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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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司譯嘴角壓着勾起的弧度,把喝光了的湯碗收拾進袋子裏,慢條斯理道:“那她們穿起來,可沒你好看。”

秦湄前一秒還扮作吵架不想買的“女朋友”,下一秒被薄司譯一句話破了局,雖然明知道他是故意,但好像聽起來是誇她,沒有人在被誇的時候生得了脾氣的。

此時導購适時慫恿:“姑娘,這條改良的旗袍裙融合了明清的戲服元素,在修身的同時兼具柔美的墜感,跳起舞來特別漂亮,要不要試試看?”

秦湄聽見她說跳起舞來好看,精準戳中了她的心思,不由轉眸朝薄司譯看去,他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開口道:“這些都是跳舞時候能穿的,比你晚會上的裙子好看多了。”

秦湄聽他捧一踩一,皺眉道:“不好看也是你補過的。”

薄司譯眉梢微挑,含了點零星的笑看她:“那你覺得它好看就好看吧。”

秦湄:???

她那話的意思是因為被他補過所以不好看,怎麽落他耳朵裏就變成——因為被我補過,所以你覺得好看。

“姑娘,更衣間在這,”

導購領着秦湄去試衣服,高跟鞋在她後面綴着,問她:“需要我進去幫你嗎?”

秦湄一聽頓時睜了睜眼,擡手擋住:“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導購小姐始終保持得體的微笑,候在門口。

秦湄換的第一件是靛藍色的絲綢旗袍,領口繞了一圈圓潤透亮的珍珠,精致非凡,導購笑道:“還需要一雙鞋,換上效果會更好哦。”

她此刻腳下踩的是一雙白色運動鞋,跟導購放在旁邊的瑪麗珍小牛皮高跟鞋一比,簡直是相形見绌。

小的時候她總幻想能有一雙高跟鞋,所以偶爾會偷穿媽媽的,在樓梯上模仿電影裏女主角踩上臺階時的聲響,清脆的噠噠聲。

像是一個女孩在成熟的标志。

秦湄有些拘謹地站到薄司譯面前,對上他撩起的深色眼眸,說:“除了上舞臺,私底下穿确實有些誇張。”

薄司譯語調多了絲耐心:“那就再多試穿幾條,總能找到合适的。”

秦湄忍不住問:“這條不好看嗎?”

“不好說。”

秦湄被他釣起了胃口:“哪裏不行嗎?”

他的神色好像不方便講,讓秦湄更在意了,于是說:“那我再去換一條。”

秦湄跟着導購進更衣間,第二條是奶白色的長裙,上身以旗袍為身,下裙則是A字擺的百褶,秦湄換了出來,忍不住踢了下腿,朝薄司譯道:“是不是有折扇被展開的感覺。”

說罷發現薄司譯在看着她這身裙子出神,秦湄不由看旁邊的導購,問她:“哪條裙子好看點?”

導購微笑道:“都好看,姑娘簡直是衣架子。第一條的風格偏成熟,第二條則靈動一些。”

“第一條人好看,第二條衣服好看。”

忽然薄司譯開口,秦湄一下就明白了,問他:“那要第一條?”

薄司譯眼睫微垂:“那你喜歡哪條?”

秦湄摸了摸衣領,說:“第一條有珍珠。”

同樣的價格,明顯第一條劃算。

她話一落,薄司譯就扯唇笑了,起身朝銷售道:“買單。”

秦湄問他:“那買哪條?”

薄司譯下巴朝更衣間的方向微挑:“你先換衣服吧,等得我都困了。”

秦湄眉頭無語地凝起,說:“我換衣服很快的。”

說完便進更衣間把身上的裙子脫下來,等疊好拿出去時,薄司譯已經拎着袋子站在門口,秦湄小跑過去,問他:“你買了珍珠裙子?”

薄司譯把大袋子遞給她:“還是頭一回看人買裙子相中人家珍珠的。”

“不然呢,你不也說第一條穿起來顯得人好看嗎?”

秦湄得了禮物,高興地沖他笑。

薄司譯目光撇到一旁不看她:“那裙子側邊的叉開那麽高,你說哪兒好看?”

秦湄一愣,腦子轉得快,脫口道:“你說腿好看啊!”

話一落,兩個人都沉默了,薄司譯輕咳了兩聲,秦湄抓了下發熱的耳朵,說:“我先回去了。”

薄司譯喚住她:“我打車回學校。”

秦湄僵着兩條腿跟他往出租車走。

連城一中放寒假的當天,學校幾乎都空了,但還是有零星的學生守多幾日,秦湄他們這種藝考生還要最後留下來考核藝考科目。

回到宿舍後,她蹲在儲物箱前把新買的裙子放進去,生怕折出了痕,但拿出一件後發現,袋子底下還有一層。

她愣愣地盯着袋子看了幾秒,反應過來薄司譯把那條奶白色的百褶裙也買了。

忙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嘟嘟聲響,那頭還未病愈的嗓音低沉而落:“幹嘛。”

語氣困困倦倦的,三分慵懶三分脾氣,還有四分讓秦湄聽出了柔軟的撒嬌感。

她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不是說只送我一條嗎,怎麽袋子裏有兩條裙子啊?”

