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綠意熙熙攘攘的鋪滿了磨砂玻璃,将這空間遮蔽的嚴實。

水流還在淌着,一池水被不斷激蕩着掀起一層層的漣漪,仿若不安分的海面。

越是臨近易感期,Alpha的情緒越容易被挑撥起來。

剛才的對峙與烈日的照射讓鹿昭的身體狀況逼近易感期的阈值,崩潰來的很快,如火山噴發,一夕之間兇猛而至,血如岩漿在她體內橫沖直撞。

冰冷的地磚貼在鹿昭腿上,可身上的溫度卻在一度一度的升高。

汗液順着她的額頭滑下來,蟬藏在樹梢中撕裂一般尖銳的叫着。

鹿昭的思緒完全被突然爆發的易感期截斷了,她聽得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卻無法判斷出門後面的人會是誰。

是宸宸……

還是盛景郁……

可無論是誰,鹿昭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況都不适合被直接接觸。

易感期會讓Alpha對外界的敏感度直線上升,等級越高就會越敏感度,哪怕是同類,她們也會呈現出劇烈的敵意,更遑論先天對Alpha具有吸引力的Omega。

最好是把門反鎖,讓外面的人把抑制劑遞給自己。

鹿昭用自己僅剩不多的理智想着,嘗試着從地上站起來。

可她使不上力氣,沸騰的血液沖撞着她的骨骼肌肉。

鹿昭硬撐着自己的手臂,細碎的抖動顯得格外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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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鹿昭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掙紮上,根本沒注意到那走過來的腳步聲早就停下了。

停在了這扇門前。

光從推開的門縫裏擠了進來,刺眼又燦爛的落進了鹿昭的視線。

她恍然擡頭朝門口看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光影之中。

盛景郁的手搭在門把上,簡單的裙子被從房間裏湧出來的熱流吹動着。

那灰銀色的瞳子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又在某一瞬間摻雜進了幾分茫然。

盛景郁是聽到有人回來的動靜才出來的。

她比任何人都來的警惕,卻又比任何時候都少做防備。

海風呼嘯而過,灼熱的空氣中綴滿了鮮豔欲滴的荔枝。

盛景郁的喉嚨難以自控的滾動了一下,搭在門把上的手兀的緊了一下。

接着她就聽到鹿昭聲音艱難的對她道:“快走,我易感期來了。”

那聲音失去了平日裏飽含活力的輕快,沉甸甸的綴滿了飽脹的熱氣。

盛景郁近乎下意識的選擇規避風險的聽從,但突然她意識到一件事,邁開的步子一下頓住:“你有在這裏放抑制劑嗎?”

鹿昭思緒凝滞,垂首盯着自己撐在地上的手臂好一會兒,才終于搖了下頭:“沒,有……”

“抑制劑在卧室?”盛景郁敲響了手機。

機械女聲冷靜到了極致,她打字的手卻并不平靜。

海面吹起愈發劇烈的風,那握着手機的手指發緊,克制的在等鹿昭的回答。

她看着鹿昭單膝跪在地上,白皙的手背上攀着凸起的青筋。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的極慢,不知道在第幾個世紀鹿昭終是對盛景郁點了點頭:“嗯……”

盛景郁迅速:“等我。”

可“等”字實在是太漫長了。

敞開的門讓狹窄的空間不再逼仄,日光紛紛揚揚的落在鹿昭跪坐着的腿上。

流通的空氣并沒有讓她感到舒緩,含着熱意的光被風推着灼在她的肌膚上,過分的敏感順着她的神經叢叢戰栗,每一處都讓她發疼。

鹿昭不是沒有經歷過易感期,可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難受。

時間沒有刻度的走着,她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本就被沖淡的安全感一層一層的從她身上剝離開來。

心髒咚一下咚一下的敲擊着胸口,信息素在趁勢作亂。

鹿昭急切的想要擺脫這種失衡的感覺。

欲望鑽進了她的理智。

她不止是想要抑制劑,更想要Omega的信息素。

這種想法在鹿昭的腦袋中空前高漲,一寸一寸掠奪着她的理智。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機械女聲格外合時宜的從鹿昭頭頂響起:“鹿昭,抑制劑。”

