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2:傅黎

番外2:傅黎

傅黎第一次見到連雨止的時候,是父母安排。南京的天熱得很,将街道曬得熱氣騰騰,他替對方提着行李箱搬家,百無聊賴等着對方下樓。

朋友電話來,說他是上趕着獻殷勤,究竟是什麽樣的好人家,讓傅公子也肯舍了朋友聚會,來見紅顏。

傅黎哂然,其實只不過父母在學生時有些故交罷了。

對方冷冷淡淡,顯然并無他意,傅黎也并不想要自讨沒趣。只是既然來了,以傅公子紳士風度,自然不會甩下人就走。

天太熱,傅黎撩了撩頭發,不經意往上看,卻看到樓上面,連雨止雙臂撐着欄杆,在和一個人說話。

那人站在後面,看不清楚臉。

傅黎是聽說過連雨止的,他在A大的恩師總提起這個名字,可惜畢業後就沒了聲響。

曾經少年風姿,離開校園後或許就江郎才盡的事,并不罕有。傅黎也沒有閑心為誰可惜,他是個忙人,要是人人都要得他關心,他怕是一天也歇不下來。

傅黎并不是故意去偷聽他們講話,只是樓上樓下隔音太差。就那麽略略一瞥,就望見連雨止日光下微微笑起來,漂亮的臉一時白得晃眼,他眯着眼正在看空中那只被驚飛進雲層的鳥,一邊說。

“我們已經分手了。再說一萬遍,也不會有改變。”

他開口的神情那樣冷漠薄情,一時間令傅黎覺得離他很遠,不是樓上樓下的距離,而是他也成了那只鳥,躲在雲層後面,怎麽都抓不到。

傅黎是個打獵好手,每次出國去獵場,還從未有過空手而歸。這感覺令他很不舒服。

就是那一刻,傅黎改變了主意。

傅黎載他去環山賽道,和朋友們賽車。那天日頭大,他特意叫連雨止就坐在遠遠的遮陽板下,不必出來看。

話是這麽說,傅黎心裏還期盼着他能出來,看到這賽道上他怎麽為他甩開所有人,贏下魁首的一千支朱麗葉玫瑰。

可當一整個險象環生的賽道駛盡,連雨止卻果然安安靜靜坐得遠遠的,甚至沒擡一下目光,咬着支筆,正專心地在筆記本電腦上面搜索着什麽,另一邊放着記錄的本子。

和周圍的人簡直格格不入清新脫俗。姑娘們男士們都為這激情的比賽而熱情沸騰,他卻毫不關心毫不在意,甚至不知道這場比賽的主旨是“向戀人表白”。

當主辦方為他搬來一千支玫瑰,連雨止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說:“抱歉。”

傅黎無名火冒,揚長而去。可不過十幾分鐘,傅黎又開回去,下了車,卻發現環山賽道外已找不見連雨止身影。

不等傅黎着急擔心,已經有認識他的人笑嘻嘻說:“人家打車走了,不用你送。傅公子這麽大費周章,可惜流水無情啊。”

傅黎從此便知道,這個看起來客氣的金發少年,骨子裏沒那麽好相與,絕不會原地等誰,必然要先走一步。

傅黎算是吃了敗仗,只能日日去連雨止片場接他。

片場的人注意到傅黎的車高調昂貴,私下都議論是哪個投資來了。連雨止一出來,看到是他,本來想繞開。

可後面竟然追出個人,糾纏不放,說着什麽願意獻身連導,什麽條件也不要。

衆目睽睽,連雨止大窘,匆忙就上了傅黎的車,倉促一句:“快走。”

傅黎見那人還在車邊,就端上溫柔貴公子的架子,向連雨止一笑:“你沒有告訴他們,我們的關系?”

連雨止真不敢相信他這樣厚顏無恥。

他卻已十分暢快,鳴笛開車燈,不客氣将那人趕開,發動車子駛走。

路上,傅黎說:“我這算不算救人一命?不求以身相許,不要你做牛做馬,只有一個要求。”

連雨止心裏的确感謝他來救場,雖然傅黎自作主張多餘發揮,可也算讓那些狂蜂浪蝶從此對他死透了心:“你要什麽?”

傅黎只是載他去超市,買了些蔬菜肉類和面,然後去了傅黎在南京的家。

連雨止剛要制止,傅黎說:“今天是我生日,只有我一個,陪我吃碗面吧。”

連雨止還太年輕,沒到後來那麽情場多歷,聽了這話,覺得傅黎可憐:“好吧。”

——好吧。傅黎聽他那仿佛閣樓裏的莴苣姑娘終于被大盜騙得放下長發的語氣,不自覺要笑。

怎麽他傅黎也有今天,要依靠別人一時的心軟,才能得到一時的首肯。

到了家,傅黎将鑰匙丢給連雨止,自己去車庫停車。

等傅黎走上去,卻看到連雨止和他的表弟傅麒坐在沙發上。

連雨止涼涼看他,那目光意思是質問他:生日,一個人?

