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時疫

時疫

明月的心陡然一沉,忙問:“你方才去找了那些大夫,他們是怎麽說?可有什麽法子醫治?”

“他們大多也與我一樣,一時間沒什麽良策。”江年安走到床邊為江晴雪診了脈,看向明月,“姐姐,這兩日有勞你照顧小雪,我給你準備些草藥,你熬了服下,興許能避免被染上。”

“想必鎮上有不少人都得了此病,我要去鋪子裏了。”

明月滿心擔憂,“你多照顧自己。”

“姐姐放心,我還沒有得償所願,定會留着性命,平安回來。”

他凝望着明月,握了握她的手,“我也會照顧好小山的,姐姐你多保重。”

天色大亮,江年安并未多耽擱,将幾包草藥分好放在桌上,臉上蒙了塊紗布便疾步而出。

四周響起鄰人的說話聲、犬吠聲,與平日裏無異,明月卻感到一股懼怕,似暴風雨來之前的寧靜。

江年安去鋪子之前,先跑了一趟縣衙,告知門子有要事相禀,事關曲裏鎮百姓的安危。

見他神色嚴肅,不似玩笑,門子也不敢輕視,忙引他去見了縣官。

“什麽?你說本鎮上出現了瘟疫?”縣官神色一變,“你且細細道來。”

江年安便将近些日子他診治的病人病症說了,“大人,不止是小人遇到了許多,昨夜小人曾夜訪多家醫館,諸位大夫也紛紛遇到多位類似的病人。”

“三五個可能是巧合,可如今已有幾十上百人如此,還望大人引起重視,及時應對,以減少百姓傷亡才好。”

縣官聽罷,忙命人前來,吩咐道:“你們幾人去城西破廟清理場所、準備席褥、飲食茶水,已備轉移病患。師爺你去拟下告示,告知百姓若有如下症狀的,及早就醫,你們幾人去各處城門張貼!”

江年安并未聽完,通傳消息後,他便急匆匆回了鋪子。

甫到街口,便看到門外已排了長隊,男女老少皆有,無不臉色發白,捂着肚子哀嚎,他心下一沉,快步走了過去。

小山一見到他來,當即松了口氣,“年安哥你可來了!他們都是來找你看病的!”

“我知道。”江年安一面說着,一面給他也系上一塊面紗,低聲道,“當心些,這病會傳人。”

“什麽?”小山一愣,有些結舌,“這、這是什麽病?”

“某種時疫。”

江年安将他往遠處推了推,“你離遠些,別過來。”

說罷,他便坐下開始為人診脈。

門外的人陸陸續續進來,隊伍卻不見減少,個個病症類似,看得江年安眉頭緊蹙。

有不少人以為自己只是受累着了涼,要他開幾副傷寒藥發散發散,江年安別無他法,只得加上幾味清瘟解毒的藥,叮囑他們如何服用。

這邊忙了半日才看完所有病人,江年安在屋子四角燃起艾葉,仔細洗淨手後,方摘下面紗。

小山也依樣照做,喘了口氣,問:“年安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有了時疫?”

江年安喝了口水,“我也不知,近來曲裏鎮沒什麽異象,其他地方不盡然……或許是外地來的人,将時疫一并帶了過來也說不準。”

小山臉色一白,“小雪她……是不是也被傳上了?那姐姐她!豈不是很危險?!”

江年安眸色微黯,“我勸過姐姐先搬出來,她執意要繼續照顧小雪。”

“年安哥,你一定有法子的對不對!”

“我、我也沒有把握。”

學醫六年,這是江年安頭一回對自己沒有信心,他向來聰慧過人,對種種疑難雜症頗有心得見解,在此時卻有些束手無策。

“不過你放心,”他眸光變得堅定,“我一定會想出法子的。”

說罷,他飯也顧不上吃,坐到桌前翻起各家醫書來。

小山也不去打擾,心裏記挂着姐姐,便一陣風般跑回家中。

見姐姐神色如常,正用濕帕為江晴雪敷額頭,他懸着的心落回了原處。

“姐姐……”他走到床邊,急聲說,“要不你還是先搬出來吧,萬一你也被傳染了怎麽辦?”

明月看着他,不答反問:“今天鋪子裏是不是有很多人來看病,病症都很相似?”

小山怔了怔,點頭,“是有很多人,年安哥忙了一上午。”

“那便是說,感染此病的人頗多,哪怕我能躲開小雪,那便一直不出門了嗎?”見他面露急色,明月笑着安撫,“別擔心,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兒的?”

“我也學年安系上了面紗,不會有事的。”

“可是……”

“怎麽,難道要将小雪一個人丢下?不管她死活?”