很簡單的五個字。

鹿昭沉沉的擡起頭來,盛景郁握着抑制劑就站在門口。

那颀長的身影擋住了門口落進來的光,影影綽綽的勾勒在鹿昭的視線中。

這人是個Omega。

提醒似的,鹿昭的大腦裏閃過了這麽一句話。

她真實又卑劣的撐坐在地上,無力擡起的手像是在暗示盛景郁離她近一點。

近一點。

只要能讓她握住她的手腕就可以……

琥珀色的眸子被光藏住,鹿昭看着盛景郁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直獵物。

她想要開口喊這人過來,可理智卻在遏制她。

“放,放地上……”

吃力地,鹿昭将自己朝盛景郁伸出的手微微握起,改成了朝向地板指引。

為了保證試劑的絕對純淨,市面上的抑制劑大部分都是采用玻璃針管。

鹿昭放在卧室的抑制劑也是如此。

盛景郁看着連支撐着身子坐起來都勉強的鹿昭,不免對她能不能拿穩抑制劑注射産生顧慮。

玻璃制品太脆弱了,跌碎後無法注射還是次要,細碎渣滓劃破皮膚藏進傷口才是更麻煩的。

盛景郁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腺體殘缺的問題,可以讓她無視許多限制條件。

她想自己的信息素既然微弱到對Alpha不起作用,那麽完全可以過去幫鹿昭注射抑制劑,順便還上次她幫自己的人情。

不會有問題的。

在酒吧的時候,如果不是鹿昭注意到了自己脖頸後方的抑制貼,她不是也沒有認出自己Omega的身份碼?

所有事情在盛景郁眼中似乎都是來回相抵的賬,她冷靜的握了握手裏的抑制劑朝前走去。

只是垂下的手臂上綴着一個算不上醒目的紅點,醒目的标記着人為的克制。

剛剛在打開鹿昭房間放抑制劑的冰櫃時,盛景郁給自己也注射了一針抑制劑。

像是料定了鹿昭待會的狀态無法給自己注射抑制劑,像是也害怕自己會失控。

為那抹味道失控。

流水擊在瓷盆邊沿星落的濺在鹿昭的手臂上,她垂手等了許久,卻在茫然中聽到了機械女聲與腳步聲一同響起:“我幫你注射。”

那是沒有感情的文字,卻讓鹿昭為此擡起了頭來。

腳步聲敲擊着瓷磚在混沌中響了起來,平靜而清晰。

盛景郁迎着光走進了鹿昭混沌的眸子,推開了熱意,仿佛是來拯救她的人。

真的要得救了嗎……

膝蓋瓷白,半跪在了冰涼的地磚上。

盛景郁不緊不慢的來到了鹿昭身邊,海風包圍着她,她絲毫沒有被風所影響,手指一挑,就解開了鹿昭襯衫袖口上的扣子。

糟糕的一切看上去仿佛就要進入平靜,完美的度過。

可海面上驟然的平靜永遠都不是好事,只能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雲在天空中一層一層的堆積起來,厚重的壓去了夏日灼灼的熱意。

盛景郁的影子籠罩在鹿昭的頭頂,她意識到自己似乎不是在茕茕支撐,支撐着身體勉強的從熾熱中偷吸了幾口氧氣。

風穿過了身側人的發梢,落在了鹿昭的鼻尖。

空氣不是單調的,青澀的提子、苦艾釀成的酒精統統被卷進了鹿昭的鼻腔,複雜的味道微弱卻又明顯。

撲通、撲通。

鹿昭那勉強平息下來的心髒又不安分的跳動了起來,她看到葡萄藤爬滿了她的心野。

那遮天蔽日的提子葉像是在遏制着她身體裏的躁動,酒精卻又順着藤蔓倒進了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

鹿昭在靠近盛景郁脖頸的方向,嗅到了Omega信息素的味道。

那抹在她剛剛獨自一人的時候,一直想要得到的味道。

盛景郁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破綻,依舊半跪在她身邊做着準備工作。

長發順着她低頭的動作落下脖頸,纖細的吊帶在她的脖頸與肩膀挑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烏黑襯得肌膚雪白。

