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夭篇1

半年後,上元節,晚上,明月當空。

連瑜期待這天已經很久了,興奮地拉着小艾在花燈與人的海裏穿行,“小艾,你不能總悶在屋裏啊,我跟你說啊,今天是上元節,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你看這如海的花燈,漂亮吧?”

鳳簫聲動,香車辚辚,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上元節是揚州空前盛大的節日。

而小艾瞥了幾下,卻依然是焉焉的,“嗯,好看。”

連瑜繼續講解揚州的上元節,“今天晚上除了這花燈,還有很多別的節日,比如放天燈,大家都在上面寫了心願,送到天上神明那裏去,還有猜燈謎得花燈,我可會玩這個了,每年都能拿到很多花燈,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去東城那邊,有百戲看,舞龍舞獅,連雜耍都有,廣場中央會有一棵高達十丈燈輪的,衣以錦绮,飾以金銀,燃兩萬盞燈,稱之為火樹銀花。還有啊還有啊,今天也是情人們的節日,月老廟那裏肯定有很多的人,咱們指不定在哪就能撞見幽會的情人呢!”

說着說着連瑜自己就笑了起來。

小艾抵擋不住的連瑜熱情的攻勢,一路都被動地跟着走。

見小艾看花燈看得興趣缺缺,連瑜提議,“不如我們去看百戲吧,這個最好玩。”

沒等小艾說出願意兩字來,小艾已經被拉着走了。

東城這裏确實景況非凡,燈月交輝,游人如織。

連瑜拉着小艾看了一個又一看百戲,見逢就插,連瑜看到精彩處便放開小艾激動得随人群一起大喝拍手,看完了又拉住小艾往下一個表演臺。

這個臺上正在表演繩技,登臺的是一大一小兩人。大人挑着一擔籮筐,小孩站在一旁。大人放下籮筐,朝觀衆一作揖,大聲說,“衆位老爺,今兒我父子為大家表演繩技,變個戲法。”

小艾以前也見過繩技表演,無非是将繩系着兩頭,打橫索緊,然後在繩上周施踏舞,動作驚險卻穩定無比。

戲法人說,“上元佳節,不如送些桃子給各位,可是時方初春,桃樹才結花,何來桃子呢?還是叫我孩子上天宮的桃園,偷王母的蟠桃罷。”

于是他便從籮筐中取出一捆繩索,口中念念有詞,又步魁罡,結手印,一番造作之後,将繩索望空一抛,說也奇怪,繩索就淩空升起,彷佛有人在空中拿着繩索往上牽的樣子。待至整捆繩索都冉冉升空之後,戲法人大喝一聲“疾”,繩索才停止上升,筆直懸空垂下。

這實在是太新鮮了,衆人又驚又嘆,紛紛仰頭看着夜空,想要找出點什麽,可是臺子本就是露天的,上面什麽都沒有,小艾也不由看得呆了,居然提起精神認真地看起戲來。

Advertisement

這時候,戲法人就叫孩子上天宮偷桃了。孩子起初不肯,說曾經給天将追趕過,幾乎喪掉性命。

那戲法人卻說,“生計艱難,家中又有病人,等錢用,他偷得天宮的蟠桃,要衆位老爺多多打賞,才可以解家中困境。”

孩子聽見,躊躇半晌,然後勉強攀繩而上。幾個起落,便不見了孩子的蹤影。過一會,天上果然掉下幾個蟠桃。

衆人嘩然不已,“真的是桃子,天上居然掉了桃子!”

戲法人一一接過,拿一個銀盤,将蟠桃盛好,走到場邊,請衆人都拿一個桃子吃。

正在此時,卻忽生巨變。

卻只見原來筆直下垂的繩索,忽然拍一聲掉落地。戲法人這時慌了,說“一定是天人發覺八八兒偷王母的蟠桃了,他們将繩索剪斷,八八兒還怎能回來。”

正張惶間,只見空中掉下衣服,褲子,鞋子。戲法人這時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八八兒給天人捉走,只是為了讓老爺們可以啖到仙桃,長命富貴,如今我獨生孩兒死了,我老來還靠誰人!”這樣呼天搶地般哭,一邊收拾衣服,放入大籮筐裏,最後才收拾繩索。

看戲法的人見他凄涼,況且又見盤上明明擺着仙桃,便只好重重打賞他,連瑜本來看得開心極了,此刻不由也有些心傷,便解開錢袋,拿了一兩銀子放到戲法人的銀盤裏。

戲法人一邊道謝,一邊收銀兩,待收齊之後,卻拍拍籮筐,說,“八八兒快出來謝賞!”這一喊,籮筐的蓋應聲而起,孩子笑盈盈地跳出來,四面作個羅漢揖,衆人見了,只好吶聲喊驚奇不已,賞過了的銀子卻不好再讨回來,又氣又笑,“哎,算啦,好歹吃到了仙桃!”

表演已完,衆人如潮水般散去,連瑜也轉身走了,因戲法徒生轉變,占了連瑜的心思,此刻竟忘記了拉小艾的手,而小艾,因看得太入迷,此時仍在盯着臺上不停收拾的兩人,思索着戲法的奧秘。等回來神來,小艾不見了連瑜,一時着了急,大聲呼喚,“連瑜!連瑜!”

周圍人聲鼎沸,小艾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沒有人回應小艾的呼喊。

連瑜抱着雙手,不停地在想剛剛那個戲法,究竟是什麽在看不見的夜空中操控那根繩索?還有那小孩,明明直接就從空中消失了,如何又回到了籮筐中。連瑜忽然問,“小艾,你說是不是有個我們看不見的人在半空啊?”

