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traIf
Extra If
番外 If
1.如果盛瑤五歲時沒有落水
江城衆世家都知道，盛榮的董事長極看重自己的一雙兒女。
盛瑤和盛珑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從十來歲、剛能坐得住的年紀開始，盛晟就做主，讓兩個孩子旁聽董事會。到後來，年齡大一些了，姐弟倆偶爾也能在會上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盛晟對此十分滿意。
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感情極好，也想過以後是不是要将偌大家産一分為二。不過現在來說，一切還太早。
做生意的，總有些面子工程不得不做。
盛榮捐助了很多家孤兒院。這項工程在很久之前就開始，至今已經持續了十來年，第一批受到捐助的孩子很多都已長大，其中不少考上大學。
盛瑤和盛珑常常看到父親書房中擺着一摞蓋着各個大學郵戳的信件。這也是那些受捐助的孩子的一番心意，盛董曾說過，他并不在乎什麽回報，不過孩子們如果有心，可以在考上大學之後，用自己學校的信紙給他寫一封信。
盛晟常常會拿着這樣的信封教育兩個孩子，說出的道理時有不同。有時是告誡他們自家家大業大，自然需要經營聲譽，這樣才能形成良性循環。也有時候随意許多，只說幫助別人也是一種樂趣。
盛瑤和盛珑往往聽得很用心。
盛瑤十五歲的某一天，盛晟問兩個孩子，想不想去孤兒院裏看看。
盛珑問過具體日期，遺憾道：“那天有場比賽。我們校隊好不容易踢進決賽，沒法請假。”
他和姐姐都在江大附中讀書，學校是出了名的升學率高，但文體成績就稍顯落後。盛珑從初一入學開始就加入校足球隊，聽老師和學長們講，這是江中五年來第一次沒在半決賽前被淘汰。
盛晟又側過頭看盛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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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瑤說：“那就去吧。”
事情就這樣定下。平心而論，盛瑤對這趟旅程毫無期待。
一直到到了目的地，她也只是百無聊賴地跟在父母身邊。面上倒是一直溫溫柔柔地笑着，好像一直很認真地在聽孤兒院工作人員介紹，心思卻早就飄遠。
她在去洗手間的間隙給弟弟發短信：下次輪你，不許耍賴。
盛珑：？？？這次你不是挺樂意的嘛
盛瑤：[微笑][微笑]
盛珑：好吧/(ㄒoㄒ)/~~
看到弟弟的回複，她将手機塞回口袋，追到父母身邊。
孤兒院負責人正組織了一堆十來歲的孩子，笑眯眯地和他們介紹：“這是盛叔叔，白阿姨。”再講一些平時盛榮對院裏的幫助。
一堆小豆丁一起甜甜地喊：“謝謝叔叔阿姨。”
盛瑤安靜地站在父母身後，權當自己是背景板。她甚至有心情仔細去看面前站的一堆小孩，覺得裏面有個小姑娘長得還蠻可愛。
盛瑤笑眯眯地朝那個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的臉刷一下紅了，害羞地看過來。
能在這時候被工作人員找來的小孩，都算是孤兒院的門面。按說可愛的小朋友不愁領養，可到底有些孩子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剩下。
再過些時候，孩子年紀大了，早不在領養人的候選範疇裏，就得一直在孤兒院待到成年。
盛晟還要再和負責人談些事情。他見女兒居然已經開始和院裏的孩子互動，于是想了想，将盛瑤叫到身邊，問她接下來要不要和自己一起。
盛瑤再看看之前自己看到的小姑娘，對方還是很害羞的樣子，手指捏着衣角。
她攏了下自己耳邊的發：“我也聽聽吧。”
叔叔阿姨，連帶一個姐姐都被院裏的老師帶進辦公室。臨走前，老師讓孩子們解散。
一個瘦巴巴的小姑娘看着剛剛還笑着的盛瑤的背影，心中默默嘆口氣。
大約是真的不會有人領養自己了。
