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眸光

眸光

晚間關鋪子回家時,明月便察覺到年安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沒什麽。”

江年安心裏發苦,總不能說他是因為姐姐與葉平堅走得近,他便大吃橫醋吧。

姐姐要是聽到這樣的話,肯定要笑話他了。

小山湊過來說:“我知道,年安哥是因為白天畫了很多畫,卻沒有一個年輕姑娘,他嫌煩悶,哎喲!”

話音未落,他額上便挨了一記暴栗,明月嗔道:“又胡說,你年安哥是那樣的人嗎?”

小山捂着額頭直哼唧,嘀咕着:“怎麽不可能,要是我整天對着那些老爺爺老婆婆,我也會覺得無趣。”

明月聽了,擡手又要打他,被江年安笑着拉住,“姐姐,小山是在說笑,我只是有些累了,并沒什麽煩心事。”

“當真?”

“我何時騙過姐姐?”

明月這才放下心來,三人趕回家中,燒火做飯。

正忙着,聽到有人拍院門。

小山走過去開了門,見是一個有些面生的婦人。

“這位大娘,您找誰?”

那婦人未語先笑,嗓音又亮又高,“是姓池的家吧?你姐姐是不是叫明月?”

“沒錯,您認識我姐姐?”

“哎唷這不馬上就認識了!”那婦人往院子裏張望,“你姐姐呢?我是近村的王媒婆,有一樁頂好的親事,要說與你姐姐!”

小山登時翻了個白眼,砰的一下關上了門,沒好氣道:“我姐不嫁人,慢走不送。”

王媒婆不信,猶嚷着:“大娘知道你姐姐壞了身子,但我這有位有錢老爺,想娶個續弦,不圖生養!小兄弟你聽大娘跟你說……”

小山怒道:“滾!”

“嗷嗚嗷嗚——”小白沖門狂吠。

那媒婆唬了一跳,碰了一鼻子灰,啐了一口,氣呼呼地走了。

聽到狗叫與吵嚷聲,明月便猜到是怎麽回事。

近來,隔三差五地便有人上門來給她說親,哪怕明知她無法生養,說親的人也絡繹不絕,不是做妾室,便是做續弦,沒一個是正經老婆。

吃飯時,三人說及此事,小山氣道:“這些人真讨厭,總這樣被騷擾也太鬧心了。”

江年安想了想,說:“不如,咱們搬去鎮上去住?離這些人遠一些,自然也煩不到咱們。”

“可是,咱們仨,再加上雞鴨小白,都帶過去,得賃個不小的宅子。”

“這個姐姐不用擔心,我也熟識不少朋友,趕明兒我叫他們幫忙相看留意,興許就有合适的。”

小山贊同道:“這樣最好,省得每日裏來回跑了,不用早起晚睡的,還能多睡會兒。”

明月略顯遲疑,“這樣,會不會太浪費銀子?”

江年安給她夾了塊排骨,“姐姐又在犯傻了不是?你說是錢重要還是人重要?再在這兒住下去,每隔幾日便遭受一回滋擾,姐姐不嫌煩,我和小山還嫌受不了呢。”

“就是就是,”小山附和道,“我可受不了整天跟這些濃妝豔抹的媒婆們吵架,太折壽……哎喲!”

他額頭挨了一記,明月嗔怪地看他,“又在胡說了!快吃飯,吃完飯收拾收拾,過兩日尋到合适的宅子了,咱們便搬到鎮子上去。”

江年安的朋友辦事十分爽快,不過兩天,便給姐弟三人尋到了一處宅院,雖略顯破舊,但十分寬敞,價位适中,離他們的鋪子也不過一裏地。

明月三人看罷,當即拍板,簽了三年的租約交罷租金,三人便趕回家收拾東西,不出半日,便将家裏的行李全都搬了過來。

雞鴨、小白、草藥架子等物滿滿當當地堆了一院子。

趁着天色還早,三人歸整拾掇,直忙到夜色漆黑,才算收拾得差不多。

為了慶祝搬家,三人來到酒樓吃飯,叫了幾個小菜,喝了兩壺酒。

雖值隆冬,但明月身上與心裏都暖烘烘的。

離開了蘆花村,便仿佛擺脫了許多束縛一般。

江年安看着少女緋紅的面頰,見她因吃多了酒,杏眸略顯迷離,似泛着一層水霧,笑吟吟看過來時,兩頰的梨渦淺淺,越發顯得俏麗動人。

他舔了舔唇,只覺一陣口幹舌燥。

“年安哥?”小山疑惑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怎麽不吃了?”

江年安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我吃飽了。”

明月有幾分醉意,她揉了揉發熱的臉頰,晃晃悠悠地起身,“既然吃飽了,那咱們便回家吧!”

她往前走時,渾然沒注意到腳下,冷不丁便被椅子腿絆了一下,驚呼一聲,身子登時前傾,眼看着便要跌跤,腰間卻忽地一緊——

下一瞬,她便被擁進一堵寬闊緊實的胸膛之中。

明月心口急跳,擡起眼來,撞進一片漆黑幽邃的眸光。

“年安?”