傅黎背手關門,問傅麒:“什麽時候來的?”又無辜地看向連雨止,意思是他也不知情。

高中生傅麒吃着零食:“表哥,我打游戲被我媽趕出家門了,看在嫂子面子上,收留我一夜吧。”

連雨止剛要否認,傅黎已經開口:“那就要看他答不答應了。”

傅麒連忙放下零食,看向連雨止:“嫂子也不想看我流落街頭吧?我還在長身體,以後是祖國棟梁啊!”

“你可以叫我連雨止,我和傅黎是朋友,無權替他決定你留不留宿。”

傅麒驚奇地看向傅黎:“還沒搞定啊?”

傅黎原本要收拾出客房的腳步一頓,指指沙發:“你就睡這兒。”

傅麒倒是不挑,高高興興地謝謝表哥謝謝嫂子。

傅黎做了兩碗長壽面,沒有傅麒的份。還是連雨止沒挨住高中生的哀求,去把剩下的面條下了,湊合湊合就關了火。

傅麒餓得前胸貼後背,一口氣全吃完了,還不忘說點好話:“還是嫂子心疼我。”

連雨止一瞬間很想讓他吐出來。

連雨止高中時是寄宿,常常因為廢寝忘食錯過早飯,後來胃病才發覺不好。他這一時推己及人的善意,讓傅麒又冒出許多感激不盡大哥大嫂百年好合的胡說八道。

傅黎這次也訓了傅麒,但笑看看他,說:“這就是好心的下場,你可要長長記性。”

連雨止還以為現在是在學校的大禮堂,眼前是一人坐在架子鼓前,笑着和他說,不要狠不下心來拒絕告白,那才是傷人傷己自找麻煩。

你可要長長記性,連雨止。

連雨止沉默地吃完了面,就要走。

傅黎也站起身,拿住鑰匙:“我送你。”

車子風馳電掣地開出去,傅黎單手夾着煙,一言不發地點着,車裏氣氛緘默。

連雨止坐在副駕,開了車窗,夜風一下子全跑進來,把他頭發吹得蒙住臉,他懊惱地去抓頭發,想着一定要剪了,卻抓到了傅黎的手。

傅黎毫無反應,見他觸電似的松手,才說:“我想幫你抓開頭發的,擋臉。”

連雨止不知道該不該謝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的。”

傅黎大笑:“聽說連導在片場氣勢逼人,怎麽到了我這樣的無賴面前,倒一點也不牙尖嘴利了?”

連雨止也笑:“你又不拿錢辦事,我為什麽要對你嚴苛?”

傅黎說:“也不是一定要受雇于你,才能嚴苛對我吧。”

不等連雨止問,傅黎已經笑着說:“有時候對戀人嚴苛些,也是可愛的情趣。”

連雨止說:“下次若有合适的人,我一定試試。”

傅黎瞧了他一眼,見他臉上笑意淡淡,竟沒有生氣,才更明白他是真的對自己毫無興趣:“我究竟哪裏不夠好?”

連雨止笑着問:“你有哪裏好?”

傅黎立刻蹦出幾個詞:“有錢,體貼,溫柔,不管你,說不定還不回家,酒精傷身,說不定還死得早。”

他被惹笑了,漂亮的眉睫都上揚,露出神采熠熠的眼睛來:“既然你這麽好,為什麽還要問我哪裏不好?”

傅黎頓了一頓,才半開玩笑地說:“既然我這麽好,不如你就答應我。反正我們父母也願意。”

連雨止半驚半疑地看他,傅黎立刻說:“開個玩笑。”

可送他到家,傅黎卻沒開車門。

到連雨止不安時,傅黎倏地湊過去要吻他,他一仰頭,傅黎就只親到了下巴,他仰臉側靠着車窗,淡淡地說:“你只是覺得追不到我,才這麽難死心。我要是答應了你,你以後又覺得我和別人也沒有不同。既然如此,你現在又何必要一廂情願自讨苦吃。”

傅黎不肯聽他說話,又微微弓起身要親他,他只能拿手擋着臉。傅黎也不在意,就隔着手指吻他。

連雨止忽然覺得手背濕了,皺眉睜眼,卻看到黑夜裏傅黎眼睛極亮,竟然滿臉胡亂的熱淚。

傅黎大笑着說:“你說得很有道理。”

可很快他又變了臉,拍開了車門鎖,惡狠狠地說:“下去。”

連雨止當即下了車。

剛關上車門,車子已經駛動,差一點濺了連雨止一身積成窪的雨水。

從此之後,傅黎果然沒再出現。

連雨止他們的片場團建去上迪,連雨止沒扛住總導演盛情,只好跟着上了車。

在迪士尼城堡下,劇組的小姑娘拉他去迎賓閣排隊。前前後後大都是女孩,亦或是一對對的情侶。

等排到連雨止,連雨止剛想讓開,讓後面的劇組姑娘去,公主已經興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