她們再次見面，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盛瑤留學歸來，自創公司。業績蒸蒸日上，很快在江城商場占據一席之地。
老爺子三天兩頭暗示，說阿珑都訂婚了，怎麽她身邊還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甚至說了真心話：只要女兒喜歡，就算對方是個沒權沒勢的小白臉，自己也認了，有人陪在女兒身邊就行。
盛瑤無奈：“爸，說什麽呢。”
盛晟看着她，嘆息：“以後我不在了，阿珑也有自己的妻兒，沒人照顧你，我怎麽放心。”
“爸……”
她二十九歲，在很多長輩眼裏已經是老姑娘，很多次“無意間”聽到幾位阿姨私下裏談話，說她怎麽那麽要強，一個女人，那麽拼做什麽，當心以後沒有人要。
原本以為父親是在與友人相處時覺得丢了面子，卻沒想到，老爺子只是擔心女兒而已。
見盛瑤态度軟化，盛晟趁勢追擊：“也不是要你現在就定下來，沒個一兩年相處，我都放不下心。老馮家現在鬧成那樣……”是他的一個老友，五六年前就給自己兒子訂了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不久後又有了孫子，整天在他面前炫耀。結果現在爆出，兒子其實喜歡男人，姑娘也非真心嫁人，在外面養了一堆情郎。小孫子的DNA鑒定結果還沒出來，老友卻氣到住院了。
盛老爺子總結：“起碼先認識幾個年輕人，相處着。對了，這幾年就真沒個能看上眼的嗎？”
自家女兒什麽都好，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一定是因為別人都配不上。
盛瑤敗下陣來：“好，如果有人，我一定告訴您。”
老爺子确定：“第一個告訴我，爸給你把關。”
盛瑤哭笑不得，連聲應下：“好好好。”
話是這麽說，但以後的日子，盛瑤還是自己過自己的。
十月底，天氣漸涼，她飛去H市出差。到時不過下午，會議明日才開。
所有材料都已備好，她幹脆給自己和秘書放幾個小時假，只說一句：“晚上早點回酒店，明天還要早起。”
秘書答應，她也就下了樓，在市內信步走，找了家當地小吃店解決晚飯。
結果回去時出了意外，搭錯公交方向，一直到終點站才反應過來。這麽一折騰，到酒店已經是十一點半。
她住在頂層，按電梯後就站在角落裏拿手機查郵件。直到電梯緩緩停下，盛瑤依舊低着頭，思索要怎麽回複。
對方是之前有過好幾次合作的商業夥伴，兩人之間的關系更傾向于朋友。
盛瑤打下一個開頭稱謂：Dear Sherry
正要回房間繼續，忽然，一陣酒氣撲來。
她的手機掉在地上。
電梯緩緩下落，盛瑤身上挂着一個女人，面無表情。
知道對方擡起頭，她見着那張和好友一模一樣的面孔，失聲道：“Sherry……”
女人比她略低一些，但踩着高跟鞋，就能将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裏。對方的頭埋在她肩窩，像是真的喝了太多，神智昏沉，但還是強撐着說：“對不起……”
然後就失去意識。
盛瑤側頭看電梯內的鏡子，自己頰側蹭上了對方唇間的口紅。很好看的色號，哪怕是在醉酒失态的女人唇瓣上，都顯得嬌美。
她大約猜出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麽。如果不是Sherry曾和她說過，她家有一個從小走丢的妹妹，盛瑤覺得，自己只會把保安叫來，再事不關己地離開。
可現在……她重新按了頂樓的數字，勉勉強強彎下身子去撿手機，還要擔心靠着她的女人倒下來。
第二天一早，江清婉醒來，先是覺得全身酸痛。
她撐着床坐起，看看自己身上皺巴巴、但依舊穿的好好的裙子，松了口氣。再去回憶昨天的事……她呼吸一滞。
盛瑤？
怎麽會遇到她？
哪怕是個七十二線小明星，江清婉也知道盛瑤這個名字。畢竟是從人家家資助的孤兒院中走出來的，再說了，她前兩天才瞥見一本商業雜志，雜志封面就是盛瑤。
江清婉那時閑着無聊，正好看了采訪。兩者相加，總算将盛瑤的臉和名字對上號。
原本也沒放在心上，但這會兒，居然會在H市遇到？
江清婉：恍恍惚惚.JPG
手機落在昨晚的酒局了，連帶房卡。江清婉下床看了一圈，覺得這兒應該是盛瑤新開的房間。
她有些摸不準對方是什麽意思，怎麽會這麽好心？