連瑜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便又回頭問了句,“小艾?”

連瑜這一回頭,卻忽然發現小艾不在身邊!一時驚慌起來,不由大喊,“小艾!小艾!你在哪裏啊!”

連瑜跑回繩技表演臺,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還站在那裏,小艾卻不見蹤影。連瑜徹底慌神了,小艾對這裏根本不熟,她會去哪裏啊?指不定連回去的路都不知道,要是走失了,或者被拐走了,她要怎麽向家裏交代?

連瑜邊走邊喊,“小艾!小艾!”

小艾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剛剛被人群挾着,身體又嬌小,被動地往人流的方向走去,喊連瑜也沒反應。剛剛一路被連瑜拖過來,小艾根本就沒記住路,等到人群散去,小艾終于能控制自己的方向了,可是卻完全辨不清方位。小艾嘆了口氣,還是先找找吧,只能碰碰運氣了,可是現在要往哪個方向呢?小艾伸出手,轉了個圈,正好對着一座木橋,好吧,就你了!

“小艾!小艾!”,一連小半個時辰,連瑜都沒找到一點小艾的影子。

正在連瑜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一襲靛藍色的長衫忽然出現在連瑜面前。

連瑜擡頭看着來人,面容清俊,笑意溫柔,連瑜瞬間就大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大哥!小艾不見了,我把她給弄丢了!”

宋書怿很是無奈,解下連瑜的帕子,一邊給連瑜擦臉一邊說,“你先別哭啊,小艾又是哪位?怎麽就不見了。”

連瑜哭得一抽一抽的,伸手擦着眼睛,抽着氣說,“小艾是月叔叔半年前送過來的,月叔叔說他也不知道小艾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是請爹爹一定要将小艾當女兒般對待,我看她一直都悶悶不樂的,總是連門也不出,就想着今天帶她出來玩下,結果就被擠散了。”

師父的女兒?宋書怿受到的驚吓不小,但一想月三行事向來不羁,鬼才曉得月三到底有什麽樣的過去!宋書怿也就暫且按下不提,問,“你們在哪裏分開的?小艾是多大的年紀?有什麽特征沒?”

“在東城廣場那裏,小艾和我一樣大,比我要矮一些,特征,啊對了,我把你送我的那個束發的金環給小艾戴上了,應該很好認的。”

宋書怿将帕子還給連瑜,伸手理了理連瑜的頭發,安慰地說,“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現在你先回家,讓永伯叫些家丁過來找,你自己就不要再出來了,就在家裏等,好嗎?”

連瑜終于收住了眼淚,點了點頭,然後在宋書怿的目送下先回了家。

小艾走上一座橋,揚州的橋真多,到處是河流,這簡直就像是個水上城市一樣。

這裏的燈火暗了很多,只有岸邊的人家在門外挂了燈。

這樣較為僻靜的地方,橋頭卻有一個小攤,上面挂滿各式各樣的面具,有個老爺爺守着。

小艾也走累了,就在靠近推子的橋頭欄杆上坐了下來。

守攤的老爺爺看着小艾,覺得有點奇怪,看了一會兒小艾,便和善地問,“小姑娘,外頭街上那麽熱鬧,你卻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啊?”

“我和連瑜走散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了。”小艾雙手撐着頭,回答老爺爺的話。“可是老爺爺,那邊那麽熱鬧,為什麽不到那邊去賣呢?生意一定比這裏好很多。”

老爺爺呵呵呵地笑着說,“我已經老了,擠不動那麽忙亂的地方。”

小艾瞧攤子上的面具,瞅到底下有個面具,和周邊的孫悟空,金豬等面具風格很不一樣,小艾一時新奇,走過去拿了出來,是個紫色的兇惡武士面具,頭上半部分卻是蓮花形狀。

看到小艾拿着的面具,老爺爺有點納悶,“我這裏還有很多別的好看面具,都比這個好,小姑娘你怎麽就選這個了呢?”

小艾雙手舉起面具,笑着說,“您不覺得它看起來很威風嗎?”

小艾退後幾步,帶上面具,飛轉一圈,穩穩站着馬步,擺出出掌的姿勢,“啊啊啊”地低吼,還擺頭晃腦的。

老爺爺看到這一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小艾假裝自己有件披風,很潇灑的甩了下不存在的披風,轉了個身,卻撞見一雙亮如月輝的眸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對面的人說,“你是小艾對不對?”

小艾拿下面具,怔了怔,問,“你怎麽知道我叫小艾?”

“剛剛連瑜告訴我的,我叫宋書怿,連瑜的大哥,你也可以和連瑜一起叫我大哥。”

小艾重複了下話,有點不太确定,“宋書怿?哥哥?”

宋書怿微彎下腰來,溫和地說,“方才連瑜說她和你看完百戲後就走散了,連瑜說頭上束着個金環的就是小艾。”

小艾摸了摸頭上的金環,這個确實是今天連瑜給她戴上的,說原本是有一次大哥回來帶的禮物,還說她戴着好看,就送給她了。

不知怎的,小艾很是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十分儒雅的青年,“那連瑜現在在哪裏呀?”

“我叫連瑜在家等消息,咱們走吧。”

“嗯。”小艾應了,卻忽地發現手裏還拿着個面具,“這個,”

老爺爺連忙說,“那個既然小姑娘喜歡,就送給你啦。”

宋書怿卻從懷裏摸出十文錢來,放到了攤子上,含笑說,“既是買賣,總不能白取,還請收下。”

老爺爺不能推卻,只好收下,“那兩位回去走好啊。”

宋書怿牽過小艾,“小艾,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真不不考慮留個評,好讓我知道你來過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