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顧琛

第 34 章 顧琛

顧琛和連雨止是在一次投資商飯局認識的。

彼時顧琛為那部電影唱主題曲,他第一次出道,竟有如此殊榮,正是前途無量風光無兩。他坐在安靜的位置安靜地抽煙,誰也不來打擾他。

唯獨那個金頭發的年輕人頻頻看他,或者說,是看他手裏的煙。

過了會兒,那個家夥就走過來。

顧琛和他交換姓名。他表情一直淡淡的,明明是很好看的模樣,偏偏露出很疲倦似的神色。

其實顧琛是認識他的,傅黎的戀人,他為什麽要露出這樣不高興的表情?

這世界上所有的難關,在他的眼睛裏都該自己溶解掉,不給他任何阻礙負擔。

顧琛買通服務員,去碰掉那個投資商的假發。而後悄悄在他耳邊說,“那家夥是個禿頭。”

他終于笑了,那種看着顧琛驚奇的神色,讓顧琛覺得自己應該是個超級英雄,又或者偉大的魔術師,這一刻得到最尊貴的客人的肯定,從此以後都死而無憾。

顧琛遞給他煙,他卻搖搖頭:“我讨厭利群。”

他說得篤定。讓顧琛都不由得懷疑之前他一直在看自己的煙,其實是自己的錯覺。

酒局散後,顧琛送他回家。

本該那麽紳士的事,可顧琛忘了自己喝了酒,只能步行送他。

可是連雨止倒像是很有興致,笑着背着手面對着他走。那明亮的眼睛,令顧琛确信,只要向他表白心跡,就能獲得首肯。

半路上,他們找到了共享單車,顧琛就騎車送他。他坐在後座,表情有點放空,好像是想起了什麽。

顧琛想一鼓作氣,趁着此時表白,便問他在想什麽。

他輕聲說:“大學也有人這樣送過我。”

這話聽起來太暧昧,顧琛本來十分的把握,只剩下五分,脫口而出:“傅黎嗎?”

他擡頭笑了笑,那神氣明亮平靜:“你很了解我啊。”

說完這句話,他就扭過臉,不再回答顧琛任何問題。

送他到了小區外,他下了車,發現門衛已經睡了,要進去只能翻牆。

顧琛就踮腳讓他踩着,好讓他能順利翻過去。

他輕盈跳過牆,夜色晚風路燈光裏,回過頭,看了顧琛一眼,似乎要說什麽。

這種話顧琛怎麽能讓他開口,連忙搶在了他前面:“我明天還來找你,好嗎?我最近檔期都有空。”

其實根本沒有空。但是顧琛怕他後悔。

他笑了笑:“好。”

顧琛約他出來,坐摩天輪,他低頭沉思,似乎又在想以前了,顧琛就拉着他下來,再不讓他細想下去。

看電影總可以了吧?

電影院裏,他的确專注認真,全情投入地去學習影片中的拍攝技法。

可是一出了影院門,顧琛把圍巾解下來圍在他脖頸,他彎着眼睛一笑,顧琛就知道他要說什麽。

“你其實不必說出來,”顧琛低頭說:“但我确實想知道,我和他相比誰更好?”

他昂頭,不假思索,那樣溫柔:“你好。”

顧琛這才松了口氣。

因為他說不喜歡利群煙味,顧琛就換了一種煙。

顧琛事事遷就了他,可他反而越來越冷淡。

終于有一天,他抱着電腦,側頭看顧琛,說他接下來要進組拍《青年警察故事》,陪不了顧琛。

顧琛說他可以來負責制作這部電影的曲子。

他歪頭一笑:“我請不起你。”

顧琛:“我不要錢。”

他也沒有給肯定答複,只撒嬌似的,笑看着顧琛:“再說吧。顧琛,我覺得你最近有點煩。你應該有很多工作,對吧?”

顧琛這才放棄。

他從不拒絕顧琛親他,可是每次親吻,他總是目光放空,淡淡的表情就像這并不是有情人快樂的事,只不過是履行義務。◆

只有很偶爾的時候,他才會回應。即使如此,也讓顧琛感到欣喜。

《青年警察故事》開拍後,他幾乎把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耗在電影上,仿佛拍完這部電影即死也可以,他不在乎身體怎樣枯竭,只是全心全意地去完成自己的偉大事業。

有時候,顧琛看到他都感到害怕,再不能和他争吵,只能哄着他睡覺吃飯,除此之外,連親吻也沒有了。

後來好多人說,《青年警察故事》是連雨止為他拍的,只有顧琛心裏如明鏡,沒有他,還有李琛趙琛,誰也一樣,只要能讓他感覺到愛戀,重煥新生。

在連雨止提出分手之前,顧琛已經感受到自己深深的退卻之意。只是始終舍不得說。

是不是他還不夠優秀呢?連雨止只是安慰他,其實他壓根沒有做到那麽好?才永遠要被對比一個早就被連雨止甩了的人,永遠得出不夠的結論?

