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暮色漸霭,夕陽在窗外鋪着一層橘色。
夏日的傍晚不似其他季節昏暗,房間到現在都蒙着一層亮意,讓人看得清,也看不太清。
就像此刻萦繞在鹿昭周圍的那味道。
鹿昭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嗅到的味道,像是沾濕了水的青提在藤蔓上搖曳欲落,清冽而微甘,是一種潔淨的讓人向往的味道。
同時又讓人心髒直跳。
這些年跳舞唱歌,多少大體力的運動訓練鹿昭都做過,她的心跳就從沒有跳的這麽厲害過。
而且這種感覺跟跳舞的時候消耗體力過多後的心跳頻率完全不同,它沒有節奏,沒有規律,無端端的就好像是被什麽勾住了一樣。
可她還能被什麽勾住呢?
鹿昭眼瞳晃了一下,眸光直直的看向了躺在自己的床上人。
日光打在盛景郁的身上,透過輕薄的衣料勾出她纖瘦的身形。
她沒有拿換洗衣物過來,身上穿着的是鹿昭放在置物架上的白T恤衫,因為不是她的尺碼再加上Oversize的大放量,看上去格外的松垮。
那濃黑的長發披散而下,柔順的,也是淩亂的。
過分寬松的衣服掩不住她的身形,連着微微凸起的鎖骨,暴露在溫熱的空氣中。
這人現在的樣子跟平日裏鹿昭看到的那種孤高疏遠不同。
那被罩在寬松衣服中的身軀就這樣倒映在鹿昭的眸子裏,無力地,小小的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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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是有陣風吹過,連帶着香樟樹的影子劃過了窗框。
光影斑駁,盛景郁撐着身子坐在床的中央,她看起來很是勉強,支撐着的手臂寫着不堪重負。
說是不同,卻也依舊跟往日一樣。
即使是現在這種情況,盛景郁也在努力掙紮着。
她有着很強的戒備心,聽到聲音,轉頭朝鹿昭的方向看去。
太陽落到了山腳下,盛景郁擡起頭來,灰銀色的眸子落着窗外為數不多的光亮。
是被發熱期迷失的氤氲,也是掙紮清醒的戒備。
鹿昭下意識的緊了下握着門把手的手,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冒犯:“盛小姐……你是不是進入發熱期了?”
話音落下,房間裏安靜。
支撐着盛景郁身體的手臂微微聳動着,微張着的唇看起來像是要說什麽,卻也只有空氣随着呼吸蹭過她的喉嚨。
盛景郁就這樣看着鹿昭,眼瞳擡起又落下。
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對這個問題點頭。
——這是盛景郁人生中第一次發熱期。
盛景郁的腺體狀況比家族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嚴重,羸弱的信息素甚至支撐不起一次發熱期。
她在分化前就已經平靜接受了自己的Omega人生,沉默的将這片無用的區域流放為荒漠。
可是在二十九歲這年,這塊空白的荒野卻鑽出了提子的藤蔓。
它看起來羸弱又輕微,卻借着苦艾蒸餾的酒精肆意野蠻,像是要将她這位主人吞吃進去。
盛景郁努力想要控制這份突如其來的洶湧感,可往往事與願違。
那冷白的膚色愈發的無法表現出冷靜的樣子,泛着了一層揮散不去的氤氲紅色。
風穿過走廊在房間裏打了一個轉。
明明是微弱的氣味,鹿昭扣在門把上的手卻緊了又緊。
盛景郁的發絲在這風中浮起又落下,仿若水上的一只無所依靠的漂萍。
她就這樣勉強用手臂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細微的抖動從她的肩頭傳來,倔強卻也羸弱,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負。
饒是誰也不會視若無睹。
