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處理完了紙的事情,又到了新一天上課的時間。許盈走出內室,見幾個書童已經等在外面了,微微向他們點了點頭。

大概是許盈走出來時也沒人知會一聲,他們還保持着之前的樣子——打呵欠、揉眼睛,甚至有人靠在一邊的梁柱旁打盹兒。其實考慮到許盈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上課的時間不能說很早,至少沒有雞鳴即起的規矩。

古人又沒有各種耽誤睡覺的娛樂,就連燈油都很吝惜使用,一般都是早早睡覺。按照道理來說,這個時候起床,不應該如此困倦才對。

但事情也要分開來說,即使是古代也多的是課堂上打瞌睡的學生,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比如今更早的春秋戰國時期,孔子還批評學生宰予‘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這大概是孔夫子通部《論語》中批評弟子最嚴厲的話了。

原因正是‘宰予晝寝’...白天該學習的時候睡覺。

可見,白天打瞌睡并不會因為古代夜間娛樂活動少而絕跡。

更別說和許盈一起讀書的書童往往年紀在十歲上下,正是渴睡的時候。就算是晚上睡足了,這會兒早起也是困的。

所以許盈對于他們的失禮并沒有說什麽,假裝沒看到一樣走了出去...後面的書童也習慣了許盈的寬和,略微尴尬之後就像沒事人一樣跟上了許盈。

此時裴慶已經先一會兒到課堂了,見許盈比自己到的遲,倒也沒批評。只是讓許盈背誦完昨日所學,然後又上交了功課——不只是許盈要交功課,陪讀的書童也是要交的。他們雖然是‘陪太子讀書’,卻也不是一點兒負擔沒有,就算是為了營造出整個愛學習的氣氛,也應該對他們有個基本的要求。

這些功課不止一樣,此時都分門別類地壓在了裴慶面前的長案上...這大概也是幾個書童早上精力不濟的原因之一吧。雖然放課的時間不算遲,但回去之後還要完成功課呢!許盈覺得基本的功課很簡單,很輕松就解決了,他甚至還有很多額外的功課要完成。可不是人人都是他,‘同學們’哪怕是最簡單的抄寫任務,也會因為不熟練等原因而效率很低,更別提別的了。

裴慶

并不着急翻閱這些作業,而是照常開始給許盈講《論語》。

到了這個時候,就很容易看出下面學生的差距了。許盈的認真是不用說的,一方面他基礎好、理解能力強,學起來相對輕松。另一方面他是帶着自己的目的讀書的,人在有目的的時候總能夠忍受更多、更加努力!

相比之下,其他書童就是另一個樣子了。此時大都忙着和瞌睡做鬥争,盡量不要在課上睡着,至于聽課的效率,只能說慘不忍睹。

他們倒也不是真那麽渴睡,在早晨一會兒過去之後,他們的精力還是不錯的。不過課上越來越艱澀的內容太具有催眠作用了,這就像是一個明明不困的人,讀一本超級無聊的書,看一部非常沉悶的電影,一會兒瞌睡自然就上來了。

學習這東西,懂的人可以越學越精神,一知半解或者不懂的人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但在幾個書童之中還是有一個吳軻是例外,和別的書童不同,他對于往許盈跟前湊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來做書童幾個月了,甚至沒和許盈說過幾句話。但是在讀書這件事上,他下的功夫就深的多了。

倒不是想要通過讀書改變命運什麽的,他壓根兒就沒想到那麽多。而且他也相信舅舅郭虎和他說過的,奴仆之身,除非是天縱奇材,不然的話讀書又能讀出什麽來呢?這不是悲觀,而是足夠現實。

對于現在的吳軻來說,真的只是覺得讀書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單純地喜歡這個。在他過去,他從沒喜歡過什麽,這是第一次。

他在讀書上花了很大功夫,而他的努力也有回報,至少此時他是幾個書童裏唯一跟得上許盈進度的人...畢竟之前的許仲容也好,現在的裴慶也罷,他們教導的對象嚴格意義上一直只有許盈一個而已。

許盈能夠接受的進度就是他們的教授進度,至于書童們覺得太快或者太慢,那就不是他們會考慮的事了。

課上到一半,又是課間誦讀。趁着這個時候,裴慶這才慢悠悠地批閱起許盈的功課來。

許盈的功課其實沒什麽好說的,他是個聰明孩子,也不像普通小孩子一樣貪玩兒、沒有自制力。所以每次功課都是完成的又好又快,質量相當高,屬

于挑不出錯處的那種。

裴慶特別看了看許盈的書法功課,心裏很有些贊嘆。雖然他嘴上不說,私下卻是和羊琮炫耀的——如今臨川的親王府已經修繕完畢,羊琮再沒理由留下,已經于半月前包袱款款離開了。他要和羊琮炫耀什麽,要麽讓人帶信,要麽就找空閑的日子行舟半日,匆匆見一面。

這樣麻煩,也虧他有那個閑心!