他只得用英語對話。

一句話沒聽清,連雨止低頭遲疑了一下,後面就有人含笑低聲說:“她問你,是否也吃過山下酒館裏的紙杯蛋糕。”

連雨止一驚,回過頭竟然是傅黎。他是什麽時候來的,連雨止完全沒察覺。

稀裏糊塗和樂佩公主合了影,連雨止就被傅黎拉走。

迪士尼熱鬧的人群裏面,到處都是童話的氣息,到處都是穿着公主裙的人,五光十色的泡泡升出人群升上天空。

傅黎回過頭和他說:“我們去吃紙杯蛋糕吧。”

連雨止摸不着頭腦,就聽他說:“就當做一天朋友。”

他們去了魔法奇緣的主題餐廳,上了許多甜點,傅黎指着其中一個說:“這個就是紙杯蛋糕。”

連雨止好奇拿起來吃了一口,甜膩膩的,很多奶油。

傅黎帶着笑意看他:“你知道嗎,在童話裏,樂佩公主就是第一次被大盜王子騙下高塔後,吃了紙杯蛋糕。”

連雨止明明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卻笑着裝作驚訝:“你還了解這麽多童話故事。”

傅黎靠在椅子上,被他給氣笑,想點煙,又考慮到這是餐廳作罷。

“該說你是笨,還是聰明。”

連雨止淡笑地說:“你不要總找些難回答的問題問我,自然就聰明了。”

傅黎大笑着說:“好吧。”

吃完的時候,迪士尼城堡那裏已經在放煙花。許多人被漫天目眩神迷的巨大煙花秀吸引得挪不開腳步。

傅黎預定了VIP觀賞位,可連雨止今天穿的新鞋不合腳,腳後跟正發疼,找借口說要回去找劇組。

傅黎失望地看着他。

連雨止站起身往外面走。

傅黎忽然追上他,上下打量他,最後忽然蹲了下來,說:“我背你吧。”

連雨止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任何調情的可能,但他目光坦誠,神色真摯,幾乎不像是平日裏的模樣了。

最後他們還是去看了煙花秀,在不斷流光溢彩變換着光彩的城堡外面,煙火不斷升空,照亮了整個天空。童話的音樂,焰火,夏日夜晚,溫暖得令人畢生難忘。

他們沒能走到那個VIP觀賞位,就找了個偏僻沒有多少人的地方。

傅黎忍不住感嘆:“真愛真是太偉大了,這樣守着照顧着一個不可能喜歡我的人,換做十年,不,哪怕是一年前,我也不信。”

連雨止從來沒聽人這樣侃侃自誇自己是真愛至上的:“你可以走。我已經給導演打了電話。”

傅黎停了停,才說:“你真狠心。”

料到連雨止會說自己可以走,傅黎連忙又說:“但我就喜歡狠心的人。”

連雨止一時被堵住了話,啞然笑了:“等将來你清醒過來,不再喜歡我,想起今天,一定要恨死我了。”

傅黎也笑:“我以前覺得許志安的歌太沒意思,尤其《爛泥》。”

他喃喃地說:“今天才覺得,沒有比這更貼切。”

連雨止安靜看着頭頂一次次的焰火升空,說:“我倒是更喜歡鄧麗欣的歌,尤其其中一句,情人比知己分開更易。”

傅黎笑笑:“那要讓我體會過怎麽才算分開更易。”

連雨止說:“好。”

傅黎還以為自己幻聽,不可置信的聲音裏已經沾上震驚和難掩的欣喜:“你再說一次。”

連雨止笑了笑:“好,我讓你知道什麽叫分開更易。只要那時候你不要恨我。”

傅黎立刻放下來他,迫不及待說:“我要親你。”

連雨止說:“今天不可以。”

傅黎頓了頓,微笑:“怎麽?前任的紀念日?”

連雨止搖搖頭:“我需要一點時間。”

再用一點時間,一點狠心,把那一整個爛漫的,溫柔的,那一整個青春的夏天,校服劃過自行車的時光全都埋下去,到再也深挖不出,即使再挖出,也再不滲血,只剩下白骨森森。

傅黎望着他:“我可以等,但不要太久。”

連雨止笑笑地看他:“可我們是要分手的,你真的接受了嗎?”

傅黎信誓旦旦打包票:“你說過,我只是得不到你首肯,才這麽不死心。只要我們在一起過,說不定到時候是我先提分手。”

連雨止這才說:“等到明天。”

傅黎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說:“我可以給你一周的時間。”

連雨止不怕被他看穿,笑了笑:“好。”

傅黎向他保證:“即使到時候是你提分手,我也絕不再糾纏你。這點風度我還是有的。”

連雨止想,這真是最奇怪的表白開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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