就在針劑要刺進鹿昭的手臂瞬間,垂在地上的手兀的擡起來。

盛景郁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鹿昭猝不及防的撲倒在了地上。

玻璃試劑跌碎的聲音細碎而清晰的落在盛景郁的耳邊,她的手指握着那抓不住的冰涼,流出來的液體就這樣穿過她的指縫,沾染在鹿昭扣着她手腕的指骨上。

似有一場暴雨悶沉欲下。

雲吸飽了水分将熱意重新蒸騰起來,狹窄的空間擠滿了浮躁的溫度。

而地磚是涼的。

抵在盛景郁的腰後沿着她的脊髓骨骼一路向上,和前面扣着她掌心的手撞在了一起,讓她平靜的身體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

四目相對,鹿昭自上而下的影子擋住了頂燈的光。

琥珀如火一樣在盛景郁的眸子裏燒着,她身上的味道成了最狡猾也最兇猛的侵略者。

海浪乘着風在海平面上卷起了一輪旋渦,盛景郁就站在旋渦的中心。

風裹挾着,将一顆顆荔枝送進她的嘴中,提前注射的抑制劑鑄造起的城牆是那樣的不堪一擊,就這樣被沾染一下便陡然潰散。

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是凜冽的,濃郁的氣味嗆的盛景郁覺得周遭空氣稀薄,可荔枝是甜的,抹在她冷淡薄情的唇角,淺淺的泛起了粉色。

盛景郁眼瞳顫顫,平靜克制的呼吸抵不過逐漸變得沉重的命運。

Omega根本抵抗不了Alpha的力氣,尤其是易感期近乎蠻獸一樣的Alpha。

鹿昭就這樣注視着被自己控制的人,散落一地的長發間是一張清冷至極的臉,盛景郁灰銀色的眸子裏落着瓷磚折射着冷調的光,澄澈而幹淨,似高山雪,融化不盡。

所以也想嘗一嘗雪融化的味道。

苦艾榨取出的一滴酒精啪嗒一下落在了鹿昭的腦中,提子打着卷的藤勾斷了她最後一絲理智。

她卑鄙的想,上次是盛景郁意志不清,自己不能做出那樣的舉動,而這次意志不清的人是自己,是不是她就可以把這抹味道占為己有。

前所未有的,鹿昭這次的易感期失控的厲害,整個人都亂糟糟的一團。

她不知道這抹味道酒精有什麽神奇,怎麽也想得到它。

海風卷着提子,有人說水果加鹽會變得更香甜。

還有人說在失控的時候,大腦反映出的指令最純粹。

熱量過載的氣流穿過了盛景郁的發間,她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窸窸窣窣的朝她蹭過來。

那東西溫軟潮濕,似乎沒什麽攻擊性,卻緊接着給她脖頸間帶來一陣急促且細密的刺痛。

盛景郁的眼睛陡然放大,她看到有一抹笑容頑劣的從這人的嘴角蔓延開來。

“得到了。”

鹿昭笑魇魇的說着,不緊不慢的直起了身子。

盛景郁的瞳子一瞬茫然,接着她的視線中突然多出了一枚白色的小片随着鹿昭手指的動作上下飛動。

鹿昭口中得到的不是別的,是她的抑制貼!

這個人剛剛探過手來把她的抑制貼摘走了!

盛景郁微微張了張嘴,像是無聲的在喊鹿昭的名字。

可鹿昭沒有注意到,而是撚着那張小片對盛景郁道:“老師,要不要做個交換,我把我的信息素給你,你把你的信息素給我。”