鹿昭沉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了房間:“盛小姐,我們團裏有Alpha也有Omega,所以兩種抑制劑我都會備一些以防萬一,我不知道你的抑制劑放在哪裏,所以先用我應應急。”
這話說的很快,進入房間的聲影也異常的迅速。
隐式保溫櫃在打開的瞬間飄出一層層的涼氣,鹿昭手很穩,一下就找出了放在最裏面的Omega抑制劑。
海風乘着涼意習習吹來,貼過了盛景郁的臉頰。
她眼睛一下蕩漾,卻在看到鹿昭靠過來的瞬間,努力回躲了半個身子。
她渴望,又害怕。
她的大腦不斷的告訴她面前這個Alpha可以為她帶給怎樣的解放,卻又清醒的明白Alpha失控後的代價。
盛景郁只跟鹿昭認識了一周都不到。
她沒有辦法用自己的身體去賭這個人的人品。
掙紮着,盛景郁咬過了自己唇瓣。
那灰銀色的眸子蒙着水霧的氤氲,卻又在眼尾綴着殷紅的倔強。
她倔強的這樣楚楚可憐。
卻也這樣的招惹Alpha。
提子伸出它的藤蔓朝鹿昭勾去,Alpha的天性在蠢蠢欲動。
可下一秒,鹿昭靠近盛景郁的動作便戛然而止。
她明白,盛景郁是擔心自己Alpha的身份。
鹿昭深吸了幾口氣,刻意又強迫的讓自己忽略盛景郁身上散發的信息素味道,将自己的語調平穩的再平穩:“盛小姐,抑制劑我已經給你打開了,直接用就可以。”
說罷,鹿昭便伸長了胳膊,遠遠的把抑制劑朝盛景郁遞去。
藤蔓結出了越來越多的提子,氣息難捱。
盛景郁努力讓自己清醒理智,看着那支晶藍色的玻璃針管,擡起了自己的手。
窗外的光自然的交彙在兩人中間,玻璃針管被鹿昭放到了盛景郁的手中。
一幀一幀的,這動作帶着些緩慢,兩人的手指有一瞬的觸碰,倏然間又分開了。
連帶着掉落的,還有本該被盛景郁握住的抑制劑。
像是被抽走了支撐了骨骼,盛景郁陡然失力。
她從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整個人都無法用不對勁來概括。
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從剛才踏出浴室開始便在她的身體裏翻攪着,海風吹拂而過,她被海水簇擁着向下拖拽而去,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小心。”
鹿昭眼界手快,緊接着就上前重新把抑制劑握在了手裏。
可也因此忽略了距離。
嶄新的提子沾濕了露水,随着風的搖晃掉下一滴一滴的水珠。
窗側的光恍的在鹿昭的眼中劃過,她一點防備都沒有,整個人就被忽然握住的力量帶了過去。
腿被什麽東西攔了一下,膝蓋接着就跪在了一片柔軟中。
鹿昭眼瞳陡然放大開來,視線中盛景郁的臉一寸一寸的放大着,近乎再多一秒她們就要吻在一起。
緊繃着的那根線終于還是斷了。
在又一顆荔枝滾落在盛景郁面前的瞬間,她勾住了那棵荔枝樹。
視線是由上及下的。
盛景郁側跪在床上,掩不住的T恤下露出一雙長腿,素白的床單在下方似有若無的裹着它,冷白在這光在不太顯得,反而有一種透着粉調的肉感。
她微昂着頭,濃而密的眼睫順勢垂下,瞳子裏仿佛帶着一如既往的平靜。
可細微的氣流還是極盡親昵的蹭過了鹿昭臉側細小的絨毛。
鹿昭心髒都要停了。
她感覺到盛景郁微聳的鼻尖,感覺到她好像在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感覺到此刻這個Omega的手無端緩慢的攀在了她手背上,沿着她微微凸起手骨向上。
向她的手肘,向她的手臂。
直到勾過她的脖頸,落在她貼着抑制貼的腺體上。
盛景郁的動作裏寫滿了目的,絲毫不怕對方察覺出自己的卑劣。
她好像清楚自己該怎麽去誘惑一個Alpha,塌下又拱起的腰背就像是一條蛇。
明明沒有聲音,卻像是寫滿了話語。
豐盈的提子在空氣中堆積出一層一層的味道,甜膩中帶着層酸意,苦澀被酒精烘托。
鹿昭聽得到的耳邊自己一聲比一聲沉的呼吸,也看的清面前這個Omega穿着的是自己前幾天剛剛換下的衣服。
就好像這個人是自己的。
那麽為什麽不把她變成自己的呢?
青提随着烈日一顆一顆的爆開,綴滿了水珠的香氣格外的誘人。
這灼熱的想法騰的一下出現在了鹿昭腦海中,燙的她怔了一下。
為什麽不?
