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平常的授課之所安靜的像一潭死水。

一切的起因都在許仲容和許盈,其他人面對這兩個人的對峙,誰都不敢說什麽,甚至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許盈一句‘便是要動家法,也是要有道理的。過去對家中子弟動家法,一般是什麽緣故,總不會是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就要家法伺候了罷’出口,只讓許仲容聽到了其中嘲諷。

說實在的,如果許盈和他只是普通的師徒關系、長輩與晚輩的關系,那這句話是輪不到他來說的!

別說是這個時代,哪怕是一千多年後的現代,很多老師、長輩對學生、晚輩也有着極大的權威!這種權威可以讓他們一些不那麽有道理的話也必須得到貫徹。這種事,輪得着許盈一個做學生、做晚輩的來質疑?還有沒有規矩了!

不管老師、長輩有沒有問題,這樣的學生、晚輩肯定是先犯錯了。

這就像是古代的一條法律,做人兒女的不可以去官府狀告父親,哪怕是父親真的犯了法!狀告父親的兒女是要跟着判刑的,而這條法律理論依據是儒家的‘親親相隐’。

很沒有道理,但堅持這些東西的人總能說出自己的一套‘道理’!還很能引經據典、自圓其說呢!

但許盈和許仲容的關系又沒有那麽簡單,許仲容表面上是許盈的老師,但他在汝南許氏已經是很遠的一支分支了!對于許盈這樣的嫡支,長輩的身份其實是沒什麽用的。嫡支子弟或許會為了聲名着想做做表面功夫,給予一些尊重,但旁支只要是稍微聰明一點兒就會主動放低身段,不會讓嫡支子弟‘為難’。

而他現在多的一個‘老師’身份,說實在的,之所以會選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看重他身份低微,同時又是許盈族叔。前者決定了他即使跟在許盈身邊,也不至于能夠反客為主,這可是遠離家族、千裏之外,有些事許勳不得不防。

他是讓許盈南下成為家族亂世之中一個保險的,更重要的是成為自己這一脈的保險!到時候如果讓人反客為主摘了桃子,枉為他人作嫁衣裳,那肯定是不願意的。

後者又決定了讓他做許盈的啓

蒙老師不至于太掉面子。

身為父親,許勳肯定希望許盈能一直有名師教導。這不僅僅是有助于許盈學習,同時一個有名的老師本身就能提供大量的人脈和聲望——但在沒得選的情況下,選一個同族長輩也不至于掉價。

畢竟,這年頭讓族中長者教導子弟啓蒙之事,這在勢族之中也很常見。

許仲容随許盈來豫章,表面上他是許盈的監護人。但一些地位高些的奴仆都知道,這只是名義上的...若許仲容真的亂來,他們是很可能‘不聽話’的!

所以,即使許盈說了這樣的話,也算不得什麽,至少此時在場的其他人覺得他這話沒問題。

大家一開始預設的立場裏,許仲容和許盈就不是正常的師生、長幼。如果說許盈真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許仲容要教導他,那大家或許不會覺得有什麽。但現在這種情況,大家站隊就很微妙了。

事實上,許仲容吩咐僮兒去請家法...他這個僮兒是他的随從,他說話是聽的,立刻就跑出去了。但半天都沒有請來所謂的家法,可想而知是下面的人在敷衍——這些許家來的奴仆不一定真的如何忠心于許盈,除了許盈身邊的心腹,他們很多在豫章以前也沒見過許盈。

但是,他們對許仲容就更沒有所謂的‘忠心’了!

許仲容要對許盈動家法,就算是有過硬的理由,他們也要猶豫,更何況說不出太大的道理!這種事,做了不見得有好處,不做卻是能少一件麻煩...大家樂得按兵不動。

也不是直接拒絕,就是找各種理由推脫呗。

行家法的奴仆生病了!換個奴仆來?那可不行!行家法這樣的事也不是随便誰都行的,換個沒經驗的不知道輕重,真的把小郎君打出個好歹來,那如何交代?

