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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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湄緊張的指尖攥着衣裙,左眼的異物感讓她情緒開始焦躁,加上悶熱的貨架隔間裏并不通風,她一下子就急出了一層薄汗,卻在薄司譯這句話裏愣了一剎,她下意識擡頭,忽然迎來一陣熱風。
眼睫顫了顫,下一秒,那風又鼓了進來,她想避,卻聽他道:“睜開眼。”
秦湄後背抵在一層層的貨架上,屋外是電視機的聲音,她眼眶因為酸澀而弄出了一汪水霧,可憐道:“還是不舒服。”
她感覺圈在她左腕上的長指緊了緊,下一秒,那熱風穿過眼睫湧入,她輕哼了聲,睜開眼的剎那,看到一張深邃的臉龐。
“現在呢?”
他問。
秦湄臉頰發熱,避開視線眨了眨眼皮,那股異物感消失了,她欣喜地擡眸沖他笑:“舒服了!”
秋水似的眼瞳汪着一圈紅暈,于昏暗的燈下閃着光,朝他照來。
薄司譯的目光還在看着她,秦湄才發覺手腕仍被他攥住,好似有螢火燒身,方才他做的那點好事令她放下了一點防線,可此刻又騰起一絲懼意,左腕微微一掙,就聽見有人在外間喊:“一盒芙蓉!”
秦湄掙脫了手,逃似地跑了出去,心腔震震。
定下心神從煙架上拿了一盒芙蓉遞過去,逋把錢放進抽屜裏,就聽買煙的客人說:“老板娘,送支打火機呗。”
秦湄頓時愣住,忙搖頭,就見客人皺眉:“每次都來你這買煙,我又不是每次都要打火機。”
“不是,不是老板娘,我是打工的。”
她否認的是這句話,哪知對面的男客人笑道:“不是老板娘能讓你摸錢櫃啊?不送就不送,還找這理由。”
秦湄着急地翻開教材道:“我真是打工的,您看,我還上高中呢,您就別為難我了,等老板在,他肯定送你呀,我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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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似乎對學生都有包容心,男客人也就不為難了,給了買打火機的錢,秦湄笑意盈盈道:“謝謝。”
這時薄司譯從裏間倉庫裏出來,經過收銀臺的玻璃櫃時,秦湄忙低着頭翻江逾白給的學習筆記,不敢擡頭看他。
而此刻坐在樓梯底下納涼的薄爺爺看到薄司譯要上樓,眯着眼兒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小聲道:“爺爺啊,真中意小湄。”
薄司譯沉默寡言慣了,第一次在這間小賣部裏聽到熱鬧的招待聲。
這會過了飯點,出來散步的人不少,秦湄又看到那個紅裙子姐姐。
女人進門時在她身上掃了眼,又看了看自己那身紅裙,秦湄的是有些泡泡袖的純棉連衣裙,顏色更明亮,而她的法式紅裙則更貼身,凹凸有致地顯身材。
她也不是一個人來,還有兩個女人,邊挑東西邊打趣道:“你說那個很帥的男高呢,怎麽沒瞧見?”
女人往秦湄走來,身上有股香水味,聞着像茉莉,她手扶在玻璃櫃上,說:“你們老板呢?”
秦湄雙手疊在身前,板着腰微笑道:“在忙,您怎麽稱呼,等他有空給您轉達。”
“阿莉,茉莉的莉。”
秦湄吸了吸鼻子,驚訝道:“難怪姐姐這麽香。”
她話落下,對面幾個女人忽然笑出了聲,有人搭在阿莉肩上說:“小妹妹,你去叫老板出來,我們今天就請你喝奶茶。”
秦湄被她們一逗還有些不好意思,“這麽晚喝奶茶睡不着,但如果你們買滿一百塊,我就去找他。”
她話落下,對面的女人愣住了,他們穿着吊帶和牛仔褲,頭發燙着卷兒,一笑倒似副風情萬種的畫,說:“奶茶你自己能喝進肚子裏,錢你可裝不進袋子裏,小心被你家老板賣了還給他數錢。”
秦湄心想,她可是早就預支了工資,怎麽會被賣,但還是裝傻,雙手撐在玻璃櫃上朝她們笑:“那你們買不買嘛。”
阿莉瞧着她有趣,問她:“你叫什麽名?”
“秦湄,你叫我小湄就好了。”
“喲,小梅花啊。”
“不是,是三點水加眉毛的眉。”
“小梅花,你又是給薄司譯送貨又是給他賺錢的,在追他啊?”
秦湄被阿莉的話吓得臉頰騰地熱了,着急解釋:“不是不是!”
“前幾天還沒見過你,怎麽,現在見我們來就把他藏起來了?”