“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不照顧她,便是這樣的結果。”

明月語氣緩和幾分,“好了,你快回鋪子裏去吧,多幫你年安哥做事,突遇大災,咱們要齊心協力,攜手共渡過才是。”

“再說了,有爹和娘保佑着咱們呢,小山別怕。”

小山眼眶微紅,“嗯,我都聽姐姐的。”

他大步趕回鋪子,途中見街上行人匆忙,或面露惶色,或奔走疾呼,嚷嚷着“瘟疫來了”之類的話。

一張縣衙的告示被風吹落,飄到小山面前。

他心裏似是壓上一塊巨石,沉甸甸的。

又忽地生出一抹慶幸,幸而香凝前幾日去了外地探親,如此一來,便可安然無恙不會染病。

**

縣衙的人動作利索,很快便在城西破廟搭建好臨時住所。染病的百姓被運過去居住,自有大夫為他們診治,家屬們也沒閑着,幫忙煎藥、煮茶、做飯。

如今天氣雖然轉涼,但不至于寒冷,因此在四處漏風的破廟內居住倒不算難捱。

另一邊,衙役們依着大夫所言,對患病之人的床褥衣物進行清理、曝曬,家家戶戶都燃着艾葉、蒼術。

病的人多,自然便有年邁體弱之人扛不住,哭聲漸起,整個曲裏鎮都被一片愁雲慘霧所籠罩。

江年安這幾日不是在看病,便是在翻看醫書,與旁的大夫商讨,試了多種方子,收效甚微。

他想起了孫婆婆,當即便借馬疾馳,來到孫婆婆舍前,見她老人家精神矍铄,便長話短說,将鎮子上傳出時疫的事說了。

孫婆婆聽罷,思忖須臾,“走吧,帶上我這個老婆子走一遭。”

“可婆婆您的身子……”

江年安顧慮她上了年紀,萬一被染上病,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他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孫婆婆笑道:“生死有命,就算老天爺此番要将我收了去,我已經活了這麽多年,已然足夠。”

“快走吧,咱們救人去。”

……

江年安那邊忙成一團時,明月在家裏也沒閑着分毫,江晴雪退燒醒轉後,漸漸地可以吃下粥飯,臉色也一日日地好了起來。

她到底年輕,身子骨結實,三兩日後便恢複得差不多。

得知自己染上的是時疫,又見到明月不顧自身安危日夜照顧她,江晴雪感動不已,哭得眼睛都紅了,直嚷嚷着:

“姐姐你對我太好了嗚嗚嗚!我長這麽大頭一回體會到有娘親的感覺嗚嗚嗚!”

明月在一旁哭笑不得。

“是不是被燒糊塗了你?我哪裏像你娘親了呀!”

江晴雪滿臉是淚,哽咽着問:“那……姐姐是我的表嫂?”

明月臉色一紅,“你、你又胡說了。”扭身去了廚房。

左鄰右舍也有染了病的,家裏老人孩子沒人照顧,周圍的鄰居便互相幫襯,做些飯菜送過去,或是将孩子接到自己家照顧。

明月也幫了不少,她将鍋裏蒸的饅頭取出,放在竹盤中略晾了晾,端着送去了隔壁。

江晴雪端了兩碟素炒小菜,緊随其後。

送罷飯,兩人回到家中,看着天色漸黑,江晴雪忍不住嘆氣,“表哥都好幾日沒回來了……”

明月眼眸微垂,“想必是抽不開身吧。”

染病的人太多,鎮上的大夫都忙得不着家,年安向來心善,見不得人受罪,此時定是忙得連休息也顧不上。

“明月姐姐,不如我們去城西看看他去?”

“他們在看病,我們過去打攪不太好吧……”

“我們不打擾他,就遠遠地看一眼就走,難道姐姐就不擔心表哥嗎?”

“我當然擔心他!”明月旋即一頓,臉紅了紅,“我們、我們什麽時候去?”

江晴雪一拍手,“現在就去!”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搖晃着停在城西破廟前。

不遠處燈火輝煌,搭着許多篷帳,病患衆多,草藥的味道濃重,彌漫甚遠。

明月與江晴雪下了車,看着忙碌不已的大夫與藥僮們,她有些猶豫,“要不,我們還是別過去了。”

“來都來了。”

江晴雪握住她的手腕,朝火光通明處走去。

走得近時,便聞見很重的血腥氣,混雜着難言的味道,自幼嬌生慣養的江晴雪忍不住蹙起了眉,頓住腳步,掩住口鼻,甕聲甕氣道:

“……明月姐姐,你自個兒過去吧,我在馬車裏等你。”

“好。”明月心裏記挂着江年安的安危,也顧不上這麽許多,小心地穿過人群,目光細細張望着。

可并未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心下一緊,難不成年安他、他也生了病?

正心焦不已時,身後忽地傳來一道遲疑又難掩驚喜的聲音——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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