再不然,‘來了來了,這就請家法,稍等...’,一會要把家法請出來,一會兒要按規矩告神,一會兒突然哪個人鬧肚子了...反正就這樣拖着呗。

許仲容就算知道這些人在敷衍他,那又能如何呢?在他南下的時候他就沒有獲得處理這些許家奴子、婢子的權力!許勳讓他來,也只是輔助許盈,若許盈真有什麽亂來的,他可以阻止,但僅此而已了。

又不是讓他真的做許盈家

長,成為東塘莊園實際的主人的。

久等家法不來,再加上許盈的話,這就将許仲容逼到角落了。他本可以行使老師和長輩的權威,不管許盈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就因為他的不尊敬罰他...此時卻不能了,他只能按照許盈所說‘不教而誅謂之虐’,真的從道理上壓倒了他,這才能罰他!

這個時候都不指望能動家法了,只是普普通通地罰,也算是挽回了面子。

臉上陰晴不定了一番,許仲容忽然嘆了口氣,語氣不再如之前一樣強硬:“你這孩子怎麽如此不聽教呢?伯父雖不是什麽天縱之才,卻也是踏踏實實讀了許多年書的,又在外交際往來多年...這些道理難道不比你懂?”

“如今世道,玄遠之學是顯學,這總是不錯的罷?一人或許有錯,難道這麽多人也一點兒道理不懂,錯把瓦礫當珠玉?”

許盈并沒有因為許仲容态度的急轉直下就如何,依舊神色沉靜:“伯父這話說的沒道理,若真的信的人多了便是對的,那倒是可笑了——鄉野之間多的是愚夫愚婦,好多人連田地裏的蝗蟲不能傷,傷了便要得罪‘蝗神’這種無稽之談都信呢!”

“這如何能比?”許仲容支支吾吾了兩句,這才像是想起什麽了一樣道:“你也說了,那不過是愚夫愚婦,可是玄遠之學,學的人無不是當世大才!海內皆有名望之輩!”

“哦...”許盈卻不會因此詞窮,當即道:“那就更沒道理了!說這話之前,伯父想過如今中原時局麽?”

許仲容一時沒反應過來,不懂許盈為何如此說。

許盈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只是稍稍停了下就道:“時局板蕩,天下大亂,如今再看朝局,正是一地雞毛!外面多的是胡人小朝廷——所謂的有識之士、才俊謀臣也多的是投他們的!所以,這就是正理了?”

在民族大是大非上,不管心裏怎麽判斷,表面上都不能承認那些‘投敵叛國’的家族和個人是正确的。

是的,或許他們有自己的理由,比如自己家郡望所在被五胡或地方軍閥割據,形勢比人強,他們也沒辦法。又或者,他們也可以說自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當今天下怎麽看大周都不像是很有氣數的樣子

,自然是良禽擇木而栖喽!

其他人心裏也不見得會真的覺得這些人是國賊之流。

但是有些話就是這樣,心裏可以想,嘴上不能說,這是底線。

許仲容也不可能說這些人做的對...甚至很難否定這些人屬于有識之士、海內名人。畢竟,即使是他們已經‘叛國’的今天,他們的名聲也沒有真的敗壞——大周內部在政治上批判他們沒問題,但政壇之外又是另一回事了。

勢族們也看的很清楚的,如今時局變化很快,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而且勢族與勢族之間互有牽連,今天真的搞對立搞到一點兒餘地都不留...誰知道今後會不會自己打臉!那樣反而不能進退自如。

許仲容很想說‘你知道什麽,就敢這樣大放厥詞’,但他知道不能說!有些東西沒法說,而且說出來也沒用。許盈真的擺出大義凜然的樣子,他也争不過啊!不管怎麽說,道理已經站在人家那邊了!

半晌,他只能道:“不是這樣說的,不論如何,這些東西是要學的,不然将來你出去與人交際說什麽呢?”

這其實已經接近于認輸了...許仲容當然不想認輸,但是他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也分不出什麽條理來。這種情況下,他只想快點兒結束這場辯論,然後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但許盈似乎沒有看出他的服軟,聽他這樣說,輕輕道:“我如今年幼,說這些尚遠,還是學些經世致用的經學是正經道理。不然學些虛浮東西也不過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反而讓人贻笑大方了——就算是倡導‘玄遠之學’的名士,之所以能得世人敬重,也是因為他們于經學之上本就出衆!”

即使這個時代儒家經學已經沒那麽強勢了,但這依舊是正統主流。而如果想要在正統主流上開拓自己的領地,那就必須要在這上面做的好,不然如何能讓其他人信任。這就像是真正的抽象派大畫家,他們寫實畫往往也很好,功底極其出色一樣...還真以為随便扭扭曲曲地畫幾筆就值大錢了?誰都不是傻子!

“伯父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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