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重新追求(正文完結)
第 36 章 重新追求(正文完結)
在三十年前,香港娛樂圈曾經發生過震驚世界的兇殺案,1992年,正值香港電影黃金年代,蔡子明身中六槍,兇案卻不了了之,甚至無人知道是否還有其他死者。
那是三十年前的香港,那時整個娛樂圈星光璀璨,卻仍然生活在香港黒幫的陰影之下。即使天王巨星如劉德華,也被用四把槍指着頭拍爛片。
美麗如劉嘉玲,因拒絕黒幫拍攝,也被人綁架,被毆打後拍照。
脾氣古怪的大導,也要夾縫裏求生。
燃燒彈,軟禁,槍殺,搶劫,恐吓信,層出不窮。
連雨止曾聽老師萬導說,在拍《香江夜》之前,萬老先生曾經被人用碎玻璃片紮過,只因為他不願意為黒幫拍指定影片。
甚至在《香江夜》劇組期間,萬導也曾半夜遭遇綁架。
這些過去歲月裏的往事,多年以後,都在天王巨星們口中一笑談起,或是當做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說出口。
如今大浪淘沙,1992年的反黑活動的慘烈結局令人不忍卒讀,但那段時光終究是過去了。
連雨止一邊吃剛送上來的三文魚,一邊沉思。
黑手黨會不會講規矩一點呢?應該不至于那麽粗暴吧?
曾經梅豔芳因不願向黒幫低頭遭遇掌掴,緊接着另一個黒幫大佬就為紅顏沖冠一怒,将那人瘋狂砍到重傷,并在醫院将之槍擊擊斃。
這樣血腥暴力。或許他也會得到一樣的下場。
曾經看過的電影史,從未像現在一樣清晰浮現在腦海裏。連雨止吃完三文魚,擦了擦手,淡淡站起身下樓。
電影史很長,即使他天賦異禀,也學了很久。每一次萬教授講到潸然淚下,講到國內電影的幾次覆滅和重生,其實連雨止感觸并沒有那樣深。
萬教授曾經問他:“如果有一天,是你站在那個位置,有人拿着槍,指着你的頭,拿好了劇本定好了演員,只要你拿錢聽話拍戲。”
“如果是你,也會答應的。因為只有活着,才能拍出更多、更偉大的作品,這才是真正的對中國電影的貢獻。一死固然痛快,可什麽也沒了。”
時隔多年,連雨止終于能回答導師這個問題了。
他拍完了這一生想拍的所有,所以沒有遺憾。
即使死在這裏,也只會為他留下的作品增添光彩。
外面的男孩看到他,立刻湊上來:“你要出去逛逛嗎?或許看看風景,有利于你尋找合适的演員和靈感。”
連雨止目光堅定:“我不打算選任何人,你也不用逼我了。我并不怕死。”
如果睫毛不要抖那麽厲害就好了。
男孩吓了一跳:“唔,你不願意也可以說啊,我們再抓一個就行了,這點事怎麽就能說到死這麽嚴重。”
連雨止:“……”好吧,他剛在房間裏打好的腹稿沒用了。
男孩也不生氣,說:“你确定你不願意?我們會給你很多錢。”
“當然不願意。”連雨止說。拍了這個他的職業生涯一生有污點,他的其他作品也會被牽連下架,他瘋了才會為了錢幹這種事。
對方聳聳肩:“那麽好吧。我來是告訴你,我們其實選好了演員。”
連雨止在心裏為對方默哀:“誰?”
“是個和你一樣的中國人,也許你會認識。”
“吳歷?”
對方點頭。
連雨止挑眉:“你們要請他來?”
男孩信心十足:“沒有人會拒絕我們的誠意。”他哀怨看了一眼連雨止,顯然對于對方的拒絕十分不滿。
雖然說清了拒絕之意,但連雨止沒被立刻放走。據說是怕他走漏消息。
他本來就是為了旅游來,對方既然讓他出去逛街,他就正常地出門,只不過要在幾人跟随之下。
幾天後,連雨止看到對方臉色很不好看。
“你們請到吳歷了?”連雨止笑眯眯問。
男孩沒好氣地說:“別提了,連電話都沒打通,這可是國際長途。”
連雨止:……還以為他們有什麽辦法。所以只有他這個冤種自己送上門被抓了是嗎?
