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赤蘭市下了罕見的暴雨。
雨點劈裏啪啦像冰雹一樣砸向玻璃。
戚舟渡坐在菱格長毛地毯上看着落地窗上連成線的水漣。
這陰沉的天氣讓她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小時候她曾很喜歡下雨，這意味着如果沒帶傘就可以和小夥伴擠在一件衣服下，快快樂樂的跑回家。那時她還很喜歡黑暗，在家的時候常常把窗簾拉上，關上門隔絕所有的幹擾在房間裏看書，那是她自成的小世界，不管媽媽怎麽說都屢教不改。
但後來，她卻越來越不喜歡雨天，不喜歡沒有陽光的日子。
買下這套房子有一點原因是這裏的采光很好，南北通透，陽光能将整個房子都照得亮堂堂，人只要待在這裏，就感覺沐浴在陽光下，從內而外都暖洋洋。
其實不喜歡雨天還有一個原因，那場車禍就是在這樣的天氣發生的。
戚舟渡雙腿屈膝，雙手抱膝，一到這樣的天氣，她就會想起那一天。
她又沒有帶傘，淋了一會雨等到那時候最好的小夥伴，兩人一起躲在她的校服下面，踩着雨水，脖子上的鑰匙碰撞着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一路歡聲笑語，她還在想媽媽今天會做什麽好吃的。
是紅燒牛肉？還是麻婆豆腐？或者麻辣魚。
小夥伴家在四樓，戚舟渡的家在五樓。
那時候還沒有電梯，兩人打打鬧鬧氣喘籲籲的爬上四樓，就看到五樓門外擠了好多人。
“你家要請客嗎？”小夥伴問。
“我不知道，我媽中午沒講呀。”戚舟渡抖了抖校服上的雨水，現在濕答答的，回去肯定又要被媽媽說，可她也不是故意不帶傘的，誰叫老媽不看天氣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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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渡！”
“阿渡！”
......
五樓她家門外擠着的大人們聽到戚舟渡的聲音都看向了樓下樓梯上的戚舟渡。
二叔、三叔、四叔還有其他認識的親戚，戚舟渡被那麽多大人盯着，莫名有些緊張，她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看着大人臉上的表情。
肅穆？憐憫還有......
“娃娃還這麽小一個，以後可咋辦呀...”
“唉，天災人禍。”
“你說我哥我嫂那麽好的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
大人們交談的聲音雖然小，但卻被年幼的戚舟渡都記了下來。
沒了，沒了是什麽意思？
那是戚舟渡第一次感受到心懸在空中蕩啊蕩，上面的細絲馬上就要崩斷，一崩斷下面就是萬丈深淵。
“阿渡，快上來開門。”四叔戚洪柱同戚舟渡說，他看着戚舟渡的眼神有種高高在上的幸災樂禍。
“孩子還這麽小，爸媽就沒了，要不要先不和她說。”
“能瞞的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一下出了這事，這孩子恐怕就只能送到爸媽家了。”
......
七歲的孩子已經很多事都懂了，戚舟渡聽着大人們在上面小聲的交談聲，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她紅着眼睛同小夥伴說：“我先回家。”
之後一手拿着濕漉漉的校服，一手攥在帶着潮意的鑰匙上面。
經過小夥伴家門口的時候她感受着小夥伴家裏溢出的暖意，身體卻愈加冰冷。
大人們讓出條通道來，讓個頭還不高的戚舟渡開門。
明明已經用手将鑰匙上的潮意抹去了，鑰匙卻還是滑，戚舟渡怎麽對也對不進鎖孔。
“來來來，我開。”四叔戚洪柱一把奪過戚舟渡手中的鑰匙開門，連帶着戚舟渡不得不将臉湊近鎖孔，脖子上的繩子勒得她後頸生疼。
還好戚洪柱沒多久就将門打開了。
戚洪柱推搡着戚舟渡往門裏進，一會的功夫原本空蕩蕩的房子就站滿了人。
戚舟渡第一次覺得家裏這麽擁擠，也那麽的空曠。
“要帶她去看她爸媽嗎？”
“還是不要了吧。”
“我去看過了，那場景我看都不行，讓阿渡去......”
“唉...怎麽就出了這麽個事呢！”
......
戚舟渡看着木質沙發後挂着的全家福，照片裏的她、爸爸媽媽都笑得很好看，她們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戚舟渡站在客廳中央默默淌淚，家裏能坐的地方都被大人們占據，一會的功夫刺鼻的煙味就籠罩了整個房間。
戚舟渡吸了兩下鼻子，刺鼻的煙味嗆得她咳嗽起來，臉憋的通紅，連帶着眼眶中的淚撲簌簌往下掉。
“媽和爸說他們一會就到，讓我們再等等。”
“等到什麽時候啊，我今晚的晚班可耽誤不得。”
“快了快了，這孩子估計只能先交給爸媽了。”
......
戚舟渡用濕漉漉的校服蒙住眼睛，冰涼涼的觸感與溫熱彙合，讓她的眼睛也逐漸冷卻。
這些大人讨論着她今後的去處，卻沒有一個人過來問問她。
秦初夢從樓梯上下來，一眼就望到了戚舟渡，她頭抵在窗戶上，眼睛低垂，依稀能看到掉落的水珠。
低沉、落寞、頹唐。
秦初夢放輕腳步走進戚舟渡，感受着她周身的氛圍，和平時都不一樣。
明明是外面在下雨，秦初夢卻覺得此時的戚舟渡被打濕了。
整個人由內而外都濕漉漉的。
秦初夢坐在戚舟渡的身邊，伸手碰了碰戚舟渡的手背，原本溫熱的手此時格外冰涼。
“冷嗎？”秦初夢問，她關切的看着戚舟渡。
戚舟渡恍若才發現秦初夢的到來，她下意識的扭轉手拉長袖子抹了一把眼睛，低着頭甕聲說：“不冷。”
“你...怎麽了？”秦初夢猶豫着問。
戚舟渡伸手在窗上随意畫畫穩定情緒，但這并沒有什麽作用。
她想起秦初夢的身世，擡眸問：“你說，他們會想我們嗎？”
秦初夢怔怔的看着戚舟渡，她長長的睫羽上挂滿淚珠，那水汽透過空氣直沁進她心裏。
“誰？”
“爸爸媽媽。”戚舟渡頭擱在膝蓋上，一手摟在大腿側邊，一手揪着菱格長毛地毯上的毛。
秦初夢的腦中忽然閃過爸爸媽媽的臉，她看向戚舟渡。
原來，原來她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