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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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湄因為這次期中考的成績有進步,回家的興致高昂,但周慧萍女士又拿別人家的小孩說事,以江月年為中心進行分散。
“馬上要開家長會了,我們市場的小孩在一中的就你一個讀藝術的,我都不好意思說,她們一聽都不問成績,就知道是學習不好才去讀的。”
聽風鎮上也有中學,每年有不錯的升學率,但基本是靠劍走偏鋒的藝術路線保住的,要不是周慧萍每次都強調自己孩子在連城讀,大家都默認是鎮上的中學。
“藝術怎麽了?你看我以前在聽風初中讀的師兄師姐,也一樣上大學。”
秦湄忍不住反駁。
“但是費錢啊。”
周慧萍唠叨道:“你以為錢這麽好賺,好的藝術都是有錢人讀的,別以為去了連城念書就當你媽沒眼界,藝術學校那麽低的升學率,就怕到時候你是那個給人墊腳的。”
“媽媽!”
秦湄情緒低落地打斷她的話:“我現在舞蹈分是班裏最高的,加上文化分,本科沒有問題。”
“那你有考慮過以後出來能幹什麽嗎?”
周慧萍說着,丈夫秦延鈞抖了抖手裏的報紙,臉色嚴肅道:“你小時候學舞蹈的培訓老師不也是學藝術出來的,你要當老師只能去一些私人機構,要麽就是進草臺班子。”
“什麽草臺班子,”
秦湄被他們輪番打壓,心情已經跌到谷底:“我現在就想好好跳舞,将來幹什麽不是等上大學以後的事情嗎?”
“我跟你爸就想你讀醫學。”
周慧萍疊着衣服說:“你都不知道我們這個小縣城看個病有多難,沒關系都得求人辦事,你看住我們隔壁的劉醫生,還有街道開私人診所的大夫,那上門的人都得排着隊,才兩年,房子車子都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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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湄聽不下去了,秦延鈞還拿着報紙遞給她:“你自己好好看看,未來什麽生意最好,社區藥店。”
她一把将報紙抽了過來,“你們就知道學醫好,那人家讀下來付出的精力你們看不到,只看到他們掙錢……”
周慧萍坐直身子朝她道:“欸!那私人診所的醫生也沒什麽學歷啊,也就是個大專。”
秦延鈞搖了搖頭,那氣嘆得秦湄心都涼了半截,“你爸我這輩子沒關系,做什麽事都得求人,你也得給我們家争氣啊。”
秦湄那份成績單都揉皺了也沒拿出來給爸媽看。
晚上窩在被子裏,越想心裏越難過,她對當一名醫生一點感覺都沒有,雖然她生物學得挺好。
她身邊只有江逾白馬上要高考了,也不知道他會選什麽專業,以前覺得未來的路還太遙遠了,根本沒去想,一心只知道考高點分數,而以後的生活,老師總說:“等你們高考結束後就輕松了。”
真的是這樣嗎?
月假結束,秦湄約了江月年一起去食堂吃午飯。
聊天時她問了句:“你有想過以後做什麽嗎?”
江月年道:“我爸媽希望我學醫,或者老師,要麽考個公務員。”
秦湄:“……”
果然她是最特立獨行的那個,所有人都走一條陽關道,她在獨木橋上孤伶伶,連引路人也沒有。
“那你呢,小湄,你有想過以後做什麽嗎?”
秦湄抿了抿唇,搖頭,“你哥不是馬上高考了嗎,他的志願應該等結束後再選吧?”
江月年托腮道:“我有時候覺得挺奇怪的,你想,我們學了那麽多年,沒日沒夜地讀,然後在分數出來的那幾天決定自己人生的結果。”
秦湄聽到這句話,勺子放到碗裏,嘆了聲:“太可怕了。”
“不過我哥在準備自主招生考試,如果保送的話,也是提前鎖定了專業,他最近也在想這個事。”
秦湄狀似無意地提醒:“你可以跟他聊聊。”
“呵,兩兄妹有什麽好聊的,我不聽他的,他也不聽我的。”
“那可以叫上大家一起嘛,三個諸葛亮,頂個臭皮匠?”