說她神志不清,可她卻知道視線中的人是她的老師。

可是說她清醒,她說的那話卻暧昧的無法讓人直視。

披散的長發搭過鹿昭瘦削的肩膀,粘着汗意頹靡的落在微微昂起的脖頸。

這個人的聲音本就帶着一種磁性,此刻被刻意壓低着,充滿了蠱惑的味道,她晃動着手指,指尖在燈下染着細碎的光。

什麽清醒不清醒,鹿昭的理智早就斷了。

無法遏制的易感期愈演愈烈,那脖頸後的抑制貼被濡濕的徹底。

海水高漲,剝了皮的荔枝綴着甜甜的果香。

它也想知道提子是什麽味道。

熱意騰起白霧,将人理智一點點掩埋在海水中。

盛景郁從沒覺得自己會主動渴望什麽,她的世界向來都是充斥着冷靜地色調。

可鹿昭的信息素灼熱的落在她的鼻尖,真實又原始的想法控制着她沒有任何想要掙脫鹿昭扣在她手腕上的手的想法。

瞳子在迷失,幹淨的灰銀色變的愈發混沌。

盛景郁覺得自己仿佛醉了,酒意上頭的不大清醒,卻又能清楚的感覺到鹿昭壓着她的脖子,探過來的氣息。

理智被海風吹的四分五裂,混亂的提示着它的主人,不如幹脆為了這抹味道将錯就錯,放棄抵抗好了。

所以盛景郁也沒有抵抗。

似乎被眼前這個Alpha标記交換味道并不是什麽錯誤的事情,畢竟她需要這個味道。

冷靜的理智成了放任的幫兇。

夏日裏溫熱的空氣一層一層的疊加在這空間,鹿昭的手扣在了盛景郁的腰際,光線下是因着高低差而挺直昂起的下颚。

暧昧攀升到了極致。

即使沒有回答,答案也早已寫在了紙面上。

可鹿昭不滿空間裏的沉默,挨着盛景郁追問:“為什麽不說話?”

“為什麽老師不回應我?”

灼灼的熱氣像是一層覆在白紙上的火焰,燒的那紙張搖搖欲墜。

鹿昭的話不像是偏執的追問,而像是內心裏對哪件事情的反問,沒有人知道她的大腦此刻被什麽記憶占據了。

“難道,我就這樣不值得嗎?”

那拉着盛景郁手腕的手并沒有多麽用力,凸起的青筋有分寸的控制着力道。

她沒有用什麽逼迫的手段,只是倔強的堅持着,像是在尋一個重要的答案,窮追不舍的,非要得到一個正面的回答。

可盛景郁是注定無法帶給鹿昭一個答案的。

冷風貼着瓷磚穿過她的腰肢,殘酷的要将剛剛暖過她身體的熱意悉數逼出。

日光燈将兩道影子打在牆上,對峙的視線暧昧又殘酷。

海風卷着她們,将她們分別丢進了自己命運的沼澤中。

“阿昭!剛剛陳弱智來找我打聽盛小姐的事情,他們怎麽知道你有聲樂老……”

突兀的聲音從門口急慌慌的傳來,宸宸的聲音突現接着又戛然而止。

她這才反應過來房間味道不對,不是自己阻隔劑香水噴多了,而是這兩個人散發出的信息素味道。

燈光同窗側的日光交彙在一點,宸宸的視線中是鹿昭跟盛景郁十指交扣的畫面。

這是在做什麽?

她們是不是一個是Alpha一個是Omega來着?

宸宸腦袋裏被無數個問號塞滿,接着又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一樣,問號全都變成了嘆號。

她結結巴巴,恨不得腳底抹油:“我我我我……”

“滾!”

宸宸的話沒說完,鹿昭就格外暴戾的丢過了一個字。

她登時愣了一下,腦海中剛剛成型的胡思亂想陡然消散。

即使是自己壞了她的好事,阿昭也不會這樣。

宸宸并沒有“滾”,反而柱腳定睛朝洗手間內看去。

燈光折射着星星散散的碎光,像是什麽東西的碎片。

抑……制劑?

“阿昭,你易感期了?”宸宸大驚。

“我沒有!”鹿昭否定着,琥珀色的眸子寫滿了敵意。

易感期的Alpha對同類有着比平日更甚的敵意。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之前鹿昭回憶起了鸠占鵲巢被人奪走的往事,盡管鹿昭跟盛景郁被宸宸打斷前發生了并不愉快的事情,但鹿昭說着還是起身将盛景郁護在了身後。

那是她的Omega,她不能讓面前這個Alpha搶去。

沒有人知道鹿昭被易感期帶進了怎樣的夢魇中,她的瞳子裏壓滿了暴戾,對身邊的Alpha滿是戒備心:“你跟我滾開聽見沒有,這不是你的地方。”

宸宸茫然不知所措,也被朝她撲來的海風壓得擡不起頭來:“阿昭,你怎麽了?”

