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沈檀沒聽出話裏的不對勁嗎?

不至于。

但她知道如何選擇利弊。陸鶴然一旦下車,就意味着她還要和老板單獨相處數分鐘。比起這種未知的尴尬局面,她寧遠早一點從車廂裏逃出來。

兩棵回頭草,她更喜歡幹幹淨淨,茁然生長的那棵。

車子駛過十字路口,停在綠化帶旁。

陸鶴然從右側車門下車,站穩後特意放慢腳步。

他聽到那個被她成為老板的男人低聲說了幾句,話是對着沈檀說的,只不過不巧,剛好一輛灑水車呼呼啦啦地過去,蓋住了所有聲音。

沈檀拎着包下車,與車裏的人再一次客套地告別。

直到車子緩緩駛出數十米,她才轉身:“走吧,去藥店。”

“你其實不用下來的。”有人得了便宜還賣乖,“今天天很熱。”

沈檀不理小狗的事後諸葛,率先推開藥房的玻璃門進去,蹲在貨架前找了一圈:“我之前用過這個牌子,沒什麽刺激性,應該可以。”

說着,她又問迎面而來的藥劑師拿了一瓶500ml的生理鹽水,“回家先用這個沖洗,沖洗完再滴眼藥水。有事及時打我電話,知道了?”

陸鶴然照單全收,“知道。”

不知怎麽,陸鶴然想到了她說的那句“我平等地關心每一個帶過的模特”。

套用到此時此刻,就不太美妙了。

Advertisement

滴滴幾聲,掃碼槍掃過商品條碼。

營業員在收銀機上噼裏啪啦敲了一通,擡頭:“醫保還是——”

“他剛才為什麽叫你檀檀?”

兩句話重疊在一起,沈檀掏手機的動作微怔,而後無視了後一句:“醫保,謝謝。”

陸鶴然抿了下唇,沒說話。

等到拎着塑料袋走出藥房大門,他躊躇再三,還是沒忍住:“他剛才叫你檀檀。”

這次是陳述句。

如果說前一句更像打翻了醋壇的質問,下一句就變成了因為陳述某件令人不爽的事實,而顯得委屈巴巴。

之所以理解成委屈,是因為沈檀從沒見過面對自己也攻擊性極強的陸鶴然。

她把塑料袋遞過去,“名字就是用來喊的,有什麽不對的?”

“你這麽想?”陸鶴然蹙起眉。

“那不然呢?”沈檀回,“我總不能當着我老板的面指着鼻子反駁吧?”

陸鶴然頓了頓,“所以,他這麽叫你是因為他是你老板,你拒絕不了。對嗎?”

“嗯?”

沈檀還沒想通他這麽問的關竅,忽然見他嚴肅地指了一下腳下臺階。

“注意看路,檀檀。”

男生漆黑的眸底映滿了夕照和她,慢悠悠地問:“你不反駁我的原因又是什麽?”

沈檀欲蓋拟彰:“我沒來得及。”

“是嗎,檀檀。”他越叫越順口起來。

沈檀深吸一口氣,眼皮一個勁地跳:“你幼不幼稚啊,陸鶴然。”

一擡頭,雙方都在彼此的瞳仁裏看到了自己。

沈檀壓下心頭異樣,故意用嚴肅的語言訓斥他,“看什麽看,眼睛都不好,還在這耍橫。”

看吧,和他在一起她的狀态才是正常的。

陸鶴然笑了下:“原來你管這個叫耍橫。”

沈檀沒忍住,扯了下嘴角,随後問他:“藥也買了,你能自己回去麽?”

“應該能。”陸鶴然心思微動。

好像是不滿意這個答案,沈檀拔高聲音:“應該?”

這次陸鶴然很坦誠,正兒八經道:“我能的。姐姐。”

在他離開之前。

“打個商量。”沈檀伸手拽住他。

如果不出意外,她想商量的應該是——

“我知道你想商量什麽。”陸鶴然貌似為難地說,“不叫姐姐的話,那我就叫檀檀了。”

拽住他的手瞬間松了,沈檀內心冷哼:“……當我沒說。”

這副表情,是允許的意思。

搞不清是愉悅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陸鶴然往回走的路上都在想,今天到底于他來說是個什麽日子。他們相處得很好,他該愉快的。可是某個男人的出現,又讓這一天顯得沒那麽值得慶祝。

就像吃到了非常合胃口的菜,可是見底的時候看到一根頭發絲兒。也像好不容易謄抄完一篇急需發表的論文,蓋上筆帽前落了一滴墨點。還像拼完一座步驟繁瑣的巨型樂高,欣賞時發覺身邊還有一個多餘的小零件。

破壞力沒那麽強,但又頑固在胸口,時不時地堵那麽一下。

堵着的還有一件事。

陸鶴然看到自己的微信號,那個為了加上她而特意申請的、末尾是一堆亂碼的微信。其實嚴格來說并不是亂碼,是他情急之下随意打下的,gytt,勾引檀檀。

她從來沒發現是吧?