秦湄的話讓江月年去攢了個局,其實就是一塊吃晚飯。
顧骁聽說江月年約了秦湄,也湊了過來,說:“怎麽,是為家長會的事想對策嗎,我跟你們說,到時候我媽過來,你們可別亂說話。”
江月年翻了個白眼:“你做人的格局能不能大一點,像司譯這樣。”
“他說他爺爺在溪嶼,一把年紀不方便來參加家長會,再加上這成績,現在全高二就他最爽好吧。”
顧骁一臉嫉妒的表情,在看到秦湄的身影時頓時一變,喜笑顏開道:“吃什麽,上次你刷卡請我吃飯,我還沒還回去呢。”
秦湄忙擺了擺手,看到坐在顧骁旁邊的薄司譯,他怎麽來了,于是眼神又朝江月年望去,就聽她沒好氣道:“我約了司譯和我哥,他黏着司譯過來的。”
“什麽叫黏,我們好兄弟好不好。”
說着顧骁擡手勾薄司譯的肩膀,被他輕巧撥開:“再碰就是黏了。”
江逾白笑道:“聽年年說小湄想問專業的事?”
第一句話就被點名了,秦湄頓時心跳一緊,愣愣地擡頭看他,“啊,嗯,放假回家我爸媽跟我提了這件事,因為我是學藝術的,下學期就得集訓,對專業不太了解,所以想請教一下……”
江逾白坐到她對面,脾氣溫和道:“別緊張。”
秦湄一怔,她緊張了嗎?
“逾白,之前你說的自主招生怎麽樣了?”
開口的薄司譯就坐在江逾白的斜對面,秦湄的右手邊,她來得晚,要麽坐顧骁旁邊,要麽坐薄司譯旁邊,而江月年則挨着哥哥坐。
“自主招生主要選拔具有學科特長和創新潛質的學生,如果有競賽獲獎可以加分,我現在還在考慮報哪個學校。”
“啊。”
江月年一聽,忙道:“聽說通過的要麽保送要麽降分錄取,那如果高考分數更高是不是也只能讀這所學校了啊?”
“這是保送的人才需要考慮的,江月年,你現在還沒到要煩惱這件事的時候。”
顧骁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她,這時江逾白的目光朝顧骁看去,秦湄也注意到他審視的眼神了,忙道:“不過年年的創造性很好,組織能力也強,我覺得很有潛力。”
說着,她掃了眼這一桌的人。
連薄司譯都能叫來。
“是嗎,”
被秦湄一誇,江月年還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媽還讓我學醫呢。”
聽到這話,秦湄嘆了口氣:“我爸媽也是。”
江月年這麽說沒問題,但秦湄這麽說,大家頓時都驚呆了——
顧骁:“你學藝術的怎麽學醫啊?”
江月年:“難道讓你轉文化科嗎?”
秦湄咬了咬唇,說:“學醫體面,收入高,我就算将來跳得再好,可供選擇的路也窄,不過我想的是,先把大學考上。”
“你這次的成績能上普通本科了。”
說話的是江逾白,她目光看向秦湄:“所以你父母有想讓你轉文的意思?”
秦湄嘴唇抿得用力,不說話就是默認,這時不鏽鋼飯桌上傳來“咚”的一聲響,衆人望去,見薄司譯站起身道:“我去買杯喝的,誰要?”
顧骁掏出卡:“我跟小湄一起,小湄想喝什麽?”
秦湄搖頭:“我有湯了。”
薄司譯把顧骁的卡扔了回去。
江月年說要喝汽水,江逾白不要,最後他拿回來了兩瓶,秦湄看到高玻璃杯裏的飲料中間晃着兩片檸檬,滋滋冒着涼氣,看着很解渴:“這是什麽?”
她忍不住問。
“檸樂。”
薄司譯簡短的兩個字讓秦湄猜到是檸檬加可樂,“好喝嗎?”
這話讓一旁的顧骁笑了,說:“司譯,你這杯讓給小湄吧。”
薄司譯面色毫無波瀾地掃了她的湯一眼,剛想說“喝你的湯”,忽然聽見江逾白道:“可以再去買一杯,司譯也要喝。”
“你的湯喝過嗎?”
薄司譯問向秦湄,她搖了搖頭,他便道:“那檸樂換湯,省得再去排隊了。”
一句話滿足了顧骁和江逾白的意見,但大家都愣了,秦湄眼前平白多了一杯檸檬可樂,她湊到吸管前抿了口,仿佛打開新世界:“好喝!”