“我不用你管!”鹿昭顫顫吃力的強硬回應着,緊撐着的手臂寫滿了勉強。

而跟生理無法違拗的身體規律不同,盛景郁在兩人對峙的時候逐漸清醒了過來。

混亂的放縱同殘酷的現實一同被清醒過來的大腦壓制了下去,盛景郁将自己的目光連同注意力冷靜的,克制的從鹿昭擋在自己面前的背影轉移開來,握住的指尖嵌進了掌心。

似乎讓她剛剛差點破戒的不只是因為那抹味道。

“阿昭,你冷靜一點……”

宸宸着急無法的聲音又一次從盛景郁耳邊傳來。

而盛景郁的腦海中,也随之出現了第二個不能。

——不能讓鹿昭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傷害她的朋友。

——等到她清醒過來,她會後悔的。

這是第一次,盛景郁走出了自己的孤島為別人着想。

海風凜冽,鹿昭充滿戒備的注視着宸宸。

她似乎在找時機将這個侵略到自己領域的Alpha驅趕出去,可就在這時,忽的有一雙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黑暗比混沌的折磨更要讓人感到不安,鹿昭也不例外。

只是她還沒掙紮就嗅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輕輕淺淺,帶着幾分熱意敷在她的背後,是幹淨到了極致的味道。

提子的藤蔓勾着她的心口,不是那樣的誘人,而是盛夏裏蔭蔽舒适的感覺。

周遭是熱的,也有沉沉的呼吸略過她的耳廓,溫和的落在她不安突跳的脖頸。

沒有聲音,世界是安靜的。

失控的猛獸在鹿昭的身體中橫沖直撞,撞進葡萄藤裏,懸懸欲落的提子拂過她的皮毛。

那種要被人侵略占據的不安霎時被撫平了。

鹿昭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無比堅定的抱着,無比堅定的選擇着。

她不會被人掠奪。

也不會被人抛棄了。

顫顫的,盛景郁驀然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傳來一陣潮濕。

恍恍間以為自己感覺出了差錯。

“盛小姐,抑制劑。”

宸宸驚嘆于剛才盛景郁瞬間扭轉的局勢,從自己包裏掏出了常備的抑制劑,生怕驚擾到了鹿昭,小聲的對她示意。

暴動歸于平息,野獸沉睡在堆滿提子的葡萄藤下。

鹿昭沉浸在被溫柔包圍的安靜中,手臂傳來刺痛。

盛景郁動作利落,接過宸宸推滾過來的抑制劑,注射進了鹿昭的手臂。

那冰涼的液體被全部推進鹿昭的血管,擋在她面前的手也拿開了。

疲憊瞬間四面八方的朝她的身體湧來,她搖搖欲墜,在合眼的前一秒看到了盛景郁的臉。

盛景郁一如既往的平靜,灰銀色的眸子映襯着她剛剛在黑暗中感受到的幹淨。

崩潰的理智有一瞬回魂。

原來是老師啊……

她真的在家裏等我回家……

提子的味道含在喉嚨,甘澀讓人平靜熨帖。

沉沉的,鹿昭安心也困倦的閉上了眼睛。

就像上次盛景郁朝她倒去那樣,一頭栽進了盛景郁的懷裏。

窗外的這場雨最終還是落了下來,淅瀝的雨水敲擊着窗戶,并不顯得淩亂。

房間裏的安靜回歸成了平緩氛圍,宸宸看着睡過去的鹿昭,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客氣又歉疚的對盛景郁道:“這次又麻煩您了盛小姐。”

盛景郁卻是搖搖頭。

她垂眼看着靠在她肩上昏睡過去的鹿昭,心裏沒有生出半分麻煩的想法,反而有一種描述不上來的感覺。

宸宸走過來想抱起昏睡過去的鹿昭回房間,卻兀的沒抱起來。

也不是宸宸力氣不夠,而是那被抱起的身子向下垂着一只手,不松不懈,無意識的,死死的扣着盛景郁的手,似乎并不想讓這個人離開自己。

宸宸苦惱:“這可怎麽辦啊。”

這一次盛景郁沒有選擇事不關己的将自己的手抽離開來,她無聲的用唇語與動作對宸宸示意:“我來吧。”

