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彌補
彌補
幾場秋雨過後,樹葉凋零,鎮上沉寂冷清了好一陣子。
月安堂雖開着門,但生意稀疏,明月閑了下來,便在鋪子裏跟着江晴雪讀書寫字、繡花縫衣。
從前年安也教了她許多,只是比較淺顯,如今正好有空,明月便想着多學一些。
她字跡稚嫩,卻寫得極為認真,看得江晴雪忍不住感慨,“姐姐生得如此貌美,要是自打小便學琴棋書畫,啧啧,恐怕早就成名滿江南的才女了!”
明月抿唇淺笑:“什麽才不才女的,不過是惹得男子們品頭論足罷了,都是些虛名。”
“若真有用,怎麽不見有才女子去當朝為官?要緊的東西半分不給,只給一些浮名,不過是哄騙人而已。”
江晴雪怔了怔,道:“姐姐說的有理,我姨母當年便是陵城有名的才女,愛慕者衆多,名聲雖大,卻也因此惹了不少閑言碎語,尤其是在她與人私奔後……”
明月頓下筆,問:“你外祖父他們,一直責怪年安的娘親嗎?”
江晴雪搖了搖頭,“自我記事以來,外祖父外祖母就常常會提起姨母,臉上滿是懊悔,他們常說,若不是他們極力反對,激起了姨母的脾氣,興許姨母便不會一時沖動,随那人離開。”
“時日久了,她自然會發覺兩人性情的不合,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只可惜,他們越是阻攔,姨母偏越覺得與那人情比金堅。”
明月嘆道:“我聽年安說過,周雲那人十分風流,他娘親被蒙騙欺辱,受了許多苦。”
“所以前陣子表哥回家,外祖父外祖母聽到這話時,兩人狠哭了一場。”江晴雪幽幽道,“等閑變卻故人心,當初海誓山盟說得再好聽,到頭來還是會負心變卦。”
越說越氣,她一拍桌子,豪聲道:“成親,成個屁!”
明月忍不住噗嗤笑了,“世間總是有忠誠專一的男子,倒也不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江晴雪眨巴着大眼睛,問得認真:“姐姐難不成已經遇着了,是表哥嗎?”
明月:“……”
她輕咬唇瓣,聲音很輕:“小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與年安在一起了,你外祖他們會接受我麽?”
“原來姐姐在擔心這個呀!”江晴雪眉眼彎彎,說得理直氣壯,“表哥愛你至深,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即便是外祖他們不同意,也不會改變他的想法的,大不了……大不了就不繼承祖産呗。我想表哥他是不會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的。”
明月小聲問:“你們外祖家很富有嗎?”
她并非是想打聽什麽,只是年安并未與她說過,她對陵城葉家如何富庶并無真切的體會。
“唔,也不算很富有吧。”江晴雪摸了摸下颌,“也就是有幾十間鋪子、幾處莊子之類的。”
“……”
明月靜默須臾,頭一回生出幾分自卑來。
對年安的心境是一點點變化的,如春雨潤物,在她尚未意識到的時候,她心裏已然把他慢慢從弟弟,當做了心儀男子看待。
若只是弟弟,年安認祖歸宗、飛黃騰達她比任何人都要高興,不是觊觎他的家産,也并非是想跟着沾光,她只是純粹為他拿回他的東西而開心。
但若他成了愛慕之人,他從一個窮小子搖身一變,成為萬貫家財的繼承者,明月便不禁變得怯懦不安,心裏如藤蔓般蔓延出許多卑微。
她只不過是小門小戶的女子,興許容貌上出色幾分,嫁與尋常人家尚可,但若是攀上陵城江家這樣的大戶,明月自己都覺得自己高攀了。
“姐姐你怎麽了?”
明月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們江家真是厲害。”
江晴雪不以為然,“其實也都是祖上留下來的,最厲害的還是那些祖宗們,姐姐你也很厲害呀,能靠着自己開這樣一家鋪子,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養活家人,這真的很不容易的!”
“你別擔心,要相信表哥,更要相信自己!我外祖他們也不是洪水猛獸,姐姐這麽好的人,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許是她臉上的惴色過于明顯,江晴雪叽裏咕嚕地不停安慰,“而且還有我啊,我一定會幫你們的!”
明月面色微紅,“我、我還沒答應他呢……”
江晴雪嘿嘿笑道:“等表哥回來了,姐姐再好生考驗他,表哥他真金不怕火煉,定不會叫姐姐失望的。”
明月眸光微黯,“這都過去大半個月了,也不知這時疫何時能結束。”
“天氣漸冷,近兩天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應當快過去了。”
兩人正說着話,忽見小山掀起門簾走了進來,有些神不守舍的。
明月見狀,忙問:“小山,出什麽事了?”