剛這麽想，江清婉就看到桌上擺着的紙條。上面是清隽的字體，寫着“盛瑤”兩個字和一排手機號碼，還有一行字。
“和我聯系，有事要告訴你。”
自認身價低到出圈的江清婉摸摸下巴，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聽見肚子叫了一聲。
盛瑤很體貼，給她開了房間。
盛瑤也很不體貼，一塊錢不留，她又沒有通訊工具……昨天跑出來，經紀人大約已經氣瘋，覺得她自命清高不識趣，顧及連剛定下來的小丫鬟角色都要丢。
江清婉想了想，幹脆走進浴室，先洗個澡。
雖然沒有衣服換，但反正屋裏沒人，她可以先披個浴巾嘛。
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快九點，江清婉終于聽到一聲敲門聲。
她将浴巾裹成裙子的模樣，噠噠噠跑到門前，正要打開，忽然頓住，揚聲問：“誰呀。”
然後聽到一個溫柔的女聲：“盛瑤。”
江清婉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盛瑤不止人來了，還帶了一盒小籠包。
她走進房間，狀似很不經心地問：“今天吃東西了嗎？”
江清婉死死盯着那一袋外賣：“沒有。”
盛瑤不知想到什麽，神色微微變化。她将小籠包遞過去：“先吃吧，吃完再說。”
她身上還穿着一身西裝，此時脫掉黑色的外套，只穿白色襯衣加黑色職業短裙。
再解開最上面一顆扣子，微微松了口氣，對江清婉說：“不好意思，我今天太累了。”
江清婉毫不在意，只禮節性地拉一拉快散架的浴巾，兩口一個小籠包，解決口腹之欲。
她笑得眉眼彎起：“小籠包哪裏買的呀，真好吃。你看我都穿成這樣了。”
等一盒吃完，江清婉摸一摸肚子，再去看盛瑤：“盛小姐，你想和我說什麽？”
眼下的場景，有種奇異的荒謬感。
在盛瑤看來，兩人是第一次見，結果都這樣衣冠不整，面對面地坐在一個小房間。
連昨天的相遇，也充滿了巧合和不可思議。
她斟酌着說：“我有一個朋友，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一邊說，一邊在手機中找到一張自己和Sherry的合影，“她小時候和家裏人到過江城，在哪裏丢了雙胞胎妹妹……”
盛瑤看向江清婉，對方善解人意地說：“我姓江。”
盛瑤點了下頭，微微笑了笑：“江小姐，你也看到了，你和Sherry實在是太像了，年紀也差不多。我覺得，你就是她妹妹。”
江清婉：樹洞，原本以為自己拿了霸道總裁百合文的劇本，結果發現是“姐姐再愛我一次”？
盛瑤注視着江清婉，問她：“我可以拍一張你的照片嗎？待會兒給她發過去。”
江清婉張了張口。
哪怕是一個小時之間，有人告訴她，她會有一番際遇，江清婉也是不信的。
可是這會兒，再去想昨夜的酒局，不懷好意灌她酒的投資商，摸進她房間的中年男人……竟像是一場夢了。
過了會兒，盛瑤輕聲道：“江小姐，別哭了。”
說着，給她遞來一張紙巾。
江清婉接過柔軟的餐巾紙，捂住自己的眼睛，嗚咽聲更大。
“謝謝你……”她過了很久，才抽噎着開口。
“盛小姐，我小時候在江城孤兒院待過，那時候就是你家人幫我……現在，你又幫了我第一次。”
“謝謝你。”
2.如果擁有前世記憶的人是婉婉
江清婉有一個秘密。
她從未和別人講起這件事，心裏很清楚，就算自己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
千年之前，李唐王室衰微，群雄逐鹿中原。一個偏僻的山村裏，忽有一婦夢日入懷。
等那婦人的孩子出生，她的丈夫備重禮去請教村中唯一一個教書先生，請對方給自己的孩子起一個名。
教書先生摸一摸自己的胡須，大筆一揮，寫下三個字。
聶雲飛。
後來，這個男童順利長大。在四十六歲時，他身登大寶，創立了又一個輝煌皇朝。
又百年過去，聶雲飛的孫輩中，出了個欲扶舞女為後的皇帝。
這是江清婉從一場高燒中得來的記憶。
在她的記憶中，自己吃盡苦頭，終于得到畫舫面聖的機會。再往後，她機關算盡，一步一步，走到自己心愛的人身邊。
她的心上人是丞相之女，一國皇後，清貴高潔如雲端之月。而她自己，只是從底層一步登天的舞女，唯一能傍身的就是天子的喜愛。
病愈之後，江清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開課本。她記得清清楚楚，所有老師都在教“唐宋元明清”，那麽聶家皇朝究竟建立在什麽時間？