電話那頭的少年帶着鼻腔的呼吸似電流微微起伏:“第一次買沒經驗,下次少買點。”

秦湄張了張唇:“你……”

她有些明白過來:“我剛才在店裏說你給別人買衣服的話,是想借機不買,你還不配合我演戲。”

薄司譯“嗯”了聲:“我知道,你不用解釋。”

“不過我也沒說錯吧?”

秦湄若有所思道:“你初中那會可是附中風雲人物哦,惹得女生們為你扯頭花,很有魅力嘛。”

薄司譯短促地落了聲笑:“秦湄,男生的魅力不在這裏,以被異性的競争程度來襯托他的光環,這是原始社會做的事。”

秦湄此時躲在宿舍走廊裏打電話,手還捂着嘴巴生怕讓人聽見,小聲說:“那在哪裏體現啊?”

“往上爬,去争自己的風光。”

他的話随風灌入她的耳窩,在心頭震蕩盤桓。

有時候她不知道自己在努力什麽,跳舞能有鮮花和掌聲,這是她在一張張考試卷上所得不到的嘉獎,所以她在這條路上摸爬打滾,也許有一天,她真的能看到屬于自己的風光。

這麽一想,那這條路爬起來也不那麽辛苦了吧。

薄司譯給人的感覺是冷傲型,但他有傲人的資本,甚至能跟他當朋友走在一起都是提高身價的幸事,秦湄偶爾在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耳朵會豎起,但不敢參與讨論,她現在全副身心都在跳舞上。

經歷了對江逾白的喜歡又落空後,秦湄現在對暗戀這件事有經驗,也免疫了,像在水裏游了很久,兩條腿終于踩在了地上,過節拜神的時候,她雙手合着三枚線香,只求學業進步,身體健康。

“爸爸,媽媽,下學期就要去集訓了,老師的建議是如果想考首都的大學,最好能去那兒參訓。”

秦湄正襟危坐,雙手壓在腿上,等待坐在餐桌對面的父母的意見。

秦延鈞眉頭凝起,顯然是不喜歡她說的話,開口道:“你這次期末考的分數上到560,班主任說單論文化分也能上很好的二本學校,接下來還有一年多,沖一沖可能夠到重本,你現在放下文化科去學舞蹈,吃多少苦不說,光是學費就要先交一兩萬,你到底有什麽不滿足的,要學這種不入流的。”

爸爸的話每一個字都難聽刺耳,秦湄雙手攥着,緊張道:“我想爬上去,爸爸,跳到頂尖的話就不一樣了。”

周慧萍搖頭道:“你要聽爸爸媽媽的話,把時間都放在文化科上,以後可以選的專業多,你看鄰居家的那個大兒子,人家就是學醫,多的是人求他辦事,要麽就公務員和老師,做生意有多辛苦你也知道,他們這種上班的最舒服。”

秦湄被爸媽各種洗腦,整個人像被罩了層陰郁,躲進被窩裏抹眼淚,弟弟秦晏趴在床頭看她:“姐姐,我的錢都給你學跳舞,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忍不住想笑,“你別啃老就不錯了。”

秦晏把手裏的漫畫書遞給姐姐:“那我不看了。”

秦湄嘴角抿緊,忍住發酸的眼眶把書推了回去:“跟我的學費比起來,你這一本漫畫書不值一提。”

過兩天就是除夕,秦湄的心情卻提不起勁,每天就是邊壓腿邊看書,背到杜甫的“會當臨絕頂,一覽衆山小”,心情像被挖空了似的,飄飄蕩蕩無依無靠。

白天的時候她要把店裏的貨拿到戶外的集市上賣,步行街的年市熱鬧,秦湄一邊招呼客人一邊搬貨,臉上挂着笑說:“真的很合适哦,現在價格實惠,買兩件算您便宜點……”

面前的客人低頭看貨,秦湄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一道熟悉身影,定睛望去,是雙手環胸倚在不遠處竹竿邊的少年。

秦湄下意識看了眼秦晏,第二眼察覺自己穿着件臃腫灰色大羽絨在攤位上吆喝,頓時有些臉熱,連招呼聲都小了。

“秦晏,我想去上廁所,你看一下。”

秦湄跟弟弟說完就往批發城的大門進去,她确實是想上洗手間,薄司譯看見應該會跟過來吧,不過他可能是來給小賣部進貨的,這兩天就正是買年貨的旺季,而這個猜測在秦湄從洗手間出來後印證了,因為薄司譯沒有來找她。

往兩姐弟的攤位走過去時,秦湄卻遠遠望見一道高大的長影站在自己鋪位前,秦晏正跟他說着話。

秦湄驚愕得瞳孔放大,忙小跑過去,就聽見弟弟秦晏仰頭朝薄司譯道:“哥哥你就買點吧,我掙錢給姐姐交學費呢。”

秦湄一巴掌捂住了秦晏的嘴。

此時薄司譯目光朝她轉了過來,明知故問:“你姐姐?”

秦晏點頭。

秦湄收了手,假裝不認識地問薄司譯:“看中哪件了?”

薄司譯目光盯着她看,似笑非笑地,話卻是對秦晏說的:“別人也要掙錢,我憑什麽就給你這個姐姐錢啊?”

秦晏:哥哥在攤位看上哪件都可以帶回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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