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車禍
車禍
杜瀾從家中開車到醫院,剛進ER(Emergency Room)的門就看到麗莎和另外一位護士正推着一張病床往裏走,他随口稱贊道:“麗莎,你今天新燙的頭發美極了。”
麗莎笑了笑,揚聲回答:“謝謝。”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走過的時候随意瞄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下意識覺得那張臉有些眼熟。
不過有鑒于對方那張臉現在實在是有點精彩,他也說不上來是哪裏眼熟。
接到電話的時候,急診的泰勒醫生讓護士轉達:救護車拉來兩個出車禍的病人,其中一個左臂劃傷,撞到了腦袋,昏迷不醒;另外一位雙腿骨折,經全腹部CT平掃後發現脾破裂,多器官合并損傷,需要立刻進行部分脾切除手術。
需要手術的那位此時應該已經被在備皮,麗莎推的應該是腦震蕩的病人。
這位腦震蕩病人正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額頭上腫了不小的包,臉上青了一塊,還沾着不少血跡,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貌比潘安,應該也看不出什麽英俊的感覺。
杜瀾飛快去辦公室換上手術服,做好消毒等,跟住院醫師一起上手術臺。
杜瀾工作的醫院是一家很大的教學醫院,經常會有住院醫師來來走走,這次跟杜瀾一起上手術臺的住院醫師強尼是一個非常開朗活潑的本地人,跟杜瀾聊起這次車禍的事情。
“警察來的時候我聽他們說了,這次的車禍是前後兩輛車相撞,前車停在路邊的車位上,駕駛員當時沒有系安全帶,後車的駕駛員,也就是手術臺上這位當時不知道怎麽想的,就直挺挺地撞過去了。”
“聽起來很慘。”
“那是相當慘烈。”強尼繪聲繪色地形容,“警察說這兩輛車的質量有天和地的差別,前車的車屁股幾乎沒什麽事情,就是車身因為猛烈撞擊而搖晃了下,後車的車頭卻幾乎全陷進去了。”
“這樣……”杜瀾一邊說一邊徒手把壞掉的脾直接掰掉,“也就是說前車純粹是無妄之災,倒黴喽?”
“差不多吧。”強尼說,“前車是挺倒黴的,如果當時系了安全帶可能都不會有什麽事情,不過駕駛員剛好沒有系,可能在猛烈搖晃的時候撞到了頭。”
杜瀾示意強尼參與接下來的關肚子環節,口中随意回答:“如果以今天的幸運程度來看,前車應該是水逆,後車應該是抽到了SSR。”
車頭都陷進去還能有機會上手術臺,可不就是抽到SSR了麽。
三個小時後,杜瀾走出手術室,拿掉口罩,準備借用急診醫生的值班辦公室換衣服。
在一路走過去的時候,他路過急診室這邊的病房,看到麗莎從一間病房裏走出來。
“麗莎,那位腦震蕩病人是住在這間病房裏麽,醒了沒?”
麗莎搖頭:“沒醒,不過警方已經确認對方的身份,據說對方的律師正在趕來的路上。”
“哦。”杜瀾走到病房門口說:“我進去看看。”
他推門進去,看到那個前車的病人正躺在病床上。
那位病人此時已經被收拾幹淨,臉上的血跡被擦掉,撞出包的地方被包紮起來,青紫的地方也塗了藥。
雖然整張臉依舊很精彩,但卻勉強能看清楚長相。
其實病人長得不錯,五官立體,英俊,身材高大,隔着薄薄的襯衣,他隐約能看到對方的腹部肌肉。
嗯,線條不錯。
杜瀾堂而皇之地看,看完後目光重新落在病人的臉上,總感覺在哪裏見過……
恰好此時麗莎拿着病人的CT報告進來,杜瀾接過,掃了眼後補上去的名字:Adensen·Croix
他記得對方似乎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
君丞。
他想起來了,當年他四處想辦法湊醫學生學費的時候,在貸款機構的幫助之下見到了這位“君先生”。
這邊的政府不會直接給國際學生提供學費貸款,除非對方有一個擁有足夠經濟實力的local擔保人。
這位君先生當年就是擁有足夠經濟實力,也做慈善似的同意幫他進行留學學費的貸款擔保,是一位在top3的私人銀行裏工作的投資人。
當年他和君丞只見過一面,那次匆匆的會面時,君丞用挑剔的目光把他打量了個遍,皺着眉頭,盯着他寬松的衛衣和翹起的呆毛看了好久,久到他都以為自己懇求對方幫忙擔保這件事情會因為他的衛衣和呆毛而失敗時,對方忽然同意了,就直接簽字,沒有問任何的問題。
那大概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他剛考上醫學院,正在為學費發愁,而這位君丞似乎也剛做投資人沒太久,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很多。
當然,他八年前也比現在年輕很多。
雖然是八年前的事情,但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也沒有很久。
這位君先生好像有異國血統,并不是純正的黃種人,五官比一般的黃種人更深邃些,身材也更高大些。
當然,也許體毛也更重些。
杜瀾的目光從對方破破爛爛的西裝褲上一掃而過,很确定君丞的腿毛比他重。
八年前,這位君丞剛做投資人沒幾年,但似乎已經精致奢華到了頭發絲,發型和穿衣都有專人打理,不是他這種得過且過的邋遢人能夠比的。
現在君丞似乎依舊保留着這個習慣,杜瀾能看出對方身上的衣料不錯,但再好的衣料經過車禍的□□也變得沒辦法看。
杜瀾的目光掃過君丞身上的兩處包紮,問麗莎:“你包的?”