“我們頭兒來了,你快進去躲着。”男孩好心提醒他。
不過提醒得有點晚。
連雨止已經看到一個人在一群人簇擁下走進來。對方綠色的眼睛微帶笑意,竟然是林。
林看到他似乎也很驚訝,走了過來:“連?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清前因後果之後,林笑了笑:“那就辛苦你在這裏等一等了。”
或許是因為林的緣故,接下來他們的會議,連雨止得以旁聽。
他看得出男孩确實很有誠意,好不容易打通吳歷助理的電話,立刻抓起他寫的邀請稿讓中文翻譯官念。
吳歷助理生疏道:“抱歉,吳歷老師近期沒有去意大利的計劃。”
男孩嚷嚷:“我們是意大利第二黑手黨,他只要出鏡兩分鐘,就會得到整個意大利的崇拜,和用之不盡的金錢!他會富可敵國!”
中文翻譯立刻傳譯。
吳歷助理還是彬彬有禮說:“不好意思,和吳歷老師計劃有沖突……”
“我們可以等他空下來!”
吳歷助理毫無停頓:“我們是指形象上的沖突。我們國家沒有一位演員老師會答應這種事。”
男孩靈機一動:“那唱歌總可以吧?宣傳片主題曲怎麽樣?”
吳歷走進辦公室,看到助理一邊打消消樂一邊敷衍對面的人。
“沒興趣。”
電話那頭,吳歷聲音冷漠,似乎是要挂斷電話。
坐在遠處的林忽然目光閃了閃,沖連雨
止道:“連導有認為合适的人選嗎?”
連雨止:“……”這種時候他肯定不可能說話,便沒有出聲。
他有些拿不準林的意圖,是要故意走漏他在這裏的消息嗎?那他被救援概率會大大提高吧。
電話另一邊,吳歷助理忽然遲疑着開口:“額……會,會給很多錢對吧?”
男孩眼睛一亮:“是的!我們絕對能夠給出令他滿意的報酬!”
吳歷助理硬着頭皮周旋:“但是,吳歷老師比較愛惜羽毛,你們的宣傳片肯定也很重視,不會瞎拍吧?”
這就是意動了。
男孩驕傲道:“當然了,我們請來了國際上都赫赫有名的導演!”雖然對方已經拒絕了他們。
吳歷助理吸了口氣:“是,是誰呢?”
男孩剛想說,林比了個“噓”的手勢,他就沉默了下來。
對面,吳歷助理故作鎮定,但掩不住急切:“詹姆導演?先說好,沒拿過三大獎的導演,吳歷老師肯定不會合作。”
男孩急了:“當然拿過!前不久還來參加過……”
參加過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頒獎典禮。
後半句,不用他說出來,電話兩頭的人都幫他補全了。
林扶額,無語地看着男孩:“這是中國的激将法,你上當了。”
電話另一端,吳歷沉穩開口:“開拍時間?”
林說:“明天。”
“航班來不及。”
“我相信你會最快速度來的。”林說:“先把定金打給你。”
連雨止皺眉。一旦真的收了錢,到時候只要一查戶頭有黑手黨交易流水,恐怕什麽也洗不清了。
吳歷淡定地報了卡號,然後說:“地址。”
林報了碼頭位置:“到時候會有人來接。”
連雨止沒想到吳歷會突然答應下來,甚至還收了錢,他懷疑他們打的根本不是吳歷電話。
或許只是給他演的一出戲,讓他認為國內有人已經答應了他們,他答應也沒關系。
這份僥幸心理在第二天下午就被打破。
由于連雨止打了一晚上游戲,第二天他睡醒走出去時,吳歷已經站在樓下,四下随意打量。
吳歷微微笑着向他點頭,打了聲招呼。
連雨止:“……你還挺着急拍。”
吳歷打量他氣色甚至比在國內還好:“看來他們沒虐待你。”
連雨止心虛地摸了摸鼻梁。每天三文魚海鮮刺身冰檸酒的日子他已經過夠了。
他要自由!
當天晚上,在某個大樓,吳歷出席了黑手黨宣布籌備宣傳片的儀式。連雨止在臺下,看着周圍鼓掌的人都穿着黑西裝,心驚膽戰,沉默不語。
吳歷接過別人敬的酒喝了口,淡定得讓人懷疑他在國內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灰色産業。他端了盤甜點,走向連雨止。
連雨止再三猶豫,還是在內心的掙紮下拿起甜點。
“我看到後面有溫泉,要去看看嗎?”吳歷低聲問他。
連雨止沒精打采:“我沒興致。”
吳歷看着他:“雖然現在處境不大好,但我想你出國是想玩得開心。一整天只能打消消樂,不是你的初衷。那為什麽不跟我去看看?”