小山眸色黯淡,“方才我去布莊,聽那裏的掌櫃說,香凝在外地突染風寒,病得厲害,暫時不會回來了。”
“興許是天氣變換,一時着了涼也是常有的,将養幾日也就好了,你不必太過擔心。”
“我是怕她萬一也染上時疫,那就糟了……”
江晴雪道:“即便染上了,香凝也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寬慰他半晌,小山方漸漸舒展眉頭,日落之後,見沒什麽人來,三人便關門回了家。
金風肅冷,吹打得窗棂微微作響。
江晴雪睡覺不甚老實,于是房裏便多放了一張床,中間隔了道布簾,兩人分床而眠,也有了些私隐。
這夜明月睡得迷迷糊糊,忽覺背後一涼,身子被擁進一堵寬闊堅實的胸膛之中,她心下一驚,正欲張口叫人,唇卻被人捂住。
“姐姐,是我。”
少年清冽微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明月心口猛地一跳。
“年安?”她又驚又喜,壓低聲音,“你、你回來了?”
“嗯。”江年安從身後緊緊抱住她,高大的身子擠進了她的被窩,床登時顯得擁擠窄小起來。
明月睡意全無,側轉過身,借着清淺的月光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臉。
雖面露倦色,眉眼卻極為英俊,鼻梁挺直,薄唇微微彎起,正一臉溫柔地凝視着她。
心尖似是被稚羽拂過,明月不禁撫上他的臉頰,聲音低柔:“什麽時候回來的?可吃飯了?”
江年安蹭了蹭她的掌心,乖巧回答:“半個時辰前到家的,不想吵醒姐姐,所以我匆匆沖了個涼。”
明月心裏一驚,摸了摸他微涼的脖頸,薄嗔道:“你也太胡來了,如今天涼了起來,怎麽能沖冷水澡?”
“姐姐給我暖暖。”江年安低聲撒嬌,抱她更緊,似是要将她按進自己身體裏去。
衾被蓋在兩人身上,明月不想涼到他,便與他緊貼着,隔着兩層薄衫,她清晰地感覺到他壁壘分明的腰腹,微涼緊實,若有似無地蹭過她的腰肢。
她面頰微熱,見他眼底一片烏青,不忍推開他,“我給你暖一會兒,你等下要回自己房裏去。”
若不然,要是被小雪撞見可就說不清了。
江年安目露委屈,“姐姐不是真心疼我,方才還說怕我着涼,現在又趕我走。”
“……”明月咬了咬唇,柔聲安撫,“我不是要趕你走,只是、這樣确實不太好呀。”
“怎麽不好了?”江年安低頭貼在她頸側,蹭了蹭她鎖骨邊凹陷的小窩,“以前我們也常這樣睡的,難不成姐姐都忘了?如今怎麽就因為小雪,就對我如此生分了。”
從前冬日寒冷,姐弟一起同眠再正常不過。
明月結舌,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偏他又極不安分,在她頸邊蹭來蹭去,灼熱的呼吸拂在耳畔,無端的叫她身上也生出一股子燥.熱來。
“你可以留下,但是不能被人發現。”她做出了妥協。
“姐姐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少年低聲說着,薄唇輕輕含住了她的耳垂,探出舌尖,試探地舔了一下。
明月身子輕顫,想要出言制止,卻在撞上他那雙漆黑幽邃的眼眸時,說不出話來。
“我很想姐姐,想得……都快瘋了。”
薄唇一下下親過她的耳根、面頰,最後落在了她的唇角,江年安眸光發暗,啞聲問:“姐姐有沒有想我?”
“嗯唔……”唇瓣被他猝不及防地輕咬一口,明月忍不住低.吟,旋即又忍住了,心虛地瞥了眼簾子後,見那邊安靜如常,這才松了口氣。
“姐姐?”江年安不滿她的出神,輕吻着她,“有想我麽?”
不知他為何如此執着……
明月面頰緋紅,輕聲應了,“我也很想你。”
江年安低笑出聲:“姐姐都想我什麽了?”
明月面紅耳赤,腦海中閃過曾經夢到的暧昧場景,怎會如實相告?
她想含混地糊弄過去,卻被江年安捧住臉,不得不與他四目相對,細說如何想他。
只得紅着臉聲若蚊蠅,将那幾場春夢簡略提過。
江年安目光灼灼,眸子亮晶晶的,看她的眼神專注無比,蘊着無限深情,他低頭吻上她的唇,在兩人都喘不過氣時方緩緩松開,聲音啞得不像話:
“前一個月我睡得很少,但每次合上眼,姐姐就會出現在我的夢中,撩.撥勾.引我。”
明月杏眸圓睜,就聽他繼續道:“每回醒來都很難受,姐姐你說,要怎麽彌補我?”
“……這、這怎麽能怪我?”
明月一時呆住,臉頰漲紅,“明明是你自己、胡思亂想、才……”
江年安舔了舔她水潤潤的唇,眉眼無辜:“可要不是姐姐生得太過漂亮勾人,我也不會想這些。”
明月隐隐覺得哪裏不對,還未細想,便被少年掐住腰肢抱伏在了他身上。
她雙手抵在他胸口,心跳得飛快,“你、你要做什麽?”
一只手掌緊貼在她腰後,隔着薄衫傳來灼人的熱意。
月光下,少年黑眸中湧動着熾烈的欲.念。
骨節分明的長指攏住她的細腰,低聲祈求:“姐姐彌補我一回,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