盛景郁動作輕巧,明明看起來比誰都文弱,卻穩穩的抱着鹿昭站了起來。

宸宸站在一旁看的訝異,接着便随着盛景郁邁開長腿的步子朝樓上走去。

比起樓下逼仄的洗手間,鹿昭房間開闊許多。

敞開的窗戶在房間裏吹着午後的熱風,空氣中沒有多餘的味道。

宸宸幫着盛景郁安置好了鹿昭,看着這人依舊不肯放開的手,不好意思的替鹿昭跟盛景郁說好話:“辛苦盛小姐在這裏坐一會兒了,阿昭之前易感期的時候從來都不是這樣個樣子,我想應該是今天她奶奶的生日,再加上我這個Alpha剛才突然出現刺激到她了,她才會這樣。”

“盛小姐再等一會兒,等一會阿昭就會放開手了,您不用擔心。”

盛景郁坐在床邊,腰背挺直的。

她對宸宸的話有所留意,卻依舊是那副平淡疏遠的模樣,點頭單手敲字:“你去忙事情吧,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

“哎!”宸宸立刻點頭,保證道:“盛小姐放心,只要手機鈴響起我就立刻上來。”

随着關門聲響起,鹿昭的卧室成了一處獨立的空間。

盛景郁垂眸坐着,灰銀的瞳子平靜又深邃的注視着躺在床上的人。

鹿昭還在睡着,易感期糟亂的攪動着她的身體搞得她疲憊不堪。

她就這樣枕在枕頭上,小臉被披散的長發環繞着,不再是剛才寫滿失控的樣子,反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乖巧。

就好像是暴戾的兇獸退變回了人畜無害的樣子。

淺淺的呼吸一下一下,方才肆無忌憚的釋放信息素的萬惡之源随着呼吸起伏藏在了頭發下。

可沒有褪去幹淨的海水還是随風慢慢鋪開,沒有了攻擊的淩冽,似有若無的盈繞在屋子裏。

盛景郁冷靜的,不動聲色的将自己的視線從鹿昭的身上挪開。

她剛剛差一點,亦或者已經接受了鹿昭的提議。

交換信息素其實就是臨時标記。

程辛曾經跟盛景郁提過,也否定過這個行為。

盛景郁也從未覺得臨時标記會那樣的吸引她。

可剛剛如果沒有宸宸突然闖入,她現在怕是已經接受了鹿昭的蠱惑,被她臨時标記了。

可是她的腺體現在可以接受臨時标記嗎?

她只是可以正常的聞到Omega的味道了,可她不是一個正常的Omega。

日光斜斜的照進房間,落在牆上的人影筆直如竹,一身傲骨。

盛景郁平靜又頓頓的擡起手,指尖拂過了脖頸後垂下的發絲。

目光晦澀。

忽的,盛景郁的手傳來一陣被捏的劇痛。

那陷下去的思緒一下被拔了出來,盛景郁吃痛的沿着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鹿昭眉頭緊皺,似乎很是痛苦的樣子。

那露在外面的另一只手臂算不上有安全感,微微攥着輕薄的被褥,好像陷入了一場掙紮不脫的噩夢。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只有空氣略微不安的浮動起來。

鹿昭始終沒有說話,眼尾微微泛着一抹殷紅,緊咬着的唇寫滿了她的倔強,仿佛在執拗的跟什麽人對抗。

盛景郁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掌心裏貼過的潮濕不是錯覺。

鹿昭是真的落在了眼淚。

為什麽要哭。

盛景郁并不知道這個人的過去,也很少卻主動窺探別人。

可她的腦袋裏還是不由得冒出了問題。

如果說剛剛鹿昭對自己的汲取是Alpha在易感期的正常生理變化,那個為什麽宸宸出現的時候,鹿昭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

她那樣具有攻擊性,生怕人搶走自己。

這不是一個易感期Alpha的正常表現,反倒像是心理脆弱的地方被觸碰到後的反射投影。

在鹿昭的身上有着一個巨大的疤痕,深深地,镂刻在她的骨頭上。

她像是被什麽束縛在了這幢房子裏,糾葛着無法離開。

剛剛宸宸給鹿昭開脫的時候說到了她的奶奶。

所以鹿昭中午去掃墓的時候,是不是經歷了什麽?