因為盛景郁不是自願的!
現在盛景郁的這些行為都是因為Omega在發熱期失去了理智引起的。
盛景郁不是她的Omega,換做哪個Alpha在這時候她面前出現都一樣。
不能趁人之危。
空氣與距離一同被擠壓的微乎及微,盛景郁的手沿着鹿昭的手臂攀到了她的肩頭。
只是就在她想要再往上探索的時候,攀在鹿昭肩頭的手一下繃緊了。
“盛小姐,冒犯了。”鹿昭在盛景郁耳側小聲說着,細長的針尖已然刺進了盛景郁的小臂。
晶藍色的透明液體在針劑中緩慢勻速的減少着,像是得救的信號。
似乎是因為發熱期遲遲沒有控制住,盛景郁體內的信息素在抵觸,疼痛也随之而來。
扣在肩頭的手無意識的收緊,修剪圓潤的指甲嵌進了肉裏。
鹿昭吃疼的皺起了眉頭,卻沒有擡手去撥開盛景郁的手臂。
青提落在了水裏,慢慢随着流水消散而去。
鹿昭到現在都沒能清楚空氣中飄散着的酒味到底是什麽,也接着很快消失了。
日光晃晃,窗外的夕陽已然褪去了大半。
盛景郁感覺自己好像有一瞬的清醒,她想她應該警惕的離開這裏,可卻有一股力量挨着她,仿若夏夜裏燃燒着的木柴堆,溫溫熱熱的,讓她不想睜開眼睛,只想沉沉睡去。
于是在抑制劑打完的下一秒,盛景郁半跪着倒在了鹿昭的懷裏。
鼻尖吻在她的鎖骨。
.
日上三竿,蟬在綠葉堆簇的樹間痛訴着每一個沒有早起的人。
盛景郁感覺自己睡了好久,終于在更加刺眼的光中醒了過來。
只是醒來的房間,讓她覺得格外陌生。
充滿生活氣息的布局,跟自己房間完全對稱的構造。
盛景郁赫然發現她居然睡在了鹿昭的房間!
震驚之餘,被暫時封存的記憶如潮水般朝盛景郁大腦中倒湧。
她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被鹿昭房間裏的味道誘發了發熱期,想起鹿昭推門走進了房間,想起理智崩盤的前一秒她拉住了鹿昭探過來的手……
“……”
冷靜且克制着,盛景郁擡起手臂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脖頸後方。
平坦的肌膚滑過她的手指,熟悉的凸起小小的停在她的指腹。
沒有任何痕跡,血痂、劃痕、不适,通通都不存在。
即使在昨天自己做出了那樣的舉動,鹿昭這個Alpha依舊沒有對自己行不軌之事。
安靜的房間裏,傳來第二個人的呼吸聲。
盛景郁從床上坐起,就看到正對着床的沙發上正睡着鹿昭,似乎是為了可以時刻注意自己的情況。
沙發不大,鹿昭有些艱難的縮在上面,看上去有些委屈。
沒有穿鞋,盛景郁下床的動作無聲無息。
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她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鹿昭的面前,靜默的觀察着她此刻的樣子。
應該是昨晚折騰累了,鹿昭睡得很熟。
那長而密的眼睫如扇般鋪展開來,小臉沒入了半個靠枕,乖巧的不像Alpha。
她就這樣看着鹿昭,想這個人是個君子。
明媚的陽光鋪滿了整個房間,盛景郁忽的注意到鹿昭的太陽穴附近好像有一個小小的疤。
這人眉眼生的極其漂亮,不至誇張的眸子在眼尾微微上挑,好像看什麽都帶這點鋒芒。
眼上幹淨濃密的眉毛吸引了人們大部分的注意,這個小疤好像只有在她有動作的時候才能被注意到。
不附着在皮膚上,像是骨頭上的傷疤。
看不太清。
盛景郁微眯了眯眼,不知道哪裏來的興致,突然想要仔細看看清楚鹿昭額角上的疤痕。
那纖長的影子變成了小小的一團,盛景郁默然蹲在了地上。
赤着的腳趾沒入布滿絨毛的地毯,就這樣朝前微微探了探身子。
“嗯……”
鹿昭輕哼了一聲,突然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
日光灑落,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