“我沒藏。”
“那你把他找出來我就信你們倆是清白的。”
阿莉的話一下就繞到了目的,秦湄愣住了。
看到她傻乎乎的模樣,幾個女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有人說:“阿莉,你別逗她了,小姑娘臉皮薄。”
秦湄不知道該怎麽辦,剛才薄司譯上了樓,這個點爺爺也休息了,留她一個人在看店,她這個打工的總不能沒事就去找老板解決問題吧。
“我說了你們買滿一百塊我就去找他。”
阿莉盯着她笑:“小妹妹,你這個年紀可別為男人付出,小心被吃掉了都不知道。”
忽然樓梯角傳來嘎吱的木頭聲,有人下了樓,幾個人往那處看去,就見一道高大的少年長影走了過來,阿莉眉梢一挑,打趣道:“這會出來了,怕我們把小妹妹拐跑了啊。”
薄司譯一走過來,秦湄就把手裏的抽屜鑰匙給他,桌底下,她指尖去碰他的手背,濕涼涼的,他手一避,秦湄眉頭一皺,怕把鑰匙放桌上讓她們看見又得起哄,于是去抓他的手腕。
薄司譯感覺一道溫軟順入掌中,落下一枚觸了熱的金屬薄片。
秦湄抽回了手,從他身後溜了出去,末了還瞪了他一眼,好似在說:你招惹來的,你自己應付。
薄司譯握着那枚鑰匙,指腹在上面摩挲,眼角的餘光裏,女孩踮起腳尖在整理貨架,纖細的一道影子在晃。
薄司譯說:“她不會跑。”
秦湄收拾貨架的動作一頓,心跳突突地震。
阿莉性格直爽,說:“哪兒找來的妹妹這麽漂亮,還能給你掙錢。”
薄司譯眼皮撩起朝她落去,秦湄慌忙避開視線,說:“老板來了,你們說要買東西的。”
“好啦,妹妹還挺會撒嬌。”
阿莉伸手去捏她的臉蛋,秦湄半邊臉一下就紅了,像染色不勻的水蜜桃,又不敢推她,阿莉樂了:“皮膚真好,去給姐姐拿兩盒萬寶路。”
秦湄一聽,本來委屈的眉毛一下就舒展了,往玻璃櫃後面的煙架走了過去。
薄司譯還靠在那兒,她一走進他便避開,萬寶路擺在最上格,也沒有要幫她拿的意思,不過好在她學的舞,腳尖能支棱,再擡手就夠到了。
阿莉指尖夾着張一百塊遞過來,秦湄擡頭看薄司譯,讓他收錢,然而桌底下的手背讓一道金屬薄片戳了下,垂眸,他把鑰匙給她了。
“你們到底誰收錢?”
阿莉拍了拍玻璃桌,秦湄被她一催,忙接過錢,低頭拿着鑰匙去開錢櫃。
“原來是小梅花管着錢啊。”
阿莉調侃的話落來,秦湄忙把找零的錢遞給她,說:“這次就算了,下次你讓我叫老板出來,一定要買夠一百塊哦。”
幾個女人笑出了聲,秦湄只要能拿到錢,才不管她們怎麽逗樂子,倒是擡頭看薄司譯的時候,發現他唇角浮起了一道極淺的笑。
等她們走後,秦湄還在看他。
薄司譯坐下,順手拿遙控器調電視頻道。
秦湄也跟着他坐下,雙手扶在桌沿,眼神從下往上探他,問:“薄司譯,你是不是有梨渦啊?”
少年眼皮一掀,目光直落向她:“你才發現?”
一句反問把秦湄定在原地,“那、那還不是因為你都不笑嗎!”
“怪我?”
“不怪你!”
秦湄聽他散漫的語氣就來氣,好話反說:“怪我沒讓你笑。”
薄司譯側眸看了她一眼:“有規定老板要對員工保持微笑?”
“那你笑一下是對我工作的肯定。”
薄司譯眉頭微凝,好似這對他來說是件要考量的事,秦湄拿過他手裏的遙控器,把筆記塞到他手裏,說:“你看,我給你複印的學習資料,你看到是不是應該欣慰地笑?”
薄司譯看到上面江逾白的筆記,淡聲道:“笑不出來。”
秦湄眨了眨眼睛,忽然計上心來,說:“那我們玩個游戲,輸了的人要給對方做明天的午飯!”
薄司譯:“你是在提醒我做你明天的飯?”
秦湄心思被他戳穿,義正言辭道:“你還沒比呢就想着輸。”
薄司譯說:“明明臉蛋被人一捏就紅,想不到心裏的臉皮這麽厚。”
被他提醒,秦湄忙捂上臉,剛才被阿莉捏了一下,現在還有些燙,手背按了按,說:“游戲就是我們互相看着對方,誰先笑了,誰就輸。”
屋外的月色寂靜,薄司譯眼眸朝她輕轉,女孩仰了仰下巴,說:“玩不玩?”
薄司譯朝她轉身,女孩就坐直起腰,她看着他說:“開始咯。”
秦湄睜着一雙眼睛看他,頭頂的壁鐘秒針在轉,該怎麽讓他笑然後換明天的午飯呢?
她忽然湊近了些,目光從他那雙狹長的眼睑往下滑,經過高挺的鼻梁,秦湄發現他的唇色是健康的嫣紅,像是書裏說的唇紅齒白的少年,她咽了口氣,又繼續往下落,到他的脖子,是一枚三角尖銳的喉結,它在動。
秦湄視線擡起看他,薄司譯也在看她,睫毛又濃又長,忽然氣息朝她一近,秦湄心跳猛地一顫,往後傾,緊張地避開目光,他說:“是不是真的想吃我的午飯?”
秦湄忙點頭,大哥你就讓我贏吧!看我這麽可憐的份上——
“嗯,那明天吃臘肉排骨焖飯,好嗎?”
秦湄眼睛一亮,一張紅撲撲的臉頰不由自主綻開了道笑,說:“好啊!”
薄司譯眉梢一提,“你輸了。”
秦湄圓圓的瞳孔一睜,臉上的笑容還是僵着的,他這次也笑了,唇邊的梨渦陷了下去,靠近她,說:“給你笑了,別再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