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沒有開燈的房間完全靠着窗外落日的餘晖支撐着,昏暗的像是一座孤島。
鹿昭坐在最靠近光亮的地方,瞳子平靜的注視盛景郁,表情算不上溫緩,似乎接下來要談的話題并不輕松。
頓頓的,回憶在盛景郁的大腦中倒序回溯。
她還記得很突然的自己的發熱期就來臨了,剛從抽屜裏拿出來的抑制劑還沒有準備好,她的意志就被剝奪了。
在這份波動降臨前她的腦海裏有着一個念頭。
而這份波動降臨後她的腦海裏就只剩下了那一個念頭。
她要讓鹿昭記起她們接吻的那個瞬間。
她不能夠讓鹿昭跟別的Omega在一起。
這是盛景郁從來都沒有過的占有欲。
她這些年與世無争慣了,甚至有人抄襲她的歌,她都沒有過這樣的反應。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從哪裏來的想法,偏執的,病态的,就是不肯放下。
難道是因為鹿昭Alpha的屬性?
這些天她們兩個朝夕相處,沒有任何人來參與,所以在潛意識裏,她就默認給這個人打上了屬于自己的标簽?
Omega對Alpha的占有欲可以做到這樣大嗎?
一連幾下推斷,盛景郁都打上了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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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第一次産生了這種疑惑,跟鹿昭遇到,像是将她荒蕪的心野劃分出了一片嶄新的土地。
荔枝樹從粗粝的沙灘上長出了果子,大片的土地被海水淹沒,徐徐的有海風吹來。
盛景郁不得不承認,她是喜歡鹿昭的這個味道的。
可她又不知道這份喜歡的重音究竟該落在哪一點。
海水倒映着天空,水面上鋪滿了藍色。
可當它被俯身垂下的手捧起了一捧後,卻是沒有顏色的空白,一如這片心野的主人。
盛景郁感覺到了些什麽,卻又茫然。
她自己都不能形容準确的事情,又怎麽解釋給鹿昭聽,更遑論因為失控而牽連到的抑制劑失效,還有……
這一連串的反應,都不過是蝴蝶閃了閃翅膀。
盛景郁驀然垂眸,鹿昭的聲音接着又響了起來:“關于身體的問題,老師是不是有什麽在瞞着我。”
鹿昭沒有糾結盛景郁失控的吻。
而是朝着她心底更深處的核心秘密問去,一針見血,讓人心裏咯噔一下。
盛景郁睡着的時候,鹿昭一直在房間裏守着她,也因此思維發散的想了很多事情:“通常來說抑制劑是不會失效的,為什麽會對老師不起作用了呢?”
鹿昭的問題輕輕地,沒有追問的壓迫感。
她這麽說着就又一次看向了盛景郁,補充似的跟她保證道:“我這不是在給自己标記了老師找借口,即使是臨時标記,我也會對老師負責到底的。”
太陽的光線擦過窗棂,用最後一縷光亮照亮了鹿昭的瞳子。
琥珀的寶石透着真摯,那保證的話說的令人意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僞,透着Alpha的成熟可靠。
負責。
盛景郁頓了一下,視線不自覺的朝鹿昭看去。
脖頸後方的刺破感現在還隐隐地可以感覺到,即使是情勢所迫,可那滿含的缱绻卻是無法改變的。
就像那夜的吻。
她們意亂情迷,她們相擁在一起。
陸地邊緣的海風吹拂過內陸沙地的提子,吹的人搖搖欲墜。
跟那夜的吻不同的是,盛景郁記得。
縱然那緞面的腰帶蒙住了她的眼睛,她也知道,自己背後的那個Alpha是誰。
鹿昭。
盛景郁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接受Alpha的臨時标記,那唇瓣擦過脖頸的溫度讓人耳熱。
她意志不清,感覺卻前所未有的清晰。海風吹裹着她,荔枝的味道被嵌在了她的身體裏。
“所以老師可以告訴我,你的身體究竟有什麽問題嗎?”鹿昭接着問道。
她需要知道這些,她也想要知道這些。
聽到這句話,盛景郁悄然斂了眼神。
那是她從不願意去說給別人的故事,從出生開始就被寫進她命運裏的判定。
有一瞬她閃過想要妥協的念頭,她想或許她是可以将過去的事情講給鹿昭聽的。
可緊閉着的唇瓣卻遲遲沒有打開。
盡管表面表現得多麽平淡從容,盛景郁還是會怕的。
她怕自己剖開自己後,對方會無所謂的評價跟議論。
尤其那個人還是鹿昭。
盛景郁突然有些懷念過去自己孤單一人的日子,可回頭看過去,那日子就在一月之前,甚至日歷都沒有翻過去。
房間裏有些安靜,鹿昭平靜的等待着看着盛景郁,像是明白了什麽,暗淡了一下眼睛:“既然老師不想說,我也不會逼迫你的。我沒有老師那樣好的手藝,所以叫了粥來吃,剛剛已經到了,老師要下去吃?”
她就像那題在盛景郁的私人飛機上那樣,自己将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相處這麽久了,鹿昭是可以感覺得到盛景郁的背後有着很多很多的秘密。
而她不會去主動探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孤城,如果盛景郁願意告訴她,她就會等到天。
如果宸宸看到了這一幕,她一定會說鹿昭對待盛景郁跟同身邊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而這種區別,有時候鹿昭自己也會察覺到。
她想可能是因為盛景郁是她最重要的老師,可有時候她又會去想如果盛景郁不只是她的老師呢?
