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小兒心思古怪不饒人!旁人誇他年少寬厚之類,都是被他騙了!”
對于自家郎君的話,僮兒面露一絲尴尬,他還有一半的話沒說呢!現在郎君這樣說了,他是接着說不是,不說也不是。
“信裏說了什麽?”許仲容憤恨幾聲之後又問。
僮兒還真打聽到了這個,原本不知道該不該說的,這個時候也不必糾結了。只能盡量簡短道:“奴子買通了送信的部曲,倒是看過了信...只不過、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吞吞吐吐做甚!就算信裏說了什麽不好的你也只管說,這些事我是早已心中有數的!”許仲容催促了一聲。
僮兒心裏叫苦,嘴上卻只能應聲,道:“那信只不過是小郎君家信,向仆射大人、夫人問安,又說了些日常瑣事,然後不過就是氣候變化、吃穿日用之事,別的就什麽都沒有了。”
至于許仲容想象中的告狀,那是一個字都沒有的。
這對于許仲容來說當然是好事,但因為他之前的說法,此時難免尴尬。但尴尬也就是片刻不到的功夫罷了,很快他就重新端起了主人的架子,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揮了揮手:“既然如此,你便下去吧!”
僮兒如蒙大赦就要走,然而才轉身走到門口就被許仲容叫住了:“等等,你且等等,将這封信拿去,一同捎到洛陽去!”
許盈的家書可以隔一陣送一回,時常和家中保持聯系。但許仲容的情況就不同了,他自己帶的人手有限,想要送信去洛陽就只能沾許盈的光——這個時候又沒有郵局,天南地北的一封信,想要傳遞是很難很難的!若沒有熟人恰好要去遠方可以稍帶,幾乎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寄信。
僮兒心裏覺得自家主人有的時候确實‘小肚雞腸’了一些,其實許盈小郎君絕沒有主人平常說的那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有的時候比主人們還要看的清楚,因為做主人的彼此之間還會有遮遮掩掩,但主人對着奴仆卻是少有那些虛僞矯飾的。
事實就是,很多人都想去許盈身邊侍奉,不只是因為他是小郎君,也是因為他人好。
不過,這種話僮兒也就是在心
中想想了,可不敢在許仲容面前顯露出一絲一毫。
信件被送到了部曲那兒,只等這幾日和其他東西一起送到洛陽去。只不過許仲容沒想到的是,他的所作所為早就落到了某些人眼裏,而他做過的事也該輪到他來受着了——他還只是讓僮兒偷看了許盈的家信,而他的信直接被拿走了!
“看看他這書信,倒是大義凜然!如今才知道他有這份文采,能夠信口雌黃!”裴慶抽出信件一目十行,讀過之後就扔給了羊琮:“只不過這人德行還不如王夷甫呢!王夷甫尚且淪為笑柄,更不要說此人了!”
王夷甫可是勢族領袖之一,想當年他在世的時候,身居高位不說,世家大族子弟無不學他,一時之間名聲冠蓋海內。但王夷甫這個人本質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光鮮,從大是大非上來說,他當政時一點兒不考慮國家未來,只專注于保存家族和自身。從私德上來說,他說話又很随便,經常對自己說過的話反悔,落得一個‘口中雌黃’的名聲。
雌黃是一種淺黃色顏料,經常是在寫錯字的時候塗上去,用以修改。
王夷甫在世的時候還好一些,位高權重麽,大家也不敢随便說什麽。前幾年他死在了胡人手上,而且死的很不名譽,之前被壓制的聲音就大了起來。
羊琮也掃了一眼許仲容的書信,剎那間已經心中有數。
許仲容的人想要買通送信的部曲,打聽一點兒消息,看一眼許盈的信,這已經是千難萬難了。但換做是羊琮來做這件事,就算是要拿走許仲容的信,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如今信件到手,羊琮随口道:“既然已經知道許明德之心,便不用留手了。”
許盈沒有想到的事,他們替他想到了;許盈做不來的事,他們替許盈去做。
裴慶‘嗯’了一聲,顯然已經心有成算。于是展開一卷皮紙,拿起一管毛筆,蘸了蘸墨汁。不過略一思索,已然以羊琮的語氣一氣寫完了一封信。
至于許仲容的信,倒也沒扔,而是裝好之後又送了回去。
信裏面說的也很簡單,裴慶只不過是以羊琮的口吻寫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一些事——沒有直接告狀,只是說見到許仲容教授許盈一些玄遠之學
,覺得有些不妥。然後又說自己身邊有個謀士,也是勢族子弟,人品才學俱佳,相比起許仲容來說可能是個更好的老師人選。
就像是個擔心晚輩不學好的長輩一樣。
裴慶寫的這封信自有羊琮身邊親兵送去洛陽,這一路比部曲還要快,畢竟部曲這一路去北方還帶了一些東西(都是東塘莊園的特産,倒不見得是洛陽許家缺這些東西,只是許盈身為人子,略盡心意而已)。這也就是說,裴慶的信件會先一步到達洛陽許勳手裏。
羊琮對許勳有一些了解,別的不說,這位許氏家主顯然不是什麽傻的...不可能這都品不出意思。
事情到此就好了,剩下的就是安心等待——只不過這一等就等的有些久了...畢竟一去一來的,以此時的行路速度,哪怕是沒有意外,也有的等了!