結果無論到哪裏，都沒有人聽說過聶雲飛這個名字。世人只知趙匡胤，孤兒院裏正在備考的哥哥姐姐将書中知識點背的滾瓜爛熟，說宋朝重文輕武，積貧積弱，造就靖康之恥，最終讓外族鐵騎踏上中原大地……當然了，這也是民族融合的一部分。
還有人逗江清婉：“婉婉以後是要考江大嗎？”
江清婉的年齡還很小，對大學的概念僅限于幾個名校。她心不在焉地點頭，跑回自己房間将門關上，鎖在被子裏發抖。
自己到底在哪裏？
還有……她究竟是誰？
江清婉對自己的父母毫無印象，倒是有過幾對夫婦想要收養她，但最後總是有莫名意外，手癢只能無疾而終。
孤兒院的負責人的确細心照顧，但畢竟孩子太多，總沒精力探究所有孤兒的心理問題。
這樣的混亂，在江清婉腦海中，持續了很多年。
她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夢。可夢怎麽會那麽清晰？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在榮貴妃身側度過一生。
身邊所有人都說她病好後就成熟了許多，老師也會驚嘆她怎麽會記得那樣多詩詞歌賦。
這年代，哪怕是孤兒院，也配了幾臺電腦。江清婉在閑暇時，總會去搜“聶雲飛”這個名字。皇帝沒有，偶像劇裏的深情男配倒是有幾個。
她還不懂得平行空間理論，但還是會模模糊糊地想，會不會是自己所在的世界出了什麽岔子，讓太祖皇帝沒有出生？再看五代十國史，倒是許多事可以對上。
除此之外，江清婉還有另一個煩惱。
她總會夢到盛瑤。
夢裏有及笄之年，在江南小住，一直帶着面紗的神秘少女，也有與明徽帝對峙，寸步不讓的皇後。
夢醒的時候，江清婉往往是摸着自己的胸口，看着窗外月光，一夜不眠。
那大約是人們所說的前世吧。
她想。自己依稀能感覺到，那份對對方刻骨銘心的愛戀。
可上天何其不公，讓她轉生到一個沒有盛瑤的地方。
這樣的懵懂茫然在江清婉十歲時被打破。
孤兒院有客人來訪，負責人都很看重對方。她們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孩子被拉出來，千叮咛萬囑咐，說她們一定要給客人留一個好印象。
與她交好的女孩子手足無措，偷偷問她：“客人會帶我們中的誰走嗎。”
江清婉說：“可能吧。”
女孩子小聲嘆氣：“哎，就算要帶人，也是帶婉婉你吧……”她小時候患小兒麻痹，家裏人不給打疫苗，腿腳上落了病根，走起路來看得十分分明，這才被仍到孤兒院門口。收養人總是喜歡健康的孩子，一來二去，院裏留下人的大多都有些身體上的小毛病。
唯有江清婉是個例外，再雞蛋裏挑骨頭的人，也只會說這個小姑娘太瘦了點。
江清婉安慰友人：“之前莉莉不是也找到爸爸媽媽了。”
女孩子低下頭：“莉莉只是左手……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
就在這一天，江清婉見到了盛瑤。
不是朦胧記憶中那個高貴卻不懂得什麽是愛情的皇後，而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少女，站在父母身後，一步一步，悠閑地走來。
江清婉怔怔地看着對方的臉，無數思緒在腦海中翻騰，攪得她頭痛欲裂。
那個被壓下許久的問題再次翻湧而上：我到底是誰？我是不是榮貴妃江晴晚？
少女大約是察覺到有人看自己，她很快注意到江清婉，朝她笑一笑，揮一揮手。
江清婉心尖莫名疼痛，有一個念頭冒出來：她不記得我……她居然不記得我！
這個聲音仿佛屬于一個年輕女性。江清婉很快明白，哦，是榮貴妃。
她不可思議地想，難道自己身體裏住了兩個靈魂？
可江清婉很快就沒有心情去思考太多了。身邊的女孩子戳了戳她，低聲問：“婉婉，你怎麽啦？”
江清婉慢慢回過頭，看向對方熟悉的、帶着關切神情的臉，眼前一黑。
再醒來時，她躺在一個雪白的房間。江清婉很快想起，這裏是孤兒院外離的很近的一家醫院。
病房裏還有幾個陌生人，圍在各自家屬的床前，只有她的床邊空無一人。
江清婉茫然地坐起來，正要試着下床，倏忽聽到有什麽聲音：“等一下，先別下來。”
她擡起頭，看着那個出現在病房門口，正快步朝自己走來的少女。對方按一按她身上的被子，聲音又柔又細：“大夫暫時沒查出來你為什麽會暈倒，建議你醒來之後再去做做詳細地檢查。身上有什麽不舒服嗎？”