少年俯身低頭,線條清晰的下颌與她的額頭近在咫尺,他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唇角微彎,嗓音低柔。

“姐姐當心。”

心口似是有一面小鼓砰砰砰敲擊着,明月忙垂下眼,扶住他的手臂站穩,輕聲應了聲。

小山早已下了幾階樓梯,催促道:“快點啊姐姐,回家還要燒水洗澡呢。”

白天他們忙着搬家收拾,身上都出了不少的汗。

“這就來了。”

明月将鬓角的碎發攏到耳後,有幾分赧然地低下頭,“走吧,年安。”

江年安低聲應了,目光落在了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上。

那裏,紅得可愛。

他指尖微微發癢,想,伸過去揉一揉。

腦海中又閃過方才抱住姐姐的畫面,少女的腰肢與胸脯,淡淡的幽香與酒氣。

江年安望着前方少女,走動間不經意露出的一截雪白後頸,眸光微暗,不禁有些晃神。

**

新家雖只有一進,但是個四合院,三間居室,一間雜物房,外加上廚房、茅房、湢室,三人住着綽綽有餘。

如此一來,江年安便不必與小山擠着住,三人各自一間。

明月是姐姐,自然住在了正房,江年安與小山住在東廂房,彼此緊挨。

這裏無論是廚房還是茅廁,都比他們蘆花村的大上不少,江年安也不必再低頭弓腰委屈自己了。

燒罷熱水,他将水打入木桶中,拎到了湢室。

明月自然是先洗的,她雖是姐姐,但在許多事上,向來都是兩個弟弟在照顧着她。

天氣雖冷,但忙了一天,身子乏倦,明月泡在熱水中,只覺渾身都放松了下來。

她并未耽擱太久,洗完後擦幹身子,穿好衣裳,攏好濕發,走了出來。

剛打開門,便瞧見江年安立在門口柱子旁,似是在守衛着她一般。

明月不禁好笑,“你怎麽在這兒站着?也不怕冷。”

夜裏還是有風的,吹在人臉上,生出幾分涼意。

聽到她說話,江年安回轉過身,目光在明月身上定了定,薄唇彎起,“畢竟剛換了新地方,我怕姐姐一時有什麽需要的,便在門口等着差遣。”

說着,他将搭載手臂上的披風圍在了明月肩上,細心地為她攏好風帽。

“外面風大,姐姐仔細着涼。”

他離她很近,溫熱的呼吸拂面,明月微微怔住。

擡起眼,見他漆黑明亮的眸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她不禁心裏一突,無端地緊張起來。

“也、也不必這樣大驚小怪。”明月捏住披風一角,“你也快去洗吧,等會兒水就涼了。”

“嗯,屋裏桌上有一碗熱茶,此時應當不燙了,姐姐去喝一些。”

江年安繞過她,進了湢室,關上了門。

不多時,輕微的窸窣聲、水聲響起,明月知道他開始洗了,旋即面色微熱,那豈不是說……方才他在外面,将她洗澡的過程聽得一幹二淨?

她,應當沒做什麽不得體的事吧?

有風吹來,打斷明月的思緒,她快步回到房中,果然在桌上看到一碗熱茶,椅背上還有一條幹淨柔軟的面巾,是她平時慣用來擦頭發的。

明月抿了抿唇,心裏一暖,年安真是心細如發。

她瞥了眼窗外,小山正與小白在院中逗鴨子攆雞,一人一狗,哈哈樂着,玩得火熱。

“……”

不過是差幾個月大,怎麽兩人的脾性就差這麽多?

住在街上後,再去鋪子裏,三人便不必早起,睡飽之後,三人慢悠悠吃罷早飯,晃着來到了鋪子裏。

途經心悅布莊時,小山瞥見一輛馬車,不經意間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當即呆住。

明月在前面叫他,“小山?”

“哦哦,來了!”

一上午,明月發現小山都有些心不在焉,還跑出去了兩三回。

晌午吃飯時,她問:“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就跟姐姐說,不要憋在心裏。”

小山眼神閃躲,“沒事啊……”

江年安看着他,“你是不是跑去賭錢了欠了一屁股債?”

“沒有!”小山連忙否認,“我怎麽可能去賭錢!”

“那你怎麽魂不守舍的?”

小山臉色通紅,扭捏道:“我、我只是在心悅布莊見到了葉小姐……”

明月了然道:“所以,你上午跑出去那麽多回,也是為了看人家?”

小山脖子都跟着紅了,點了點頭。

明月與江年安對視一眼,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平心而論,小山長得十分清俊,無非是有些清瘦,雖不如江年安高大,但也稱得上身材修長。

就是出身普通,性子也頗為稚氣,要是與尋常女子說親,說不定會讨很多人喜歡,但若要與葉家結親……委實便有些高攀了。

這道理明月心知肚明,小山也不是傻的,他自然也明白。

只是少年人的心動毫無道理,且不可抗拒,既然知道愛慕的女子就在近處,他怎麽忍住不去看她?

想了想,明月還是開口道:“小山,你與葉小姐,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小山垂下頭,悶聲道:“我知道的,我沒想什麽,我、我只是想去看看她而已。”

見弟弟如此失落,明月心裏也不好受,便道:“不過,若是能與她相識,做個朋友也是好的。”

小山騰地擡起頭,眼睛發亮,“真的?”

“當然,前兒葉公子說,傍晚時會來找我,到時候我跟他提一句,相約葉小姐一道,元宵看花燈,看他怎麽說。”

“太好了!”

小山滿臉欣喜,江年安的眸色則沉了下來。

葉平堅……他這麽閑麽?怎麽又來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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