盛景郁眉頭輕蹙,目光垂垂的落在鹿昭的身上。

她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的越來越緊,很難想象及時上次輿論局勢再怎麽惡劣也沒有被打倒的人會被困在一場夢裏。

夏日裏的太陽灼灼刺眼,沒有人會覺得它也有黯淡的時刻。

盛景郁自己一個人慣了,從來都沒有對人表達過安慰。

她想是不是應該對鹿昭做些什麽,卻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幹脆就這樣在這裏坐着,一如窗外吹進來的風平淡安靜。

盛景郁想既然跟鹿昭進入了她的夢魇,便也跟她一起等待夢魇過去好了。

鹿昭這一覺睡得很不好,她又夢到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總執着于破碎前的美好,鹿昭穿過夢境的迷霧就看到鹿絮在跟秦曦月下起舞。

小廳裏的落地窗美好的挂着月夜景色,交疊的裙擺飄逸在風中,十指交扣的人眉宇間盛滿了對彼此的愛意。

鹿昭躲在樓梯後偷偷看着,眼睛裏都是向往。

而這時候秦曦敏銳的發現了她,溫柔的笑着,對她招手:“小昭也要跟媽媽跳舞嗎?”

“嗯。”

哪怕是夢裏再來一次,鹿昭還是選擇了點頭。

鋼琴美妙的音色在秦曦手下緩緩流出,如夢似幻,格外動聽。

她自小就彈得一手好鋼琴,鹿昭的琴藝就是從小跟着她學的。

而鹿昭的舞則是在鹿絮的調|教下練出來的。

“小昭。”在秦曦的伴奏下,鹿絮接過了鹿昭的手。

這人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的溫和充滿愛意,鹿昭擡頭看着有些晃神。

夢開始動蕩不安,鋼琴的聲音也之間扭曲,鹿昭被鹿絮牽着輕挪着舞步,再轉身她就被這人拉着手站到了司予蘊與司了了面前。

鹿昭的視線從仰視變成了平視。

她幼小的身軀也變成了高挑的Alpha樣子。

美好轟然破碎。

新房子裏司予蘊搬入了為她準備已久的卧室中,書房裏傳來破碎的吵架聲。

鹿昭站在樓梯上聽着這一切,司了了笑着從走廊走來,帶着一種主人的态度對她道:“我們又見面了,鹿同學,以後我們不僅會在一個班學習,還要一起生活了。”

原來很多事情在過去早就有跡可循。

鹿昭看着司了了跟在班上時對自己一樣的笑容,只覺得惡心。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回擊什麽,就被秦曦奪門而出的聲音打斷了:“走了,小昭。”

鹿昭的手被秦曦緊緊的握着,而世界追在她的身後開始分崩離析。

像是要極力的逃出這個困境,鹿昭的步子越來越快,秦曦卻越發的跟不上她。

咳嗽的聲音接連響起,耳側的呼吸聲纏滿了破損的風聲。

鹿昭回過頭去拼命的想要拉住她媽媽的手,可無論她怎麽用力朝秦曦伸去,秦曦還是踩着塌陷的邊沿掉了下去。

鹿昭的母親撐着,在她十八歲成人後去世了。

那天是個大雪夜,整個世界都裹着一片純白,秦曦生來驕傲,來也幹淨,去也幹淨。

“小昭,既然小曦去世了,這麽大的房子你也不經常在這裏住,不如交給媽媽來幫你打理。”

“走跟我回去,你媽媽要是知道你在胡搞瞎搞,走都走不安心。”

“你還想要什麽?你只要繼承公司,想怎麽玩音樂就怎麽玩,随便我不攔你。你不要以為将自己的夢想當做謀生的手段是件什麽好事嗎?這只會讓你越來越厭煩它。”

無數人的話壘疊在鹿昭的耳邊,挫敗否定,本就搖搖欲墜的世界此刻崩塌的更加厲害了。

鹿絮跟司予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不停的在周圍閃現,鹿昭不想讓這些自己所厭惡的東西吞噬掉自己,帶着秦曦的那一份一起,拼了命的跑。