江清婉眨了下眼睛：“阿瑤？”
盛瑤一怔：“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江清婉看着她，慢慢地想，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你小時候養過一只叫雪球的貓，十五六歲時收集了很多話本，當上皇太後後常常出宮踏青……你一家都是忠良之人，聶鴻翅膀長硬了後想趕盛家下臺，你居然二話不說答應。
但這些真的是你嗎？
盛瑤很快放下這一茬，只當孤兒院負責人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訴了這些來迎客的小朋友。她解釋了下為什麽江清婉會在醫院：“你突然昏倒，李叔叔也吓了一跳，就直接把你送過來了，這會兒還在辦手續呢。”
江清婉還在想，自己記憶中那個盛瑤是什麽樣。
她面前的盛家小小姐忽然擰一擰眉，小聲問：“你叫‘婉婉’是嗎？婉婉，可不可以告訴姐姐，平常李叔叔對你們怎麽樣呀。”
江清婉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在擔心孤兒院負責人私下裏虐待小孩。她看着自己放在被單上的手，心思快速轉動。
她要做些什麽，才能被盛家領養？
盛瑤口中的“李叔叔”，就是今天接待他們的人。
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搖一搖頭：“其實我們平常不太能見到李老師。”想一想，又補充，“我也沒有哪裏不舒服……嗯，就是之前在院裏，突然覺得頭疼。”
“這樣啊，”盛瑤看了看時間，“來的時候還給你買了點水果，要吃嗎？”
江清婉細聲細氣地答：“想吃梨。”
盛瑤點了下頭，問旁邊的病人家屬借了一把水果刀，又從江清婉的床底下拉出來一個凳子，坐在上面削起了梨。
江清婉看着她的細白修長的手指，眼神一點點炙熱。盛瑤卻似沒有注意到，只低頭專注手上的事，口裏還是一句一句地問江清婉孤兒院裏的生活如何。末了，梨削好遞給她的時候，突然換一個語氣：“你是不是之前見過我？”
江清婉的瞳孔驀地縮小。
盛瑤微笑着與她對視：“我總覺得，你之前看我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下了結論，“一定是之前見過。”
江清婉心亂如麻。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盛瑤說的“見過”，其實沒有太多引申含義。
少女只是覺得好奇，自己和江清婉的日常活動圈子完全不重合，又不像父親那樣可能會被當做孤兒院裏的思想品德教育材料，怎麽會引起江清婉那麽大的反應。
江清婉慢吞吞地編借口：“我們之前組織到江中參觀過……”
這倒是真的。江大附中近年來狠抓文體成績，江清婉跳舞跳得好，在全校都出名，文化課成績也一直是标準的雙百，雖然沒上過外面的奧數課，但老師也曾和她談過，說學校到時候可能會給她留一個保送名額。
大約是擔心她被一些民辦學校的高額獎學金吸引，在某次六年級生集體去江中聽講座時，江清婉也被塞進隊伍裏。
她那時候一直心不在焉，當然不會去注意周圍環境。可正值學期內，見到盛瑤也不奇怪。
把這番話給盛瑤一說，她若有所思地點頭：“是這樣啊。”
江清婉小口吃梨，心裏甜得仿佛塗了一層蜜。
就算不記得自己，阿瑤還是這麽寵她……再加上兩人此刻的年齡，江清婉很快回想起上一世，她們住在江南小鎮的日子。
過了會兒，孤兒院的負責人李老師過來叫江清婉：“婉婉，去檢查啦。”
他面上也帶着擔心，一邊走一邊念叨，怎麽突然就倒了呢。
還是在盛先生眼前，天知道那時候自己有多緊張。
盛瑤和江清婉道別：“那，婉婉，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江清婉一步三回頭，心知肚明，應該根本沒有什麽下次吧。
盛瑤還是笑眯眯的，在她身後看着她，還攏一攏自己耳邊的發。
江清婉突然停下：“姐姐，可以加你下你的扣扣嗎？”
盛瑤頓了頓：“好啊。”
就算沒法一下子被收養，也要盡可能地接近對方。