只要連雨止能說出哪裏不夠,他尚有信心去撞個頭破血流,可連雨止只是笑着淡淡看着他,說你已經對我很好了,為什麽還要一遍遍問。

顧琛的勇氣終于被消磨殆盡。

《青年警察故事》殺青那天,下了大雨。顧琛去片場接連雨止。

連雨止還是和往常一樣走來,彎腰輕松地坐進他的車裏。

他回過頭,靜靜看着連雨止,然後說,我們走回去吧。

連雨止沒有拒絕,笑嘻嘻地說那要有傘才行。

顧琛打着傘送他回家。

路上,竟然還有個支着擋雨蓬的飛镖小攤販,獎勵是各種迪士尼玩具。

連雨止興致盎然,去玩飛镖游戲,顧琛身上的現錢輸光,只能拿出銀行卡,攤販卻擺擺手,表示只能收現錢。

連雨止回過頭,微微笑看顧琛,說他已經很高興了。

他笑起來絲毫不作假,顧琛終于也松了口氣,心中僥幸地想,縱然是今天就要分手了,總算他也給他帶來過快樂。

那時候吳歷已經如日中天,攤販放的電視裏也閃着吳歷的廣告,隔老遠,模模糊糊。

連雨止瞥過去一眼,表情沒什麽變化,依然悠然地說:“我們回去吧。”

顧琛跟着他走了幾步,忽然回過味來。

“究竟要怎麽做才夠?”

連雨止轉過頭,很疑惑地看顧琛,并不說話。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開心過嗎?”

連雨止平靜地說:“顧琛,這個問題你問過好多遍。”

顧琛這一次卻不肯再讓他輕輕逃過了,緊抓不放:“只有三遍吧?你一次也沒有回答過。”

“你是要分手嗎?”連雨止立刻說:“顧琛,是嗎?”

顧琛神色在昏暗處有些模糊,語氣忽然不那麽溫柔,咄咄逼人起來:“你要我怎麽回答?是順了你的意,告訴你是,正好給你一個一刀兩斷的理由。還是告訴你不是,然後等着你來給我判死刑。有區別嗎?”

連雨止笑了:“怎麽沒有區別,前者會讓我輕松點吧。”

顧琛終于也勉強扯出笑:“那我可不能如了你的願。”

攤販在看他們。連雨止好面子,往前面走,顧琛打着唯一一把傘,只能跟上他。

“既然你不高興,”顧琛說:“為什麽還要答應我?”

連雨止似乎玩累了,沒有回答他。

“你沒有眼淚嗎?”顧琛看着他,要看看是不是到分手,眼前年輕的導演都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永遠不會看到他天塌地陷。

連雨止似乎笑了笑:“顧琛,原來你要看我哭啊,這多麽簡單,你只要說你這一生一世都非我不可了,絕不讓我有分手餘地,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顧琛終于站定:“我們分手吧。”

連雨止往傘外面走。

顧琛追上去,把傘塞他手裏,第一次抛卻了紳士風度,惡狠狠地說:“我盡了力,是你要我死心。從此以後我是要忘掉你了,再也不挂念你。”

連雨止如釋重負,甚至鼓勵他:“你能這樣想,對我們兩個都很好了。”

顧琛惶然地看着他:“我到底差在哪裏,你至少要告訴我。”

連雨止安慰他:“你很了不起,這樣年輕就拿了金曲獎,怎麽會差,今後你就會發現,比我好的人還很多。”

這樣了不起,也只可做到知己。

連雨止當然騙了他——顧琛不能不這樣覺得,因為從那之後,他再也不能對誰心動。

顧琛一開始恨的是傅黎,可後來某一次見到傅黎,他才知道他竟然連該恨誰也暈頭轉向,難怪連雨止甚至懶得敷衍他。

傅黎那時冷冷地說:“我救不了他。誰能愛他,要徹底抛棄了自己,誰能做到呢。讓他抱着電影溺死好了。”

可後來,傅黎又忍不住幫了他。

咖啡館裏,已經在準備打烊。

顧琛放下了咖啡。

“我想他并不開心,發現這件事的時候我恨傅黎,當然也恨你,”顧琛說:“但現在只恨自己。”

咖啡館漸次熄燈。

顧琛仰頭靠着椅子,懷戀似的微笑着說:“有時候我會想起來那時的事,如果我沒有說分手,或許現在他早就接受我了。”

這時候他的神氣不像是已功成名就名享世界的歌手,不帶一點傲氣。

吳歷站起身,結了賬。

顧琛說:“今天的事他準備怎麽辦?”

吳歷沒有和別人讨論的興趣,沒有回答,直接走了出去。

他打開車門,才發現剛才聽的過程中,手心已經攥出血痕,竟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驅車回醫院。一路下着雪,将整個城市全都覆成雪白。

連雨止還睡着,吳歷坐在旁邊,攏開他的頭發,忽然發現他又有很久沒有剪頭發,發絲披散在枕頭上,和很久以前他們相擁而睡時,竟也沒有什麽差別。

吳歷終于發現,隔了七年,原來為他心痛的感覺一分一毫也不能減緩。壓迫而來的窒痛,和胸腔裏有力的心跳聲重合,越來越大。

他就這樣安靜地看着連雨止。今天白天的争執好像已經過去了很遠,外面天地都雪白了。

吳歷低下頭,在他閉着的眼睛上親吻,手指撫摸着他的臉的輪廓,并不介意吻醒了他。

但是連雨止,緊閉眼睛,裝作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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