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日光穿過窗戶,洋洋灑灑的落滿了房間。

浮動的發絲落下一道氤氲的金邊,遮掩不住擡起的眸子,四目交錯的對視在一起。

沒有距離。

上一秒鹿昭還沉浸在溫和的夢中,下一秒她便睜開了眼睛。

Alpha的戒備心向來很重,鹿昭醒來的有所提防。

可接着就被盛景郁這個人沖淡了。

好像是被自己突然睜眼吓到了,鹿昭在盛景郁永遠平靜的臉上看到了翻湧起的漣漪。

那朝自己靠近的身體出于本能的微微向後退了一下,饒是誰都會被這一下吓出聲音,可鹿昭耳邊卻是靜悄悄的。

時間在蟬鳴聲中被拉慢了。

光不偏不倚的落在盛景郁的臉上,她一如昨日般披散着長發,柔順的長發帶着一絲剛剛醒來的淩亂,瞳子在下面影影綽綽,灰銀如寶石般的光亮,杏圓而微挑,長而密的眼睫撲閃着,像只誤入林間的鹿。

獵物。

房間裏的空氣似乎還沒有徹底滌換幹淨,纏纏的繞着提子的味道,暧昧若即若離。

鹿昭動了動幹澀的喉嚨,克制着向後跟盛景郁拉開了些距離,向她提醒道:“盛小姐,你知不知道,Omega這樣靠近一個Alpha是很危險的事情。”

鹿昭聲音平靜,散發的氣味卻并沒有如平時那樣平易。

盛景郁就這樣注視着面前的人,心口兀的頓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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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漫長的嗅不到信息素的生活中,盛景郁平靜的路過着任何一個Alpha。

她從來都不會有朋友們描述的那種Omega在面對Alpha時的不一樣的感覺,而現在她在鹿昭的面前感覺到了自己身為Omega的那一面。

她想她現在知道了。

她知道這個人對自己來說是危險的。

可還是想靠近。

盛景郁眼瞳微微變化着,鹿昭看得清楚,不過她以為這是她剛剛那句話吓到了對方,聲音又柔了幾分:“以後不要這樣了。”

苛責又不忍苛責,鹿昭話題一轉又問起了盛景郁現在的身體狀況:“盛小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剛剛醒來的眸子沒有雜質,澄澈的一塵不染。

沒有人舍得去騙這樣的人,可這樣的人卻也好騙。

盛景郁就這樣望着鹿昭,她想她是卑鄙。

她想要的不是鹿昭,而是她身上的味道。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盛景郁心上落了一下,她垂眸搖了下頭,擡手對鹿昭的講道:“昨晚多謝鹿小姐幫助,要一起下去用午餐嗎?”

“已經中午了嗎?”鹿昭有些訝異。

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對盛景郁道:“我有份禮物想送給盛小姐,待會盛小姐可以做午餐甜點吃。”

盛景郁聞言頓了一下。

她恍惚記得昨天自己開門的時候,鹿昭手裏提着什麽。

禮尚往來的事情往往要牽扯太過的精力與無所謂的人際交際。

盛景郁不喜歡收人禮物,也不明白鹿昭為什麽要送自己禮物,擡手問道:“鹿小姐為什麽想要送我禮物?”

“因為想謝謝盛小姐的點撥之恩。”鹿昭認真的講道,“因為你的點撥,我昨天的錄制很順利,這些年頭一次這樣順利。”

盛景郁聞言并沒有什麽變化,只道:“舉手之勞,鹿小姐不必特意感謝。”

跟鹿昭聲音裏的熱情不同,盛景郁的比劃沒有聲音。

微弱的風在她手臂間滑動,浮動起絲縷的涼意,文字裏透着疏遠。

她想最好她們誰都不欠誰的。

最好她們只是尋常舍友。

鹿昭感受到了盛景郁的拒絕,眼神黯了一下。

可接着她又像抓到了什麽細節,對盛景郁道:“可既然盛小姐要喊我一起下去吃飯,那我們就下去順便嘗嘗蛋糕嘛,那家的蛋糕特別好吃,盛小姐不嘗嘗會遺憾的。”