江清婉在心底握拳，正式和盛瑤道別，然後暗搓搓地去STK對方空間。
結果看到一排字：主人設置了權限，你可以申請訪問。
江清婉：……
一年後，江大附中的負責老師和江清婉确定了她的保送名額。江清婉歡歡喜喜地給盛瑤報喜，心裏盤算着自己起碼能有一年時間，和對方在一個校園相處。
雖說現在的進度條最多只走了百分之三十，但她畢竟年齡小，以後還有大把時光。
身體還沒發育，偶爾想說點出格的話，都要小心翼翼。
盛瑤回她：恭喜呀，到時候請你吃東西
還說：學校門口有很多家好吃的小吃店~
江清婉窩在自己的床上，發呆，暢想。
她當然不會滿足于做一個常和對方聊天的小妹妹。
她喜歡盛瑤，想要盛瑤，希望和對方一輩子在一起。
至于這個“她”，到底是過往的榮貴妃江晴晚，還是自己……江清婉嘆口氣，爬起來做奧數題。
3.如果老爺子知道阿瑤五歲時“夢到”的事情。
“你究竟是真的喜歡江清婉，還是只是覺得，她像江晴晚？”
“瑤兒，你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回來。”
盛瑤坐在飛機上，看着窗外天空，心中還在想自己登機前和江清婉打的那通電話。
現在去回憶，明明是不久前發生的事，她卻覺得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好像當時說話的人并不是自己。
盛小姐揉一揉眉心。
她說：“婉婉，爸知道我們的事情了。”
她說：“他……提了一些條件。”
她說：“我們都冷靜一下，暫時不要聯系了，好不好？”
自始至終，盛瑤的語氣一直很溫柔，就和她從前的每一句話那樣。
而電話對面，江清婉大約是難以置信，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盛瑤就将電話挂斷。
她也知道婉婉會說什麽，無非就是一些哭喊，說自己不會相信，讓她回去……可盛瑤覺得，老爺子說的對。
她的确需要好好想想。
除此之外，老爺子也提了一個條件。如果她兩年不回國，江清婉會不會變心？
如果那時候兩人情分依舊，他就不再反對。
盛晟：“江清婉從小就和你黏在一起，現在也才二十來歲，未必分得清楚什麽是喜歡。瑤兒，我怎麽就覺得，你們之間的關系，那麽飄忽呢。”
盛瑤無言以對。
父親說的沒錯，自己喜歡江清婉，卻不知道這份感情到底是因為對方這個人，還是因為那缥缈的前世記憶。
婉婉喜歡自己……也的确可能只是因為黏她太久，錯把別的感情當做愛情。
她們一直站在離彼此最近的地方，近到沒有空間，去好好看清本心。恰逢自己公司準備向海外擴張，不如兩人分開段時間，等她想通了，如果還沒到兩年，兩人也可以在網上聯系。
這一斷聯，就持續了大半年。
北歐的冬天是在江城時無法想象的寒冷，盛瑤裹緊大衣，站在街頭，看着來來往往、金發碧眼的人群，心想，兩輩子的記憶加起來，她都沒有這麽久沒和江清婉聯系過。
當然，只算她和對方相逢後的時間。
盛瑤偶爾會去看江清婉最近的作品。《我無所不能》早已播完，節目裏，婉婉和一個叫盧曼的小花關系極好，無論做什麽游戲都黏在一起。某一期的主題是和粉絲互動，有不甘心的瑤婉CP粉問她這麽久不和家裏的姐姐聯系，想不想盛小姐。江清婉看着問題卡片，眉尖微微挑起一點，像是有些不高興，但這個表情實在是很細微，如果不是将這一幕看了太多次，盛瑤也不會發現。
江清婉回答：“想呀，但現在有曼曼陪我。”一邊說，一邊和盧曼笑笑鬧鬧。
分明是做給她看的。
盛瑤想。她倒是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生氣，卻還是覺得，心中的某個角落泛起了酸酸的泡泡，好像是在催促她，快點回去。
她及時打斷思緒。現在回去，自己和婉婉之間最根本的問題仍然在，對對方太不公平。
再後來，她看着對方的各種消息。哪怕自己不在國內，給Lin和小陳的工資都照發，江清婉的工作自然不會停下。
十月初，小花旦進《你的青陽》劇組。
十二月底，《你的青陽》殺青，江清婉的主要日程變成跑通告。
Lin和她講過，接下來準備為婉婉接一些電視劇吸粉。盛瑤聽過，說：“行，你看着安排吧，她喜歡就好。”
再補充：“別告訴她我們聯系過。”
Lin道：“老板，就算我不說，婉婉也知道啊。”不然她哪來的錢還房貸。
盛瑤道：“那就不要和我提起她。”想了想，“如果她提起我，也不要接話。”
