火爐,坐上去一只砂鍋,煮了鍋熱騰騰的白菜豆腐面片湯。
兩人各吃了一大碗,這才覺得身上暖和起來。
吃罷飯,兩人便合衣躺在了小床上。
之前兩人留下過夜的時候不多,便只放了一床被子,今夜很冷,這床被子便顯得有些單薄了。
越躺越涼,明月的身子忍不住微微發抖,緊挨着她的江年安察覺到後,輕聲說:“姐姐,要不要我抱着你睡?”
明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你不是很冷麽……”
明月咬了咬唇,“還好。”
少年的手臂卻慢慢伸了過來,緩慢而堅定地将她攬在了懷裏。
她貼在他略顯單薄的胸膛上,聽到他的心跳得有些急。
“年安,你的心怎麽跳那麽快?哪裏不舒服麽?”明月的語氣裏滿是關心。
黑暗中,少年的臉卻染上一層薄紅,“沒有,姐姐這樣有沒有暖和一點?”
明月“嗯”了一聲,聲音裏含着倦意,“你身上怎麽這麽熱乎,像是小暖爐似的。”
江年安臉上的熱意更盛,薄唇緊抿,不敢出聲,怕說錯什麽話惹姐姐誤會或者生氣。
明月很快便睡着了,呼吸均勻地拂在少年的胸膛上,雖隔着厚厚的衣衫,但江年安卻莫名地覺得胸口滾燙,似是被烈火灼過,心跳怦怦作響。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頭,昏暗中姐姐的眼眉越發朦胧,但江年安卻比誰都清楚,那月牙眉如何清秀,那雙烏黑水潤的杏眸望着他時如何靈動,鼻尖挺翹,嘴唇紅潤而飽滿,笑起來時,兩頰還各有一個深深的梨渦。
姐姐生得好,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好看俊俏。
姐姐脾氣也很溫柔,對他比他娘親還有耐心。
江年安盯着明月出神,今年姐姐就要十六歲了,尋常女子到了這個年紀,便會被張羅說親,姐姐也要嫁人了麽?她要嫁給誰?誰又配得上她?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個身影,卻發覺他所認識的人中,沒一個能配得上姐姐,別說娶她為妻,哪怕是只上門說親,江年安都覺得那是對姐姐的侮辱。
不對,姐姐曾經說過她不嫁人。
江年安心裏一喜,旋即又失落起來,可那也是兩三年前的話了,興許只是一時戲言做不得真,興許姐姐如今的想法又變了呢?
他胡思亂想不止,越想越心煩,最後只得強閉上眼,嗅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氣才慢慢平靜下來。
臨睡着之前,江年安心裏還酸酸的,要是姐姐真有了想嫁的人,他一定會送上真誠的幸福,只不過在那之前,他要百般考察審視那人,不僅要相貌好,人品性情更是重要,他一定要給姐姐把好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