鹿昭說着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琥珀色的眸子不偏不倚的落在盛景郁的眼中。

燦爛的,明亮的。

同時又是狡黠的,詭辯的。

盛景郁一時不知道,鹿昭究竟是看到了自己剛才的偷觑,在這裏将計就計。

還是這人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讓自己嘗一嘗她買來的那個蛋糕,分享快樂。

盛景郁就這樣被自己的話挾制住了。

可見人是不能說謊的。

也不能被自己的欲望所驅使。

房間的門被鹿昭打開,風順勢吹了進來。

流動的風将房間裏殘留的味道浮動起來,盛景郁看着鹿昭起來的身影,腦海中突然閃過昨晚的場景。

她的手好像差一點就觸碰到這人的脖頸……

荔枝掉在浮動的海水中,剝開的果肉應該是什麽味道呢?

拾級而下,鹿昭并沒有注意到身後投來那道複雜的目光。

她快步來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了昨晚放進去的小蛋糕。

“這是昨天從我經常去吃的蛋糕店買的,這家蛋糕店熱量很低,但是口味一點都不寡淡,我們幾個人饞急了的時候就會去買一個,吃一口簡直幸福翻倍!”

鹿昭小心地拆着包裝,向盛景郁分享推薦着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話說的輕快,自我調侃的樣子自在,是一種充滿生命力的落落大方。

盛景郁很少看到這樣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她現在莫名不想掃鹿昭的興。

小巧的蛋糕精致的放在托盤上,盛景郁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勺子。

空氣中的熱風被帶出的涼氣染成了白色,整只蛋糕在光下透着淡淡的清粉。

盛景郁倒是不排斥這個顏色,送到嘴前抿了一口,接着神色就頓住了。

淡淡的涼意貼着蛋糕進入了盛景郁的口腔,凝滞的甜意被溫度融化開後是大片的混合果香。

你分不清這一秒落在味蕾上的是什麽味道,蜜香清爽不膩,一下就從口腔融化了開來,迅速在舌尖擴散開來。

是桃子,是青檸。

還是荔枝。

這味道太細膩了,鹿昭平時吃的時候根本沒有仔細分辨過。

她就這樣注視盛景郁的動作,滿含期待的問道:“好吃嗎?”

熱切的聲音在耳邊落下,盛景郁的眼神頓了一下。

昨夜裏消下去的熱意不安分的跳動着,藏在口腔裏的味道乍時濃了起來。

盛景郁一時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跳加速是緊張鹿昭的問題,還是為着沾在舌尖上的味道。

她人生第一感受到,原來并不是只有信息素才能讓人敏感的耳熱。

相似的味道一樣可以。

提問題的人還在等她的答案。

輕抵了下舌尖,盛景郁不着痕跡的将手裏的勺子放下,給了一個很中肯的回答:“還不錯,不是很甜。”

她比劃的自然,表情也沒什麽異常,鹿昭沒有機會也不會察覺到那藏匿于長發後,微微翻紅的耳垂,只是從盛景郁的話裏判斷出了她的飲食習慣:“原來你不喜歡吃甜啊。”

盛景郁見自己瞞過鹿昭了,神态有一瞬的放松。

她淡淡的點了下頭,答道:“甜食對嗓子不好。”

這句話看着很是平常,鹿昭平時也會注意控制。

只是放在盛景郁的身上就顯得讓人沉默。

盛景郁很愛護她的聲音。

可她還是失去了她的聲音。

鹿昭沉了一下,道:“不只是嗓子。甜食吃太多也容易蛀牙,還容易發胖,引發疾病。為了身體健康,少吃是對的。”

幹淨的風從窗戶吹了過來,沒有味道卻又好似盛着什麽味道。

那被認真羅列出的幾個例子像是湧上岸邊的海水,沖淡了她剛剛說自己不吃甜食的意義。

盛景郁聽着,明白了鹿昭話裏的意思。

其實對于失去聲音這件事情,盛景郁并沒有太大的悲痛。

這就是她的人生罷了,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可她不在意,還是有人會在意悲痛,并安慰的告訴她:你現在可以不必為了保護嗓音再過過去那種枯燥生活了,這些東西你都可以吃了。你自由了,景韻。

盛景郁知道這些人并非惡意,聽到這些話也都會禮貌點頭。

但轉身就會把這些“自由”丢進垃圾桶。

如果讓她抛棄過去,她還能剩下什麽?