沒有讓思緒再沒有邊界的延伸下去,鹿昭說罷便起身站了起來。
那颀長的身影披着落日的光亮晃過盛景郁的視線,熟悉而溫暖,像是夢裏一樣,卻又快要離她而去。
頓了頓手,盛景郁拿起了手機:“鹿昭。”
是熟悉的聲音。
鹿昭驀地頓了下腳步,轉頭看向了盛景郁。
昏暗環境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灰銀的顏色像是礦床裏生出來的鑽石。
盛景郁緩緩的擡起了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對鹿昭比劃道:“我的腺體先天發育不全。”
比劃的手勢沒有任何聲音,卻又好像沉沉的充滿了沖擊。
鹿昭的目光猛地一下頓住了,為盛景郁的這個先天疾病,也為盛景郁肯對自己回答剛剛提出的問題。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第一次在酒吧碰到的時候,她才沒有分辨出對方是Omega。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天搬家的時候,宸宸也将盛景郁當做了Beta。
對于分化成Alpha或Omega的人來說,這樣的事情簡直殘忍。
更何況她還曾經是一名音樂人。
想到過去盛景郁有可能經歷的事情,鹿昭隐隐的泛着擰疼。
她看着盛景郁從沒有發出過聲音的嘴巴,小心翼翼的問道:“所以也是腺體壓迫到了聲帶,對嗎?”
這是盛景郁第一次将自己脖頸後方的殘缺說與不相關的聽。
她搖擺不定的心情一下被鹿昭的眼神擊中了,她早就習以為常的事情,卻在發現自己被對方心疼着的時候,産生了隐隐的恻恸。
盛景郁看着鹿昭,很輕的點了下頭,接着又道:“我每月都會去做定期檢查的,所以不用太擔心。”
鹿昭越是聽着盛景郁輕描淡寫,就越是不放心:“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盛景郁看着鹿昭,是想順水推舟的點頭的。
她只能聞見鹿昭的信息素味道,她的身體也能接受鹿昭一個Alpha的标記。
可猶豫着,盛景郁依舊沒有選擇坦白一切。
鹿昭太聰明了,一切往前回溯,很明顯就能抓住她的卑劣。
盛景郁搖了搖頭,對鹿昭道:“好好在家練歌,明天檢查回來,我會檢查的。”
落日終于從山腰下落,夜晚來臨。
播撒種子的人在荒漠裏按下了一顆種子,靜默的等着她的生長。
它也遲早會長出來的。
翌日早上,天空碧藍如細。
昨晚下了一場淅瀝的小雨,落進窗戶的陽光透着一股幹淨的味道。
飄逸的裙擺下長腿交疊,盛景郁端坐在椅子上,平靜的等待着檢查結果。
“還沒問你呢,今天這麽熱的天怎麽還穿着外套啊?”程辛拿着報告從裏間出來,随意地跟盛景郁聊着。
灰銀色的眸子微微蕩了一下,盛景郁輕撫了下手腕,狀似自然的回複道:“防曬。”
“怪不得你白。”程辛沒有懷疑,也沒思緒懷疑。
她的臉上此刻都是興奮的表情,彈了彈手裏的報告,滿意的不得了:“提取結果不錯,你那個小Alpha的信息素在被你的腺體保存的很好,有了這樣高純度信息素,就更容易制造出特效藥了!”
盛景郁聽到這個消息一如既往的反應平靜。
她的眼睛裏看不到什麽喜悅的情緒,比劃也來的平淡:“程醫生,你未免也太高興了。”
“這的确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啊!”程辛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拿着報告跟盛景郁分析了起來,“從剛剛得到的報告來看,信息素的注入并沒有像我們之前顧忌的那樣,對你的腺體産生什麽負擔,反而小幅度的對腺體的數值産生了小幅度的回升轉好現象。”
這些年,只要跟盛景郁腺體研究沾邊的事情她都會這樣的興奮,眼睛裏像是永遠都燃燒着火苗:“只要研究的夠深入,我完全可以利用它讓你的腺體回複到以前的狀态,那麽你的聲帶問題也能得到很好的解決。”
“不跟你保證百分之百吧,但恢複百分之九十九的聲音我是完全有把握的。”程辛不輕易下結論的人,這話說的信心滿滿。
終于在聽到這句話後,盛景郁的表情略微有所觸動。
原本她以為自己對唱歌這件事無欲無求,十三年來她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的降臨。
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突然發現自己還是想繼續唱的。
月亮高挂在枝頭,夜深人靜晚上傳來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
她又有了想唱的歌。
也有了十三年來第一個想要合作的人。
“這些是未來長遠的事情,拿最近的成果來說。”
正這麽想着,程辛的話就打斷了盛景郁的思緒。
她從電腦裏分析着兩組數據,語氣格外認真:“阿郁,只要我把特效藥研制出來,你就不再需要去靠近這個Alpha,獲取她身上釋放的信息素了,你可以離開那個地方,再也不用受Alpha的約束了!”
這是她們一開始這個計劃的目的。
此刻終于因為一場臨時标記而有了實質的發展。
程辛滿目期待的看着盛景郁,似乎在向她尋求她們當初一致認可的共識:“阿郁,這樣不好嗎?”
“離開那個Alpha,重新獲得自由。”
小鴿警告,您的小鹿正可憐巴巴的等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