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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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他總算醒了，身子也好了大半，我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無名……”他低聲輕喚，仿佛喚了幾個世紀。
“嗯。”我使勁的應聲，讓他聽的清楚，手指順着他的額頭，向下游走，平日裏柔嫩的皮膚此時被磨的生出了紮人的新繭，每一根都像是小刺似的劃過了我的身體，心疼不已。
“他……”桃孜鑒的雙眉微隴，面容猶豫，微張着嘴，始終是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
我淡淡一笑，心中猜了大概，一語帶過道：“孤獨軒然已經回去了，我當時只顧着照顧你，倒也不知道他是何時走的……”
他長噓口氣，神情呆滞的看了我好久，才扯着嘴角笑了起來，輕聲道：“謝謝你…無名……”
我沒來由的特別想痛哭幾聲，那張因為勞累而消瘦了一半的面容可以說是皮包骨頭，淺紅色的血絲清晰的浮現出來，看得我好不心疼。
“公子，秦柏求見。”
我手指偷偷的抹了下眼角，欲轉身離去，卻被他一把抓住，清澈的黑瞳帶着濃濃的不舍，費了好大力氣才低吟出聲，道：“不要走……”
“嗯。”我終于遏制不住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流了下來，低下頭，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他透骨的雙手，恨不得立刻給他揣些大魚大肉，補好身子。
秦柏小心翼翼的伫立一旁，恭敬的垂眸等待主人的問話。
良久，桃孜鑒喝完了藥，啓口道：“何事？”
秦柏眉頭微皺，看了幾眼無名，執拗道：“玉帝……玉帝說……召見公子。”
我手指一僵，感覺到他顫抖的手心，溫暖的揉按幾下，卻始終無法安撫彼此淩亂的心情，寧靜下來。我還記得，他曾說過，玉帝連自己的兒子喜歡上一個人間女子都容不下，何況是他一個普通仙人帶上我這個無心之妖呢……
無法言喻的恐懼遍布全身，我平靜不下來，卻始終沖着他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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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要現在過去嗎？你可是還起得來身子……”
他點點頭，摸了下我的額頭，淡淡道：“怕是我若不過去，便會有人沖過來……”
我垂下眼簾，內疚道：“孜鑒…我總是連累你呢……”
他怔了片刻，搖搖頭，摟住了我的肩頭，沉聲說：“我倒希望你能連累我一輩子。”
“呵呵，嗯……”我擡起手腕，沖着她淺笑道：“你已經把天底下最珍貴的紅線系到了我的手上，還怕我舍得放下你嗎？”
他愣了一下，眼底是說不盡的溫柔，一邊嗑湊着，一邊起身，動作很是緩慢，腳裸的傷口尚未愈合，走起路來，有些颠簸。
我挽住他的胳臂，哪裏都覺得心酸，幽幽道：“我送你過去吧。”
他身子停住，搖搖頭，眼睛黑亮黑亮的，泛着淡淡的柔和，聲音略帶一抹卑微，說：“乖乖的，等我回來。”
“嗯……”我沒有松開自己的雙手，喃喃道：“我送你到門口…嗯，就到門口……”
他歪着頭，想了一回，點點頭，沒有再拒絕什麽。
我們慢慢地走出屋門，将這條小路走的很是漫長，不知為何，忽的覺得今日的桃花開得特別的豔麗，以至于我似乎在粉紅色的海洋之中看到了血色的幻影，鮮紅鮮紅的，刺的我快睜不開眼睛。
“到此為止吧，我不過是去見玉帝而已。”
我怔忡着，仰頭凝望遠處的天空，幾朵烏雲遍布北天，怕是雷神公公要進行雨前作業了，我叮囑他半天，卻依舊覺得還是不夠。
