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他眼裏沒有玫瑰，心裏卻有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那些眼神，嘲諷的，看笑事兒的，無所謂的，都有。
但那個身影，始終紮在垃圾桶裏，專心做着自己的事兒。
半晌後，唐辰終于找到了小狗，看它可憐巴巴地縮在一個盒子裏，他眼神一軟，将小狗輕輕抱了出來。
此時他幹淨的衣服，已經髒了，還染上了一股異味兒。
周圍人頓時厭惡地捂着鼻子後退兩步。
那種眼神，唐辰太熟悉了。
他垂下眸不去看，安靜地立在人群中，任由他們把自己當成小醜去打量和圍觀。
方才扔狗的男人又說：“喂，那玩意兒是我的，你想要可以，給錢。”
唐辰注視着他：“但你已經扔了。”
男人捂着鼻子，伸出一只手：“扔了又咋樣，那也是老子的東西。鄉巴佬，給錢。”
唐辰也想用錢，買下這只小狗，但他沒錢，出來得太着急，手機都沒拿。
他又不想把小狗還給這個人渣，只能這樣不聲不響地站在那兒。
唐辰這幅不反抗的樣子，顯得他軟弱可欺。
男人更加肆無忌憚的，他扯着嗓子喊：“大家都來看！這個鄉巴佬，在垃圾桶裏去撿大家丢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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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輕輕，又沒缺胳膊少腿，正經找份工作養活自己不行？怎麽淨幹些不要臉的事兒！”
周圍議論聲四起，細細密密的不透風。
“以後都要注意了，別把帶私人信息的東西，扔進公共場合的垃圾桶。”
“就防這種人，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
唐辰始終安靜，不辯駁，不說話，眼睫輕垂。
他渾身都髒兮兮的，懷裏抱着因為受驚而瑟瑟發抖的小東西。
他像一只沒有人要的流浪大狗狗。
戚澤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他驀地心頭一疼，撥開人群，飛快朝唐辰過去。
那個扔狗的男人，正指着唐辰的鼻子，罵他鄉巴佬不要臉。
戚澤頭一回這麽壓抑不住情緒，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你有事？”
男人擡頭，卻對上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像是一口深淵，他只望了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的。
但想着自己占理，男人也不慫，挺着腰杆兒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戚澤聽完，直接從包裏抽出幾百塊錢，扔到他身上：“拿了就滾。”
男人一看有便宜占，還想訛一點，但戚澤突然湊近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麽。
只是瞬間，男人臉色變得慘白，見鬼似的連滾帶爬地跑了。
戚澤看向人群，淡淡道：“你們也有事？”
他眼神很平靜，但極具壓迫感，就那樣往人群中輕飄飄的一掃，氣壓都仿佛瞬間沉了幾個度。
衆人下意識後退，随後假裝很忙，四散離開了。
周圍逐漸安靜下來。
唐辰這才擡起頭，看着戚澤咧嘴一笑：“你來啦。”
戚澤微蹙着眉，本想說什麽，但對上唐辰的笑，又像被噎住了一樣，什麽話都沒了。
他從包裏掏出濕巾紙，細致地替唐辰擦掉臉上的髒污。
唐辰也不動，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你不覺得我很臭嗎。”
他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又偏頭聞了聞身上的味兒，滿臉嫌棄，但卻笑得更燦爛了：“好臭。”
戚澤心情複雜，把濕巾紙遞給他：“自己擦擦手。”
唐辰接過說了聲謝謝，兩人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戚澤：“怎麽他們罵你，都不還口，也不辯解。”
唐辰正在用擦過手的濕巾，給懷裏的小狗擦毛。
他低着頭，神情難辨：“可他們，說的沒錯啊。”
戚澤一噎，喉嚨突然有些酸澀。
唐辰：“鄉巴佬，撿垃圾，丢人，都沒錯啊。難道我不是鄉巴佬？我不是在撿別人丢掉的垃圾？所以有什麽可辯解的。”
戚澤不說話了，只是看着他。
他發現，唐辰似乎總是對那些，別人給他的好的評價，保持懷疑和惶恐的态度。
但對別人給出的壞的評價，以及傷害，總是默認，不予反抗。
戚澤也看不透，他為什麽這樣。
但現在兩人的關系，并沒有好到可以談心，談過去，談自己傷疤，向對方展示自己靈魂的程度。
出于尊重，戚澤什麽也不打算問。
戚澤只說：“這狗你怎麽辦，麻嬸兒會讓你養嗎？”
唐辰也很苦惱：“她肯定不會同意，這是寵物狗，小東西生來就是享福的，按農村的養法，也太苦了它了。”
戚澤：“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它交給我。我以前養過寵物狗。”