Lin答應下來，實在沒法把一句“小花旦在和你怄氣，還真幾個月都沒提過你”說出口。
來年二月，國內新年，盛瑤留在北歐。
盛珑和老爺子一起飛來慶祝，盛瑤問了句：“婉婉呢？”
盛珑端一盤菜出來：“說是要參加哪個臺的春節晚會，沒法來。”
盛瑤不着痕跡地看一眼父親。這個答案，倒在意料之中。
晚上群發祝福消息，她編輯好內容，選擇群組，發送。
發完之後才記起，這個群組裏似乎也有江清婉在。她點開和對方的對話框，再上一次的聊天記錄，還在自己出國之前。
也是因為她走時婉婉已經到了節目組，順理成章地三個月沒法用手機。她都能想到，九月中旬，終于錄完《我無所不能》的婉婉打開通訊APP，發覺自己真的一條消息都沒發給她，是有多生氣。
氣着起着，說不定還會把她拉黑屏蔽。
盛瑤夾菜的手頓了頓，莞爾一笑。
盛小姐輕而易舉就能看到江清婉的日常動态，江清婉卻不可以。
她在看到盛瑤，已經是兩年後。對方出現在微博上某個八卦賬號裏，說自己和對方一起共赴時裝周。
江清婉：？？？
@娛樂圈那些事兒：之前一直有小道消息說盛小姐和婉婉鬧僵了，哪有的事兒，兩人的關系明明一直很好。這兩天時裝周，就有人拍到姐妹倆一起逛街吃甜點[可愛][可愛][可愛]
下面附着九張圖片，每張都清清楚楚地露出盛瑤和“江清婉”的臉。
江清婉幾乎崩潰。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邊哭一邊喝酒。對酒的偏好也是這兩年才有的，盛瑤不要她了，無數個寂寞的夜裏，她只能依賴酒精麻醉自己。
怎麽會這樣？
這麽會這樣！
為什麽阿瑤那麽狠心，這麽久不和自己聯系？她是不是找到了“真正的江晴晚”，所以不願意搭理自己這個“替身”？
一定是，一定是！
看照片裏她和那個女人親親密密的樣子，早就上過床了吧？她的阿瑤也會被對方欺負到哭，欺負到用軟軟的聲音叫對方的名字嗎？
她還記得自己嗎？大概恨不得從未收養過自己吧。有了真正的心上人，盛瑤敢讓對方知道江城還有自己這麽一個“妹妹”嗎！
江清婉哭得太傷心太投入，一直到睡着。電話在黑暗的房間中顯示來電，散發出瑩亮的光，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
盛瑤聽着手機那頭的“嘟嘟”聲，眉尖擰起：“她不接。”
Sherry擔憂地看過來，遲疑着問：“你說妹妹是演員，那總有經紀人吧？可以讓人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嗎？”
盛瑤點了下頭，有些心神不寧。
在見到Sherry的那一刻，盛瑤就明白了，自己之前想的所有事情，統統半點都不重要。
她根本無法想象，如果站在婉婉身邊的人不是自己，自己該有多麽傷心生氣。
再想一想對方的處境，她幾乎是立刻就下了一個決定。
回國。
她要回國，回到婉婉身邊，和她解釋，和她道歉。盛瑤已經做好了對方不會原諒自己的心理準備，但還好，她們還有很多時間。
她思前想後，在Sherry約自己出來時給對方看了婉婉的照片。Sherry歡喜地幾乎落下淚來：“我和你去江城，這一定是我妹妹！等等，我先告訴爸媽。”
盛瑤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再說一說自己和婉婉的關系。
可沒等她想好，就看到國內媒體爆出了自己和Sherry一起吃下午茶的照片。也是她的倏忽，時裝周舉辦，衆多國內媒體湧入蘇黎世，被拍到也不奇怪。
婉婉會怎麽想？
她一定非常、非常地難過吧。
盛瑤對Sherry道：“國內出了點事，我得先走一步了。工作上的事情暫且找我秘書處理，如果她不能決定，咱們再開視頻會議。”
Sherry一心都是自己的妹妹，聞言很快問出：“妹妹還好嗎？”
盛瑤看着她：“我會讓她好的。”
她用自己最大的行動力買票回國，不過十四個小時後，已經站在兩人曾經的家門口。
她甚至沒有問Lin一句，江清婉還是不是住在這裏。
可盛瑤就是莫名篤定。
打電話還是不通，盛瑤試着敲了敲門。
從貓眼往裏看，只有一片黑。也不知道是因為沒有開燈，還是婉婉真的不在。
敲了許久，鄰居都出來看了一次，盛瑤心裏盤算着自己大約可以先開車去找小陳那個鑰匙。
她不抱希望地最後按了次手機的播出鍵，竟接通了。