“好了，怎麽弄得跟生死離別似的。”他無奈的淺笑，我的心底卻揪了幾下，總覺得，我們真的就要即将分別……然後，我将再也見不到這張總是喜歡淡淡微笑，卻讓人摸不透的容顏。
他走以後，我整個人如坐針氈，屋裏屋外轉了好幾圈，總覺得憂心忡忡，到底害怕什麽，卻也是說不清楚。
“無名姑娘，你可是想做些什麽？”秋月呆呆的，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拿起毛筆，鋪好宣紙，愣了好久，又放下毛筆，将揉爛的紙張扔到紙簍裏面，為什麽，我會那麽心慌呢？身體裏蔓延着一股說不出的情感，總是想要突破自己，噴發而出。
“玉清宮離這裏是不是很遠？”
秋月點點頭又搖搖頭，恭敬道:“公子是大神，即便遠了些，半個時辰也夠了。”
“噢……”我把玩着毛筆，現在已是過去了一個時辰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我無聊的站起身子，望着窗外飄零的花瓣，淡淡地揚起了一抹笑容，直到，一個青衣男子，冷漠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詫異的凝目着他的臉頰，依舊是那張略顯黝黑的容顏，毫無表情的面孔，深邃的輪廓在陽光的映射下多了幾分明媚的哀傷，卻始終難掩一抹堅毅的剛強。
良久，我們沉默不語。
“秋月！”我大叫一聲，卻發現整座府邸安靜的吓人，不遠處躺着昏迷過去的家丁，我驚訝得沖他嚷道：“你這是做什麽？”
他悲涼的視線始終落在了我的臉上，淡淡的啓口，聲音低的吓人，幽幽道：“來看看你……”
“只是如此？”我不确定的喃喃自語。
他點點頭，笑容慘淡，輕聲說：“嗯，僅僅是來看看你，然後……離開。”
“離開？”
“……”他艱難的啓口，似乎是做了一個很難言語的選擇，淡淡道：“嗯，離開。”
“去哪裏？”我忍不住地發聲，又後悔于自己的多事。既然他是來告別的，我該是感到輕松，為何全身都似乎被一種難過的情緒籠罩起來。每一根血管都被什麽氣息擴張開來，然後泛着脹脹的疼痛。
“一個…嗯，沒有你的地方。”
我微微一怔，說不清楚自己心底的感受，只是覺得，那滿是被人遺棄的落寞面容，讓我覺得很不好受，忽的，我又想起孜鑒，此時此刻，他在替我承受着玉帝的壓力，我又有何資格再如此猶豫不決……便冷淡的別開頭，生硬道：“也好，看見的，看不見了，記住的，遺忘了，才可以重新活過。”
“呵呵……”他淺淺一笑，無奈的搖頭，仿佛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淡淡道：“青蓮，我好恨你……真的…很恨你。有些時候，我倒寧願你不再愛我，而不是眼睜睜的看着你忘記了我，然後…還愛上別人……”
“我……”我郁悶的垂下眼眸，竟是沒有勇氣凝視那雙充滿複雜情感的藍瞳，我知道自己是對孜鑒有好感的，也是在他毫無保留的付出後方才覺得更不能負他，但是，這能夠算愛嗎？我與他，只提過喜歡，會心疼他，也會為他有時候的為難自己而感到難過，便想對他更好一些。但是，似乎在我的身體深處，始終有一個角落不容別人去碰，即便，那個人是我一直以為喜歡的孜鑒大哥。
“我做錯過什麽，你……竟是如此來懲罰我……”他說的低沉，臉上始終帶着莫名的悲傷，那雙寶石般深邃的藍眸，此時竟然泛起淡淡的淚光。
我的身體突然覺得很痛很痛，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血液裏滾動，每當掃過那道悲涼的視線，便會覺得有無數把小刀輕輕的劃過我的肌膚，留下難以言喻的疼痛。
“我從未在乎過別人的眼光，但是如今連你……罷了……”他淡然一笑，仿佛什麽都不在乎了，遠處的天空變得陰暗，落在他深綠色的袍子上是忽明忽暗的陽光。
一陣輕風，我看到桃花的凋零，而他，整個人好像在一點點枯萎。
耳邊，忽的想起了一句不甚清晰的話語，似乎是在道着，說：“我會記得，我會永遠都會記得你，但是記得又怎樣，你還是神，而我卻只能為人……”
我身子頓時僵硬住，大腦仿佛被什麽敲開了一條縫隙，隐約中漂浮着無數彩色的畫面，我想不起來，連接不上，卻被那裏面的話語感到字字誅心。