“小昭,好好活着……為了你的夢想……”

活着。

夢想。

鹿昭的眼眶裏不知不覺的已經噙滿了淚水,眸子像是碎了的琥珀。

她不想辜負秦曦的希望,也絕對不能辜負。

不知道跑了多久,鹿昭再也沒有了力氣。

太陽熾熱,她跑的口幹舌燥,快要死掉的時候她看到自己的頭頂交織遮蔽起了無數的葡萄藤。

“鹿女士,這是鹿夫人的生前遺囑,要求我們在鹿昭小姐十八歲成人時公布。鹿夫人的老宅以及老宅內部的全部財産将由她唯一的直系孫女鹿昭繼承,鹿夫人永不承認司了了小姐的身份。”

“恭喜鹿昭成為received seven的第七名成員!”

“鹿小姐,好消息,有位小姐有意向租您的老洋房,并且同意您的那些要求了!”

“我來當鹿小姐未來的資源,如何?”

不同的聲音在鹿昭兩側耳邊想起,是這一連串崩塌世界中難得的好消息。

熾熱的陽光鋪滿了灼熱的沙漠,攀滿藤蔓的架子推離了要湧進來的熱風。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避風港讓鹿昭停下了。

碧綠的細藤上結滿了提子,青碧的顏色飽滿多汁。

鹿昭驀然伸出手捧過一串垂下的提子,甘甜的香氣鋪滿她的口腔,卻在最後的時候從核中流出一絲苦味,幹澀的落在她的舌尖。

不過這并不要緊。

鹿昭也不需要很多的甜,苦艾酒帶着絲絲涼意貼着她的喉嚨,似是融化了的高山雪,令人難以忘懷,想要留住。

她好像在什麽時候感受到過這抹味道。

思緒沒有來得及理清,便沉沉沒入了睡意。

鹿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只是醒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黑了,窗外淅瀝瀝的傳來雨水敲擊玻璃的聲音。

床頭的燈是亮着的,微弱的将房間點亮。

鹿昭思緒有些凝滞,有些想不起來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醒了?”

鹿昭還處在迷茫中,宸宸的聲音就從她耳邊傳了過來。

鹿昭看着這人臉上的急切的關心,動了動自己幹澀的喉嚨:“我睡了很久?”

宸宸頭如搗蒜:“你睡了快三個小時了,我的寶貝!”

她看着眼神茫然的鹿昭,問道:“你易感期來了知不知道?”

這件事鹿昭有些印象。

好像也是因為易感期,鹿昭覺得自己的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鈍鈍的挪了挪頭,她才似是想起了些什麽:“在洗手間?”

“是啊。”宸宸的語氣裏掩飾不住的後怕,“我到的時候都被你吓壞了,你太兇了。”

鹿昭的記憶還沒有完全加載出來,她只記得她跌坐在地上的時候聽到了過來的腳步聲。

有些僥幸,鹿昭拖着長音感嘆道:“原來是你啊。”

宸宸不解:“什麽是我?”

“我記得我易感期發作的時候有個人要到洗手間了,那個進到洗手間的人不是你,就會是老師。”鹿昭給宸宸解釋,僥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點就要大逆不道了。”

聽着鹿昭這話,宸宸眼睛裏浮現了幾分玩味。

她就這樣托着下巴看着躺在床上的鹿昭,道:“看不出來啊,我們阿昭原來這麽尊師重道?”

鹿昭覺得宸宸話裏有話,反問道:“怎麽不行啊?”

“行是行。”宸宸認可點頭,接着又話鋒一轉,“不過某人看起來好像心口不一呢。”

鹿昭皺眉:“你什麽意思?”

窗邊閃過了一道雷電的影子,宸宸的聲音轟的一聲劈在了鹿昭的腦袋上:“阿昭,你知不知道,你尊師重道的都把你的老師壓在身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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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那天漫天皆白,顧念因站在觀景臺前,背後是整座城市的霓虹燈火。

她就這樣抄着口袋看着站在自己對面的林惜,紅唇薄霧輕吐:“林惜,要不要跟我重新開始?”

林惜對顧念因一開始接觸的就別有目的。

顧念因一開始就知道。

前期校園,後期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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