許盈的書法還在練習階段,不過是寫寫楷書而已,但已經顯露出風骨了。裴慶是有見識的,自然看得出其中與當下任何大家都不同的氣度,應該說隐隐有自成一派的味道。

這不是水平的問題,這個時候許盈的書法很難說什麽水平,而是其中一份骨架氣度就是不同!

和許盈的功課賞心悅目不同,其他書童的功課完全是另一個層次的東西,即使他們算年紀都比許盈要大一些來着。不過,裴慶也沒有因此敷衍批閱工作,對書童有些要求,這是為了學堂的氛圍,同時也是裴慶的責任心使然。

雖然這些書童是陪許盈學的,對他們未來的成就沒有任何要求,甚至他們算不得裴慶的學生。但現在既然也受他教導,他就不可能真的一點兒不管。

只是看着看着,難免生氣,當即叫起了功課做的特別差的書童:“你倒是聰明!可惜聰明不用在正道上!讓汝練大字,這是什麽東西?”

練好的大字直接被摔在書童跟前,許盈作為最靠近老師長案的學生,此時看的分明——通篇大字全都是筆畫少、字形簡單的字。雖然說是一天練三頁大字,一頁不差,但這也是不折不扣地偷懶取巧了。

這讓他想起了上輩子讀書的事,小學時要練硬筆書法,他們學校練的是《千字成》。每個月交兩本練字本,而很多人就是臨到收練字本的時候趕作業...取巧都練字帖前幾張,不是拼音,就是最簡單的幾個字。

古往今來,偷懶取巧的學生似乎就沒有變過。

裴慶自己是不會親手體罰學生的,他一般都讓自己的僮兒動手。僮兒動手打了十下手心,他這才揮揮手,讓這個書童今天就專門站着聽課。

這個變故弄得課堂上噤若寒蟬,剛剛的誦讀聲都消失了,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

己...但好在之後再也沒有誰被拉出來斥責。

不過,這也給書童們都敲了個警鐘,再沒人敢在這種事上取巧、耍小聰明了。

裴慶将數份功課翻到最後一份,輕輕點了點頭,這個他還算滿意——這是吳軻的功課。

吳軻的功課不功不過,但考慮到他以前沒什麽基礎,現在又要跟許盈的進度,要是一般的小書童恐怕早就跟不上了!他現在能夠有這樣的表現,本身就說明他很不錯了。要麽十分聰明,要麽十分努力,再不然就是兩者兼而有之。

這樣的孩子可并不多見,這些個書童中有一個,都足夠稀罕了。

裴慶在吳軻身上多了一份關注,一個是确實惜才,另一個也是為許盈着想...雖然現在談這些還早,但他确實已經在為許盈謀劃了。

這個吳軻從現在開始培養,将來很大概率能夠成才,這就是一個心腹班底!

等到這一日課畢,要放課的時候,裴慶特別道:“明日起,吳軻換坐在此處。”

他指的是許盈右手邊的位置,這個位置更接近講課的老師,也更接近許盈...不管怎麽說都比吳軻之前角落裏的位置要好。要知道之前為了自己的位置更接近許盈,這些書童內部也是有過你來我往的!

吳軻有點兒意外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不過在其他人看向他的時候他并沒有做出別的反應,而是按照書童該有的樣子,非常驚喜地應了下來。

許盈眨了眨眼,慢慢收回了目光...他并沒有太過關注身邊的書童,倒不是他被此時的尊卑觀念洗腦了,而是他太忙了,光只是忙着用功讀書就沒有太多時間幹別的了。再者說了,他就算主動表現地很平易近人,這些書童恐怕也很難和他如同學一樣相處。

但對于吳軻,許盈一直是有一定印象的——他說不出其中的緣故,明明吳軻和別的書童相比,除了功課更好一些也沒有別的太大不同,但他就是覺得吳軻是個和別的同齡人不同的孩子。

這就像是成年人看小孩,除了極少數外,小孩子的異常其實都能被成年人收在眼裏。就算說不出哪裏不對,也會直覺有些別扭。

現在許盈看吳軻就是如此...他覺得,吳軻可能不是真的想笑的。

很多時候他是笑容燦爛的,只是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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