顧骁看着她笑:“可樂哪有不好喝的,不過你拿雞湯跟司譯換可樂,讓他賺了。”
秦湄搖了搖頭,她沒喝過這種搭配的可樂,以前她并不愛喝,但加了檸檬冰塊後甜的口感被中和了,喝起來爽口暢快。
江逾白對她說:“我記得之前在溪嶼的時候,你就說過父母不支持你學藝術的事,後來你說解決了,我以為你們已經溝通清楚。”
秦湄咬着吸管,可樂的氣泡咕嘟嘟地在肺腔裏湧,她說:“如果我不順他們的意思,恐怕上到大學也會一直拿這件事來說。”
顧骁的情緒也被她感染,“我是看成績,如果能上好的醫科大學就去。”
這時候薄司譯看向他:“你也打算學醫?”
“我是看成績,到時候高考完再說呗。”
江逾白淡笑道:“看來每個家庭都一樣。”
“那你打算學什麽?”
忽然,秦湄脫口問道,說出來後心跳更快了。
“我可能會走學術。”
“我覺得你的性格非常适合當醫生,有耐心。”
秦湄忍不住道。
這時候江月年就哼了聲:“小湄,你太不了解我哥了,他膽兒小。”
秦湄一怔,忽然忍不住笑。
江逾白笑着看她:“有什麽好笑的。”
秦湄就捂着嘴巴搖頭,薄司譯眸光朝江逾白掃了眼,發現他也在看秦湄,她的笑好似會傳染,但染不到自己的身上。
關于前程的事還未想出解決辦法,家長會就開始了。
下午的課室都把學生清理了出去,大家拿着書去食堂自習,秦湄口渴,看到窗口那兒有賣可樂,四處望了眼,避開自己班的眼睛往窗口過去。
“您好,要一杯檸樂。”
刷了飯卡,一杯冰涼的聖品遞了過來,秦湄剛要去接,忽然被一道長手截胡。
她瞳孔一睜,“薄司譯!”
“小心被你老師看見,又說你喝涼的。”
秦湄見他端着往旁邊挪,走過去拿,說:“都在開家長會呢,哪有心思管我。”
“一會你拿我飯卡打湯,我不占你便宜。”
秦湄見檸樂要送進他嘴裏,着急道:“你怎麽搶人東西啊!”
“可樂太涼,你不适合喝。”
“那可樂還殺精呢,你更不能喝!”
秦湄這句話落下,薄司譯瞳仁一怔。
她眼疾手快地把檸樂接了回來,吸管湊到自己唇邊立馬吸一大口,好上頭!
感覺所有煩惱都沒有了。
薄司譯靠在不鏽鋼桌沿邊,氣笑了,“秦湄你……管得夠寬。”
不僅考慮将來,連這事都考慮上了。
秦湄捂着嘴巴打了個嗝,說:“家長會那麽壓抑,我還不能釋放一下嗎?”
薄司譯看可樂都被她吸一半了,雙手松挎着腰看她:“我要是那天不給你喝,你打算怎麽釋放?”
“我看你喝我也會來買啊,嗯?這麽說,薄司譯,你又教壞了我一件事。”
薄司譯眉梢一提:“怎麽,告家長還是告老師去?”
說到這,他了然道:“剛好開家長會,那一起告了,走吧。”
說着他往食堂門外走,秦湄眼睛睜圓,最後吸了一大口可樂,放到回收框裏,急忙收了書往二十五班過去。
“不是,薄司譯你有病吧!”
她一把抓住他胳膊,壓聲道:“你還真來我班啊,你別給我惹麻煩!”
她邊說邊把他往樓道外扯,薄司譯插在兜裏的手都被她拽出來了。
“秦湄?”
忽然,一道聲音喊住了她。
秦湄渾身一僵,心髒驟緊,梗着脖子回頭,“媽媽……”
就在周慧萍的目光落向薄司譯時,一張棕色的A4紙飄到了她腳邊。
“阿姨,您踩到我的資料了。”
被一道禮貌的聲音提醒,周慧萍忙縮了下腳,抱歉道:“不好意思。”
周慧萍彎腰撿了起來,還給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卻沒急着還,而是平靜問道:“這位同學是哪個班的啊?怎麽之前沒見過?”