盛景郁很不喜歡這些話,也以為鹿昭會這麽勸說自己。

可這人卻在今天讓她聽到了另一種說法。

鹿昭沒有讓自己改變自己。

而是給了自己另一個借口,讓她在不會勾起回憶的同時,繼續做自己。

這是這些日盛景郁的腦海中第二次冒出這個念頭。

——面前這個Alpha跟別的人好像真的有些不同。

風簌簌的吹過涼亭,有光漏下落在盛景郁的眸中。

雖然她并不為回憶而難過,也不會重新定義習慣,但卻第一次認可了勸慰自己的話:“沒錯,的确是這樣。”

隐隐的好似有距離消失了一點,鹿昭彎了彎眼。

.

儀器運轉的聲音緩慢的在房間裏響動着,白熾燈細致的勾勒着平躺在下方的人。

過分空蕩的房間裏飄蕩着消毒水的味道,施施然落在赤|裸的鎖骨與脖頸上,接着便被披上了外套擋在了外面。

盛景郁不緊不慢的從檢測儀器上坐了起來,緞面的裙帶随着她的動作從她的腿上傾瀉而下。

流光中,纖細而筆直的長腿交錯搭在一起,若隐若現的劃着一道勻稱的線條。

程辛在外面的診室查看着檢查結果,擡起頭來的一瞬眼睛定了又定。

盛景郁動作随意的撥着她被壓在外套下的長發,白熾燈在她臉上打上一層溫和又美好的顏色,盡管這人素日裏一貫是平靜清冷的厭世。

這是一個讓人想要伸手拯救的Omega。

想法在程辛腦海裏一閃而過,她看着盛景郁朝自己走過來,又恢複了醫生的專業:“檢查結果顯示你的身體沒什麽問題。”

“昨天你經歷的發熱期不是腺體又發生了什麽問題,而是Omega身體的正常生理規律。”程辛跟盛景郁分析道,“你的身體在這個Alpha信息素的影響來,開始逐漸按照正常Omega的樣子周期變化了。”

“這樣看來你的這位Alpha舍友小姐還算是個正人君子,沒有趁人之危呀。”程辛說着便感嘆着調侃了一句。

酒精的味道總是有些許的相似,程辛的話引得記憶中的味道産生了共鳴。

細長的手臂悄然搭在了肩膀上,吐息溫熱的回蕩在盛景郁的唇上,她那迷失的眸子裏倒映着鹿昭訝異的臉。

的确鹿昭沒有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的那個人差一點是自己。

斷斷續續的記憶來的格外不合時宜,盛景郁目光不由頓了一下。

只是她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變,清冷克制的,對程辛點了下頭。

她沒有暴露閃過回憶裏的暧昧。

可也沒有展現出任何自己病情轉好後的喜悅。

說實話認識這些年了,程辛到現在也不明白盛景郁是怎麽想着。

明明這個結果很好,可這個人的臉上依舊不見任何喜悅的樣子,她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樣的事情能讓這個人臉上的表情變一變。

程辛看不透盛景郁,嘆了口氣。

她是盛景郁的朋友,更是她的醫生,摸出手機跟往常一樣給盛景郁發一些注意事項的叮囑。

只是這一次,盛景郁的耳邊響起的話不是過去熟悉的叮囑。

程辛捧着手機,聲音裏有些訝異:“阿郁,你的那位Alpha舍友小姐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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