不過沒關系,這件事本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給她取的愛稱被別人優先占用了。這件事才讓人深惡痛絕。

第二天下午,陸鶴然在研究所接到電話。

昨天高爾夫球場的工作人員跟他說,“陸先生,你是不是落了鑰匙在我們球場?”

翻了翻挎包,放在內兜的鑰匙确實不見了。

這串鑰匙上有兩把,一把是家門鑰匙,但因為他習慣使用指紋,鑰匙變得可有可無。另一把是研究所的,今天到的時候師兄已經提前到了,不需要他開門。

大概是昨天匆忙,落在更衣室了。

和對方約好去取鑰匙的時間,陸鶴然才從所裏出發。

本來取鑰匙是件很簡單的事,他卻在昨天的球場,和昨天的人不期而遇了。

彼時對方剛卸了球杆,在和身邊一位上了年紀的男人談論晚上宴席。陸鶴然經過時,他剛說完一個星級酒店名字,中間短暫地停了下:“抱歉,碰到熟人了。我過去打個招呼。”

陸鶴然取了鑰匙往回,腳步不緩。

熟人?必不會是自己。

沒想到剛走到門口,那人已經快步追了上來,和煦地叫住他:“小陸,我這麽叫你可以吧?”

別人這麽叫都沒事,被一個潛在情敵叫“小”,确實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陸鶴然沒什麽表情地回頭:“你是?”

“這麽快就忘了?”男人溫和地笑,“昨天我們還坐一輛車回去,和檀檀一起。”

又來了,這種讨厭的感覺。

陸鶴然平靜地喔了一聲:“是有點印象。”

說完,他便閉上嘴,沉默地看着對方,想看看對方還有什麽花樣。

他察覺到對方同樣在用審視的目光看他,良久,才繼續保持虛僞的笑對他說:“以免你再忘記,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吳深,TRE的老板,也是——”

“我知道。”陸鶴然打斷,“也是檀檀的老板。”

微妙的火花在空氣中碰撞了一下,氣氛陡然安靜。

麻雀低空掠過,一向叽喳的小鳥也嗅到了危機,沒發出一點聲響。

“昨天沒來得及問你。”吳深單手抄在兜裏,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是工作太辛苦了,哪裏不舒服嗎?”

竟然有人虛僞到如此地步。

陸鶴然不解,明明前一刻他已經嗅到了硝煙的味道。看起來是個難纏的對手。

他壓下不耐,“小事情,已經沒事了。”

“哦,這樣。”老板忽然說,“你簽TRE不久,或許你不太清楚經紀人這個職位該做什麽,不過既然你說了昨天是小事,那下次其實可以不用麻煩檀檀。”他加重稱呼,似笑非笑道:“畢竟經紀人每天的工作行程很滿,如果每個模特都需要她——”

“她現在只有我一個。”陸鶴然道。

“沒錯,她現在确實暫時只帶你了一個。”老板點頭,“但太多私事壓在她身上,也會加重她的負擔。不是嗎?”

陸鶴然油鹽不進,淡聲:“如果她真覺得負擔重,昨天就不會跟我一起下車了。”

兩人都是精準的射手,互相知道對方痛點。

老板嘴角的笑意短暫地凝固了幾秒,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年輕人。”

陸鶴然不語,低頭掏出手機,打開打車軟件。

在尋找附近空車的等待時間,他聽到那個讨厭的聲音繼續說道:“檀檀到TRE之後帶過的年輕男孩兒不少,也有幾個像你這樣的。畢竟她長得漂亮,對人也溫和,我可以理解。”

如果說前面還只是在沉靜的海面撥蕩漣漪,那麽後面那句就像投入了一枚魚雷。轟隆震蕩着,在水下炸起巨大的狂亂浪潮。

對身世相仿的人的遭遇,因為感同身受,同情地說一句我可以理解。

還有。對愛人被頻繁追求的經歷,因為深知她優秀,無奈地說一句我可以理解。

總之同一立場,或是覺得自己已經親密到可以代替他人立場的時候,才有資格說出這句話。他想表達的顯然是後者。

陸鶴然很難不讓自己沒有情緒波動,如果可以的話,他緊握的拳頭已經要落在對方臉上了。一向被他引以為傲的冷靜正在無底線地潰敗。

如果不是她的老板話太多,自己揭了自己的短……

“從她一進TRE,我們就認識了。對她,我多少還是有點——”

後門的話不需要再聽清。

他的冷靜拼圖似的,正一塊塊回歸原位。

從她進TRE就認識算什麽,他和沈檀的故事還要更長遠一些,足以追溯到——

陸鶴然露出無聲的勝利者姿态:“她沒說過嗎,我們高中就認識了。”

長久的沉默下,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

可是當出租車按着焦躁的喇叭朝他駛來時,他在陣陣嘈雜裏聽見她的老板輕蔑地笑了笑,問道:

“既然認識得這麽久,那她最難的那幾年呢,你在哪裏?”

最難的幾年是什麽?

陸鶴然一無所知。

老板上分!!!

評論區紅包。(你以為我下章要寫檀檀線了嗎,不,我寫小陸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