“對。”麗莎看杜瀾拿着CT結果一直不說話,問:“杜醫生,病人一直昏迷不醒,情況是很嚴重麽?”
“也不能算……”杜瀾一邊說一邊走到君丞身邊,稍微調整了一下對方的包紮,同時跟麗莎說:“不要誤會,不是你的包紮有問題,我只是……想讓這位病人變得更舒服一點。”
才怪,他只是把包紮變得更難看,打亂膠布纏繞,同時把手臂上的紗布末端變成一個不對稱的蝴蝶結的樣子。
可惜他剛下手術臺沒拿手機,不然一定要記錄下來這精彩的一幕。
病房門口有人敲門,杜瀾揚聲說:“請進。”
一個西裝革履,看起來跟君丞風格很像的人走進來說:“抱歉打擾了,我是Croix 先生的律師,請問他現在情況如何?還一直昏迷不醒麽?”
“我不認為他是在昏迷不醒……”杜瀾拖長聲音,輕輕笑了笑,低頭湊近君丞的臉,聽着對方格外平穩地呼吸聲,之後說:“我認為他是在睡覺。”
“這位先生也許是覺得醫院裏的病房太過舒适,也許是好多天沒有睡好,總之他目前沒有因為腦震蕩而昏迷,反而是在享受一個悠長的美夢。”
麗莎好險才忍住笑,秉承着職業的操守。
杜瀾說完正想站直身體,忽然看到這位原本應該睡着的君丞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一雙漆黑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杜瀾立刻轉換身份,用一種關切的語氣問:“Croix 先生,你目前感覺還好麽,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會不會想吐,還記不記得你睡着……哦,不,是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
杜瀾說話的時候完美地演繹着一個關心病人的醫生形象,仿佛剛剛的口誤只是錯覺。
君丞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回想之前的事情。
昨天晚上他下班很晚,讓司機先回去,他自己開車回去。
開車回去的路上他忽然想喝一杯咖啡,就把車停在路邊自己去買了一杯,拿着咖啡走回車上時接到電話,一路接着電話重新坐在車裏,把咖啡放好,繼續拿着電話說事情,但說着說着,忽然感受到特別劇烈的震動,他當時沒有系安全帶,整個人幾乎是被彈出去撞到了車窗玻璃上,之後手臂劇痛,就不記得什麽了。
再有意識就是聽到有個人用帶着笑意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說話,很吵,他被吵醒了。
現在這裏是……醫院?
君丞垂下眼皮,淡淡道:“記得。”
杜瀾看着君丞的表情,內心偷笑。
如果不是時間和場合不對,如果不是君丞臉上太過精彩,對方的表情應該很能撐起一番氣勢來。
但可惜了。
“你的頭部CT平掃顯示沒問題,我個人認為你身上此時最需要注意的傷應該是手臂上的傷口,注意保養,別沾水。”
君丞語氣很淡的回答:“嗯。”
“如果你沒有其他問題,那就可以辦理出院。”杜瀾一邊說一邊對君丞點頭,“當然,警方那邊也許還有些事情,不過我認為那些事情你的律師會替你處理好。”
他說着,打算轉身離開。
君丞此時低垂着視線看了看他胳膊上的傷口,忽然叫住杜瀾。
“請問,是誰幫我包紮的傷口?”
麗莎回答:“是我包紮的,包好後杜醫生有進行些微的調整。”
君丞的目光又落在站在床邊的杜瀾身上,緩緩問:“杜……醫生?”
杜瀾的态度格外鎮定自若,甚至面帶職業化的微笑,問:“有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