連雨止本來還想拒絕,但最終被他說服:“好吧。”
不知道吳歷怎麽辦到的,那些人竟然放行讓他們去了後面的溫泉水池。
巨大的棕榈樹環繞,水霧蒸騰,模糊了人的視線。
寒冬的天氣,連雨止趴在泊泊的溫泉水中,整個人都被水浮着,精神也得到了放松。
吳歷見到有人進來檢查,也沒有變色:“帶些甜點和牛奶進來。”
黑手黨:……莫名其妙被當傭人,早知道不來了。
送來東西之後,他們就頭也不回走了。之後沒人再進來。
連雨止安逸地讓自己放空在水霧裏,短暫忘記了不愉快,他聽到吳歷說:“你相信我嗎?”
連雨止沒有回答,他在思考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萬一這些人反悔怎麽辦?萬一他真的英年早逝在這裏,豈不是很不幸。
他轉過頭。
吳歷沒想到他會突然轉過來。
端詳他的表情,的确沒有剛見面時那麽緊繃,吳歷問:“怎麽了?”
水汽蒸騰裏,年輕的導演頭發濕潤地往後梳起,露出光潔漂亮的額頭,白皙挺直的鼻梁兩邊微微紅,經過幾天吃飽睡睡飽吃,不像片場時那麽高壓,他原本蒼白瘦削的臉多了一點肉。
他抿着唇,那點孩子氣更顯得冷靜:“我們做吧。”
他這樣下定決心,幾乎像要割肉喂鷹一般視死如歸。
吳歷只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着他:“喝完牛奶睡覺。“
連雨止:……
第三天,拜吳歷所賜,再加上林給他特殊優待,連雨止在這裏待遇水漲船高。
“真是失禮,把您安排在這種地方,請跟我來,換個更好的住處。”
連雨止扒着門:“為什麽?”
對方彎腰,态度很謙卑:“您不應該和這些低賤的家夥住在一起。”
旁邊,黑手黨男孩懵逼地走出來,莫名被自己人言語攻擊掃射了。
連雨止看向外面車邊,吳歷微不可查地向他點點頭,他猶豫了。
連雨止想起那天泡溫泉時,吳歷問他的那句話,最後還是跟着走了下去,坐進車裏。
“以後您會住在金茂9樓A區。”對方微笑着向他開口:“直到一年後。”
“一年後放我走?”連雨止敏銳捕捉到了對方話語中的模糊空白。
對方笑而不語:“一年後您會離開金茂大樓。”
連雨止:“活着還是死着?”
對方表情繃不住了一瞬間,很快恢複:“到時候您會知道。”
那就是兇多吉少。
他幽幽看向吳歷。吳歷很淡定地看回他,模棱兩可地開口:“只能這樣。”
連雨止也沒有後悔太久,他就知道相信吳歷沒有好下場。
到了地方,他下了車,才發現這裏是城市中心一棟漂亮瑰麗的建築,甚至能看到噴水池和純金的天使像,高聳的雪白柱子上雕刻着創世七日的故事。
耗資頗巨。
連雨止像是随口問:“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對方這次回答得很痛快:“您有了足夠的價值和擔保人。有人願意零片酬出演我們的宣傳片,98分鐘,我們給出的條件就是您可以待在這裏,直到一切結束。這裏很安全,連火拼也不會波及。”
對方似乎還要給連雨止展示此處的安保系統,但連雨止擺擺手:“我不想看,也不想住在這裏。”
“抱歉,”對方笑了笑:“除此之外,我們會盡量滿足你的一切條件。或許你會喜歡這裏。”
連雨止幹脆直接看向吳歷:“我不喜歡欠人情。”
吳歷淡淡:“你沒有欠誰。”
連雨止扭頭看向日光下漂亮的巨大雪白建築物:“我要是死在這裏……”
“你也不會死。”吳歷笑着看他:“之前不是還很有勇氣,說不怕死嗎?”
“請進去吧。”司機催促。
連雨止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只好跟着裏面迎來的人走進去。
建築物裏面很安靜。安保系統複雜,他只隐隐約約看到了一些閃爍的紅點,看起來很讓人不安。
“一層是各幫派犯過錯的殺手,或許他們會讓您感到不舒服,他們實力頂尖,才免于一死。如果他們讓您不快,您可以讓他們不要出現在您的視線裏。”
連雨止微笑:“哦,我這麽厲害?”
“您在9層,有權決定懲罰9層以外的任何人。沒有人能侮辱您的尊嚴。”
對方微微躬身,優雅溫柔。連雨止注意到其他人看對方的目光都很忌憚,便收起打探消息的心。
“怎麽稱呼你?”