秦湄釘在原地,腦子裏過山車一樣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剛才兩人在樓道拉扯的畫面,就聽薄司譯淡定道:“三班薄司譯,名字就在您手上排名表的第一位。”
話一落,周慧萍忙低頭認真看手上的表格,秦湄反應了兩秒,擡頭看薄司譯,不是,誰随身攜帶年級排名表啊!
“年級第一啊,薄司譯,這個名字好,剛才我還跟其他家長聊呢,這第一名的分數是怎麽考的。”
說到這,她含笑的眼神看了眼女兒,有些疑惑地笑問:“小湄是怎麽認識的?”
“媽媽,他跟江月年同班,我們不熟,就是剛才他來幫江月年還東西,年級第一嘛,讓您看到還得了……”
這會班裏都是家長堵着各科老師問自家孩子的事,秦湄覺得勢頭不對,擡頭朝薄司譯道:“那個,書還了,你可以走了,謝謝啊。”
說着她還煞有介事地擺了擺手裏的書,假裝是他還的。
“等等!”
就在薄司譯要轉身走時,被周慧萍叫住,面孔和藹可親道:“薄同學成績真好,跟我們家小湄差了快兩百分了。”
秦湄翻了個白眼,她媽媽的誇張手法真是厲害。
“小湄跟年年也是好朋友,你跟年年又是同學,有空的話可以多交流學習經驗。”
秦湄聽到親媽這話頭大,“媽媽……”
“她是藝術生,我只是普通文化生,前面還有二十四個班,能跟她交流學習的人有很多。”
薄司譯這話聽着進退有度,又像是客氣的婉拒,把兩人的關系撇清,秦湄頓時松了口氣,但又不知在撇清什麽。
“但是年級第一只有一個。”
周慧萍跟薄司譯說話的語氣比跟親女兒溫柔多了:“你爸爸媽媽肯定很安樂了,培養了個這麽優秀的兒子。”
“媽媽!”
秦湄忙打斷她的話,薄司譯家庭什麽情況,還跟他提爸媽,她趕緊站到兩人中間,就被周慧萍撥開了,母親大人皺眉道:“沒禮貌,媽媽跟人說話呢,同學間也不能這樣。”
說完又臉色和悅地朝薄司譯道:“剛才我還在跟小湄的老師聊這分數能上什麽學校,薄同學,你家裏對你的目标是什麽樣?”
完了,秦湄聽到這話就知道周女士是要拿薄司譯給她當榜樣了,肯定就說你看年級第一怎麽怎麽樣,你怎麽怎麽樣……
撫額。
“投資。”
薄司譯的話頓時讓秦湄和周慧萍愣住。
她好像,從來沒問過薄司譯要做什麽。
“投資?”
周慧萍驚訝道:“那就是,金融行業?”
“嗯。”
看起來在保持謙遜的薄司譯,為什麽在秦湄眼裏有種很狂的感覺。
“做生意辛苦啊,怎麽沒想過學醫,我看了一中去年的狀元,成績好的都去了一流院校的醫學系,而且當醫生多好啊,我就是想讓小湄學醫,收入高啊。”
薄司譯此時唇邊微浮起笑,說:“那就投資醫療企業,不需要親自學。”
秦湄瞳孔放大。
這話聽着就像:那就買一家醫院,讓醫生給我幹活。
此時連周慧萍女士都愣住了。
“媽媽,我們……回課室吧。”
秦湄覺得薄司譯還不如說學醫呢。
現在直接把格局拉大了,這種建議根本不适合普通人啊!
“薄同學家裏,也是做這個的?”
周慧萍很快就穩住了心神,繼續和藹可親地問他。
“我媽媽是外交部的翻譯官,家裏做進出口外貿生意。”
秦湄張了張唇,周慧萍臉上燦出了笑容,驚嘆道:“難怪能培養出你這麽優秀的孩子,不像我們家小湄,現在我想讓她轉文科,一中這麽好的學習條件,将來能選擇的路子多。”
此時薄司譯目光朝秦湄落去,她低着頭,嘴唇抿緊,雙手抓着母親的胳膊。
“為什麽要轉?”
他用微微愕然的語氣說:“一中的舞蹈第一名轉到男生比例超一半的文化班,您不怕她早戀嗎?”
薄司譯:不怕的話就轉來跟我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