等到送信的人返回,這個時候已經是正月了!
呵氣成冰的時候,誰都不願意出門,東塘莊園顯得比其他時候都要安靜,只偶爾有掃雪的仆人有條不紊地工作。就是這個時候,忽然有人來報,去洛陽的人回來了!
許盈聽到了這個消息,羊琮和裴慶聽到了這個消息,許仲容自然也聽到了。
只不過不同于許盈平平淡淡,只是想要快些看到洛陽家信,裴慶和許仲容卻是沒那麽淡定的。裴慶想要洛陽帶來讓許仲容滾蛋的消息,許仲容則根本不知道裴慶和羊琮做了什麽,寄希望能就此獲得更多的權力,許盈再也不是問題。
随同洛陽家信一起送到的還有一些財貨,許盈知道這都是家裏轉移的財産,是保管在東塘莊園的,也沒太放在心上,只讓人清點核對一番就收進庫房。倒是隊伍裏某個陌生的面孔讓他更加驚訝——雖然陌生,他卻是認得這個人的。
許肅,從輩分上來說,算是他叔爺!早些年也常為家裏辦事,不過這幾年精力不如前,就帶着家小回汝南去了...許盈只在祭祖時見過他一次。事實上,如果許盈是一個普通孩子,對于這樣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恐怕早就忘了。
“叔爺!”許盈連忙行禮。
這位面容和藹的老人卻擺擺手:“自家人,玉郎不必如此多禮!”
互相見過,又敘了些禮,許盈這才知道這位叔
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按照他的說法,是他年紀大了,大夫說了最好在安靜祥和之地養老。又想到許盈一個孩子在豫章也沒人照應,變幹脆和家主說來豫章。
當然,這也只是個說法而已,這種話即使是這方面不那麽精明的許盈都不能騙過...且不說早幹嘛去了,怎麽這個時候到。只說現在東塘莊園還有一個許仲容呢,什麽叫做許盈在豫章沒人照料?
許盈沒有直接将心底的疑惑說出來,在這個時代生活,他已經學會了少說話!特別是在自己還不清楚情況的時候更要按兵不動,多看看情況再說。
而就在此時,許仲容也到了。許肅笑呵呵道:“仲容來的正好!王功寫了信給你。”
‘王功’是許盈父親許勳的字。
不明白這位長輩怎麽來了,許仲容只能有些猶疑地接過信:“侄兒回去再看——叔父此次來豫章,是為了押送財貨麽?”
“倒不是為了這個...押送財貨多我一個老頭子也沒什麽用。”許肅依舊是笑呵呵的:“你先看信、看信,信讀完了,叔父才好與你說事兒。”
許仲容滿腹狐疑地拆開了信件,他本來猜測信件裏說的是讓他管束許盈,給他更多權力的事。便一邊拆信一邊對許肅道:“叔父,我如今才知為人師者殊為不易,哎!玉郎聰明是聰明,只是他這樣的聰明孩子犯起渾來才更讓人頭疼呢!”
“哦,是如此麽?”許肅神色微妙,搖了搖頭:“叔父倒不這樣覺得,玉郎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好孩子了...這樣的孩子你都教不了,如今看來王功讓你回去也是有理——回去了,也就不用受這份罪了!”
信被展開,許仲容才看了一個開頭,便因為老人家的話分了心。一開始是有些不明所以,然後就是大驚失色:“叔父,您這話是何意?”
“蠢材!正是蠢材!”此時有人人未至,而話音先到,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停在門口,不是裴慶和羊琮又是誰!裴慶定睛看着許仲容,嘆息道:“明德為何如此不通?這不是明擺着了麽!”
你可以滾蛋了,接下來歸我表演了!
作者有話要說:從今天開始就會開始多更了,希望大家繼續支持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