“請随意稱呼。”對方不願意透露姓名。
“好吧八戒。”
對方表情不變。
大概因為他們一直用中文交流,經過的人大概以為他聽不懂意大利語,看了眼連雨止,低聲笑着和同伴調笑:“在外面時,這樣的我睡過十個。”
連雨止立刻說:“八戒。”
八戒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靠近過去,單手把那人揪住,摔在地上,而後按在連雨止面前。
“您的懲罰。”
看連雨止略帶猶豫,八戒估計他沒幹過這種事,主動向他舉例提議:“您可以讓人割了他的舌頭,或者在他的大腿上挖三個洞。雖然您不能直接殺死他,但是在這裏,他很快就會病故吧。”
連雨止:“……”
果然很血腥暴力,之前的幾天歲月靜好都是錯覺!
八戒仍然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等着他的指示。
“在他嘴上劃一刀。”連雨止收回原本想說的耳光懲罰,硬着頭皮換了個更狠的,好讓自己不要白得太過顯眼。
八戒笑容不變,但連雨止總覺得他眼裏有些遺憾。他抽出匕首,幹脆利落在慘叫的那人臉上下手了。
做完這一切,八戒回過頭,看到連雨止往後面退了幾步,便又微微彎腰:“為您的尊嚴效命。”
連雨止不合時宜想起在香港頒獎禮那天的事,那天頂着全場沸議,吳歷拉着他穿過人群。對他說,不要低頭,不要退讓,不要和他們講和,不要磨平驕傲。
他忽然有些明白,吳歷為什麽一定要送他來這裏。不只是因為這裏安全,能讓他撐到救援。
在這裏他不需要看那些家夥臉色。
他面色複雜點了點頭,走進透明升降梯中。八戒跟着他進來。
“您在9層絕對安全,您可以放心……不管等待誰。”
“我為什麽可以有這樣的權力?”
八戒側頭,看着他白皙的側臉:“送您來的人沒有說嗎,您為我們帶來了非常驚人的利益。”
連雨止煩躁地說:“你們的宣傳片什麽時候拍?”
八戒保持着微笑:“抱歉,這是我的權限以外的事。”
連雨止好奇:“那你的權限內有什麽?”
一個月後。
無形硝煙悄悄飄滿了意大利這座城市。一番拉鋸之後,終于見了結果。
連雨止和吳歷在意大利的消息,甚至沒有傳出去。一切都被按死在了萌芽裏。國內甚至還在熱火朝天宣傳着《symptoms》票房進入文藝片影史第二。
幾輛沒有任何标識的車低調駛入,還有一些看上去與普通人無異的人走進來。
不一會兒,吳歷也
走了下來。
他回到這裏,在八戒的領路下,接回連雨止。雖然晚了些,但他已經準備好了哄人的說辭。
結果就是,
吳歷看着在三層指揮三層黑手黨們演戲的年輕導演。
有個黑手黨已經ng了79次,淚流滿面:“把我殺了吧。”
連雨止眉頭一皺,白皙的臉也跟着皺起來:“年紀輕輕怎麽這麽沒毅力啊,來,這是我親自讓八戒給你們寫的劇本。你再看一遍。”
八戒面不改色,走到那人面前,作勢要抽出匕首。
那人立刻收起眼淚站起來:“我演,我演。”
連雨止順着八戒,看到了吳歷,怔住,好半晌才說:“你是進來通知我一起吃斷頭飯的?”
既然他進來的價值是因為吳歷,那吳歷也跟着進來了,豈不是說明他們都要gg。
吳歷輕描淡寫略過了這段時間兇險的刀光劍影:“飯就不吃了,我來接你回國。”
他看了看周圍面露喜色的黑手黨們,确定了自己這段時間隐藏的成果還算卓有成效,應該沒讓連雨止在這裏受委屈。
“看起來你在這裏比國內還要如魚得水。”
畢竟國內還有法律可以約束他。
連雨止聽到回國,指了指旁邊兩三個人:“這幾個還是演技不錯的,我要帶……”
“免談。”八戒這會兒反應過來了,特麽的他們跟吳歷都談崩了,他為什麽還要聽連雨止的話:“趕緊走!”
連雨止嘟嘟囔囔了句小氣,跑到吳歷旁邊。
吳歷終于想起來剛才連雨止負手站在衆人面前,八戒過去幫他教訓人的畫面像什麽了。
像是殿下有別的狗啊不是,騎士了。
吳歷神色複雜地看向八戒。
回國的航班定好後,一切又恢複井然有序。
連雨止原本打算老實跟着回去,但是聽到吳歷說連頌已經知道了此事,他立刻坐不住了。
用頭發想也知道連頌肯定會唠叨訓他一整年!