話筒傳來一個帶了些啞意的女聲，很慵懶的問：“喂？”
“婉婉……”
對面沉默了下，有些什麽東西碰撞着，很快又傳來一聲笑：“阿瑤，你是要告訴我，不要去打擾你的新情人嗎？”
盛瑤打斷她：“婉婉，先開門吧。”
江清婉：“……你回來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将手放在門把上時，身體都在顫抖。
是真的嗎？
她沒有騙自己？
為什麽要回來，不是都找到心上人了嗎！
江清婉又哭了。她哭了太久，眼睛又紅又腫，還有些刺痛。
她打開門，看着眼前的人。大約是自己的臉色太難看，對方露出一個心疼的表情，邁進房中，溫柔地抱住她：“對不起。”
江清婉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夢……阿瑤怎麽會在這裏。
盛瑤打開客廳的燈，看到意料之中的滿地狼藉。
她擡起手，摸一摸江清婉的發：“婉婉，讓我好好看看你。”
江清婉咬着下唇，問：“為什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問什麽，只是執拗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盛瑤又抱了抱她，說：“先去洗個澡好不好？你是喝了多少。”
江清婉的眼睛眨了眨，酒精讓她的思緒十分遲鈍：“沒多少……都睡了一覺了。”
盛瑤放了一缸水，讓江清婉泡進去。
她在池邊，一邊指揮養妹擡手擡腿，一邊慢慢地說：“爸一開始只說讓我好好想想，我就覺得，稍微冷靜一下也好。正好你要錄節目，咱們本來就見不到。”
江清婉眼睛上貼着一片剛剛切好的黃瓜，嗓音裏還帶着哭腔：“然後呢？你連個電話都不給我打！”
盛瑤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嫩身體，眼神微微一暗。她繼續撩水，口上說：“嗯，這是我的錯，對不起。”
江清婉：“……你的手在往哪裏放？然後呢然後呢，兩年了！”
盛瑤道：“後來看你也不給我發消息，覺得你大約還在生氣。而且在外面待得越久，我越沒有和你聯系的勇氣。”
她頓了頓，繼續說：“直到上個星期，我遇見一個人。她是S國的，我這兩年一直待在別的國家。本來兩年前爸就和我提過和她家合作，但我直到現在才付諸行動。如果能早一點見到她……婉婉？！”
“嘩啦”一聲，地上被潑了一層水。
盛瑤只穿了一條淺色的裙子，這會兒被江清婉拉近浴缸，猝不及防之下膝蓋被磕到，痛得她過了很久才緩過神，然後發覺眼前的江清婉已經将敷眼睛的黃瓜片揭開，正直直地看着她。
對方的手已經伸到她身後，拉開裙子的拉鏈，正在解內衣的扣子。
“怎麽不繼續了？”江清婉問。
盛瑤嘆口氣：“我見到她，才覺得，果然還是你。”
“是我什麽？來，阿瑤，手擡起來，先脫掉……等等，裙子不用脫，都濕透了，看得很清楚……也可以直接咬到。”
“婉婉……”盛瑤喉間溢出一身甜膩的呻`吟，再說話時眼睛已經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痛。”
江清婉磨了磨牙：“還是脫掉吧。痛？你有沒有想過我有多痛。”
盛瑤沉默一下：“對不起。”
江清婉擡起頭，吻着她雪白的頸，在上面咬出一個個痕跡。
“……我愛的人果然是你。”
盛瑤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和江清婉已經躺在卧室的床上。江清婉咬着下唇，聲音裏又帶着哭腔：“你一回來就欺負我。”
盛瑤看着鏡子裏自己身上那些咬痕：“是嗎？”
江清婉嘤嘤嘤：“我真是……嗯，太心軟了，才讓你這樣子……慢一點……”
盛瑤吻一吻她，正要說什麽，江清婉卻忽然擡起手，将食指按在她的唇瓣上。
“不要說‘對不起’了，都說了多少次。”
盛瑤的神色黯淡了些：“好。”
江清婉看着她，補充：“要補償我。”
盛瑤：“好。”
江清婉意猶未盡：“……怎麽補償？”
盛瑤想了想：“給你一個家，好不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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