唐辰眼睛亮了幾分：“真的嗎？那行，交給戚老師我放心。”
兩人之間又沉寂了下來。
半晌後，唐辰突然看着天空：“謝謝你啊，剛才的事。”
說實話，他已經習慣那樣的場面了，在面對別人的惡意和指責時，他并不是無動于衷，只是習慣性将自己‘封凍’起來。
因為知道反抗也無用，辯解也無用，憤怒更無用。
而沉默的話，至少會讓那些人逐漸覺得無趣，最後主動離開。
這是将傷害降到最小的一個辦法了。
但是剛才，看到戚澤出現在人群中時，唐辰像是死掉的心髒，倏地猛烈跳動了下。
原本失去色彩的世界，突然變得猙獰，那些聲音，也變得格外刺耳，他的‘封凍’失效了。
那一瞬，唐辰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
像是被剝光了，赤條條地扔在大街上，被人觀看。
好難堪。
他第一次覺得，好丢人，自己真的好丢人。
為什麽非要去撿垃圾桶裏的玫瑰，為什麽非要在光鮮亮麗的城市裏，做這種丢人的事。
這種情況下，誰跟他沾上邊，都會覺得丢人。
他以為戚澤會走掉，或者不管他，像瘟疫一樣避開他，不管戚澤怎麽選擇，他都不會怪他的，他能理解。
但都沒有，戚澤站了出來，讓他從那樣一個世界裏，得到了解脫。
唐辰打心底感激他。
戚澤沒接他的話，只說：“今天過得開心嗎。”
唐辰啊了聲，又笑了起來，但笑容有些苦澀：“不太。”
今天就像在渡劫一樣，全是不好的記憶，他實在無法違心地說自己很開心。
戚澤：“你聽過一句話嗎——新夢是舊事的拆洗縫補。”
唐辰搖頭：“什麽意思？”
戚澤耐心解釋：“這句話是說，我們過去的記憶中，必須要有一些美好的存在。”
“這樣的話，哪怕知道明天會過得很辛苦，也能從過去的美好裏，汲取一些力量，讓我們能夠不懼怕未來的苦難，懷着期待前進。”
唐辰似懂非懂，但他微微歪着頭，像個好學生那樣，聽得極其認真。
他喜歡聽戚澤說這些。
好像聽完了，他也能潛移默化地被熏陶，也能漲知識長腦子一樣。
唐辰：“那如果一個人，過去裏的記憶中，很難找到美好的存在呢。”
戚澤看着他：“那他就不會再期待明天，或者變得麻木。”
很多抑郁症患者，之所以自.殺，除了身體原因外，還是因為他們過去的記憶裏，美好的存在實在太少。
少到不足以他從中汲取足夠的能量，支撐着他去面對明天的痛苦。
戚澤拿起腳邊的一捧花，那是剛才唐辰在垃圾堆裏撿的：
“所以，我們做點特別的事吧，制造一些美好的記憶，讓它覆蓋掉那些不好的記憶。”
“給以後，種下一點希望的能量。”
唐辰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戚老師，你說話真的，像詩一樣，又溫柔又好聽。”
戚澤笑笑，把玫瑰花塞到他懷裏，站起身說：“等我一會兒。”
唐辰就抱着花，乖乖地坐在那兒等他。
幾分鐘後，戚澤從一家文具店裏出來。
他坐下，從口袋裏拿出筆和便利貼，然後開始寫字。
等他寫完了，唐辰才湊過去看。
便利貼上，一排工整俊氣的正楷寫着：
——這是一朵應急玫瑰，親愛的陌生人，如果你正在遇到愛情，請摘下我，送給你的Ta。
——如果你正在經歷不好的事，也請摘下我，送給自己，用來撫慰旅途的疲憊
唐辰只覺得靈魂被擊中，這種細致又溫柔的浪漫，很難有人不被打動。
他開始期待，躍躍欲試：“然後呢，我們怎麽做！”
戚澤站起身，示意他抱着玫瑰跟過來。
兩人在一堵牆邊停住，戚澤抽了一枝玫瑰，把便利貼和玫瑰，都用透明膠帶粘在了牆上。
唐辰眼睛亮亮的：“真的會有人來取嗎？”
戚澤笑而不答，只領着他往前走幾步，在一個電線杆前停下，重複剛才的步驟，粘了一張便利貼，和一枝玫瑰。
唐辰一邊幫忙，一邊回頭看，卻發覺，有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在剛才他們留下玫瑰的地方停住了。
男生湊過去看便利貼上的字，随後耳朵突然紅了，他嘴角羞澀地噙着笑，取下了玫瑰。
女孩似乎預感到他要做什麽，不敢看他，故意扭頭望向一邊。
男生便拉了拉女孩的袖子，紅着臉，認真又嚴肅地同她說了什麽，眼裏含着期待和緊張。
女孩臉倏然紅了，仍然不看他，片刻後，卻伸手接過了他的玫瑰。
男生欣喜若狂，卻克制着，小心翼翼地去牽女孩的手。
兩人就那樣別扭地、羞澀地，拿着玫瑰，牽着手并排穿過大街走了。
唐辰看完了全過程，心髒像是被雲朵包裹了起來，軟得一塌糊塗，又莫名有些感動。
他見證了別人的心動告白現場。
直到那兩人快不見了，他才想起什麽，不住地拍着戚澤的胳膊：“你看你看！快看我們的玫瑰，真的被取走了！你看到了嗎！”
他整顆心髒都沸騰了起來，激動得兩頰緋紅。
戚澤回頭時，那對情侶已經走了。
他的目光從遠處緩緩收回，最後定格在了唐辰的臉上。
他清晰地看到，唐辰的睫毛扇動，像是蝴蝶翅膀，只是随意地一張一合，就奪走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戚澤眼神不自覺變得溫柔：“嗯，看到了。”
此刻，他眼裏沒有玫瑰，但心裏卻有了。
枯萎的時間，開始盛放春色。
作者有話說：
戚老師心動加載中……
标注：
‘新夢是舊事的拆洗縫補。’——老舍
應急玫瑰，這個梗來自于網上，刷短視頻看到的，好多城市都有QVQ
以及，寶子們不要把帶私人信息的東西，扔進公共場合的垃圾桶，會有變态和詐騙的壞人專門蹲的QAQ，尤其是快遞盒子，謹慎處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