連雨止決定拖半個月,等連頌的怒火消散再回去。
因此他報了個平安,就毫不猶豫提着行李,延長了自己的假期。
當他在街頭再次碰到林時,他第一反應是往人多的地方走。
但林叫住了他:“喝杯咖啡吧。這裏是首都鬧市區,沒人能動你。”
咖啡館裏,林笑着說:“其實我原本對電影沒興趣,是威尼斯電影節那天,你讓我對這個從未涉獵的領域有了熱情。”
連雨止攪拌咖啡。
“你這次對我們的印象很壞吧?”
連雨止看了他一眼,沒有否認。
林失笑:“既然你拍了《七日之期》,我還以為你知道我們沒那麽壞。”
“電影只是美化的歷史,”連雨止冷冷說:“為了藝術的美麗,我有時候或許也美化了有些惡徒。我對你們的了解僅限《教父》而已。”
林望着連雨止:“你說得對。”
他似乎終于釋然,下定了某種決心。
“黑手黨的起源,曾經是為一個無辜的少女向法國士兵複仇。可是演變到如今,卻變成了濫用私刑、暗殺、妨礙司法公正的犯罪組織。為了複仇,私自執行法律,不是正義的借口。”
連雨止放下咖啡,拿出手機,打字。
林疑惑:“你在幹什麽?”
“記下來,下次拍。”
林怔了怔,失笑:“電影就這樣占據你大半時間?一分一毫也不能分給我?”
連雨止記完,擡頭:“說完了?我走了。忘了說,你們綁架的行為,可談不上正義。”
回到旅店後,連雨止本打算将今天的見聞寫在日記上,方便以後拍電影時拿出來激發靈感。
但他下樓買個可樂的功夫,就被人圍住了。
吳歷看到他完好無損,仍未徹底放下心:“你跑什麽?”
連雨止穿着毛衣,站在意大利街頭的雪地,被吳歷逼到街角路燈下,只能說:“我暫時不想回國。”
吳歷幾乎要笑了,可還是沉着臉:“我會逼你嗎?”
連雨止想了想他之前的前科累累:“那可說不一定。”
吳歷:……
“鑒于你這次在意大利帶我逃出魔爪,”連雨止默然,“也不是不能相信一次。”
吳歷嘆了口氣,拿過圍巾裹住他的臉。
“我已經聽了顧琛說過的版本,關于你還沒有告訴我的事,除了連伯父,還有你。關于或許我已經查到,但你還沒有告訴過我的,你所受的委屈。你願意給我一個你的版本嗎?”
意大利飄着歌聲的雪夜,吳歷低下頭,近乎親吻地靠近他,好像要借此給他力量。
“我會站在你這一邊。”
連雨止往旅館走,吳歷就跟在他後面。他最終沒有走進去,只是沿着雪路走。⑨
“楊女士已經和我解釋過,還送了我禮物。”他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
“哦,是什麽?”
“一個開光菩提吊墜。”
“你應該說她不夠有誠意。”
連雨止差點就說了出來——因為楊女士說等他們結婚再送更正式的禮物。
他又說起連頌。
“連伯父是很着急。他臭罵了我一頓。應該不會再罵你了。”吳歷淡定地說。
好半天,連雨止終于找不到話說了,扭頭看吳歷。
“我抽屜裏有許多名片,投資商,或者資本,但那些并不是出于賞識,恰恰相反,他們認為我無法堅持,遲早要打出那個電話。”
“那他們那天被你晾在外面也是活該。”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或許他們會認為,我只不過選擇了比他們更好的,沒有什麽區別。”連雨止撇嘴。
吳歷笑了:“沒有人會那樣想。”
香江橫店那天,他寧願是他和那些老古板低頭,也不想連雨止和他們多說一句話。他們的權力階級已然分明。
連雨止心想,說起這些,他竟然覺得很平靜,就像真的只是最普通不過的聊天,那些痛苦已經離他很遙遠了。
吳歷走上來,拉住他:“要撞路燈了。”
他裹着圍巾,一點也不冷,但還是把手塞進吳歷口袋裏,小聲說:“我以為說起這些我會不開心。”
吳歷看着他的動作,伸手抱住了他:“那我陪你。”
連雨止:“……倒也不用。”他現在很平靜,就像是喝完了一杯熱茶,在和朋友興致盎然讨論新的劇本。
吳歷嘆了口氣:“現在如果向你表白,成功率會很高嗎?”
連雨止:“……不會。”
吳歷颔首:“那就好,正好我也想重新追求你一次。大學那次還是太草率了。”
意大利下完今夜的雪,馬上就要迎來早春。夜幕将要褪去,在晨曦來臨之前,一切都是生機勃勃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