虛無缥缈的幻境之中，似乎是一片碧藍的海水，一名男子，還有一個女孩。女孩似乎是快要死了，我看不清楚她的樣貌，她伸出骷髅般孱弱的手指，一點點撫摸男子的容顏，緊閉着的眼角流着幾行清淚，幽幽道：“我要走了，把我忘了吧，因為我不想你以後的世界是用淚水填滿…嗯，記得，要幸福，要讓自己快樂。”
男人始終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抱着她，仿佛這便是最幸福快樂的事情。直到那女子的胳臂毫無知覺的落到了地上，男子身子一僵，依舊是久久的沒有移動，靜靜的坐在沙灘上，懷裏是女子日漸枯萎的容顏，腐爛的身子。
男人每天都會跟女子說話，企圖用神力喚醒她，因為在他眼裏，只當她是睡了過去，輕輕的睡了過去而已，似乎是如此的過了幾千年，又或者是幾萬年，那男子的全身被海水浸泡的略顯腐蝕，依舊，沒有等到女子的蘇醒……
我忽的覺得痛不欲生，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清楚為何會看到這些。但是我卻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難過，為何……我難過的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
孤獨軒然始終是靜默的凝望着我，那神情，那孤單落寞的死寂像極了腦海中的那個男子，我突然有一種即将知道真相的恐懼，我曾單純的以為我忘記的不過是那個三年，短短三年，又能生出多少愛恨？
“青蓮…我不得不走了，但是我不允許你将我忘記，因為我不想用怨恨填滿沒有你的世界…”
他緩緩的将手放在胸口，忽的扔掉了套在外身的青袍，從身體裏取出了一顆純淨的泛着金黃色光芒的物體，同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的，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什麽淘空了，失去了全部的力量，難道……這便是他所謂的還給我心……一時間，我無法接受這種事實，整個人呆呆的凝望着他因為疼痛而失去血色的面容。
“不要！”我發自肺腑的大聲喊着，天邊，桃孜鑒的身影越來越近，我本能的向軒然撲了過去，擋在了他的前面。
軒然身子一僵，揚起了豁然的笑容，嘴角貼到了我的耳際，說：“青蓮，我已甚感足以。”
然後，天空下起了黏黏的細雨，仿佛在為誰留下了無言的淚水。他的笑容經過雨水的打濕變得不那麽清晰，又似乎是越來越淡，整個人像是由黃沙彙聚而成的粉末，漸漸的沒了模樣。我看到他的身體，在我眼前，在桃孜鑒巨大的氣息之下，化為虛無，那枚泛着金黃色光芒的心髒融入了我的體內，我似乎聽到了什麽在輕輕跳動，我似乎感覺到了比死亡還難以言喻的痛不欲生。
我像個瘋子般用盡法力去收集那被天庭仙氣打散的氣息，我怒吼着，我突然覺得好恨自己，我……似乎是失去了生命中最在乎的東西。
“無名……”桃孜鑒微弱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看着他，眼神由平靜變得淩厲，記憶像雨聲般敲打着我的心弦，我嘶啞着，沖他怒吼着，舉起幻化的長劍，頂住了他的喉嚨。
他面容忽的一笑，蒼白如紙。然而，我卻只能感覺到對他的恨之入骨。
千萬年前，斷情崖底，我長睡不醒，卻始終記得那個聲音。
“湘香，如有來世，我便去求那佛祖，幾千年也好，幾萬年也罷，求他……讓我再看一看你睜開眼睛的模樣……”
落花缤紛，桃李芬芳，我有了心，卻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靈魂，随他而去。
耳邊，徘徊者，幾句呢喃。
看見的，看不見的，不過是被雲霧遮住。（注1）
記得了，遺忘了的，卻始終無法磨滅屬于你的溫度。
我心底的傷口變得越來越大，像是一條裂開的河，血如泉水。
我說過的，我會記得你，但是，我還是忘了，不僅忘了我自己，竟然還忘了讓我賴以呼吸的你。但是，軒然，你真的很狠，你有許多種方法讓我記起你，但是，你卻沒有選擇其中任何一種，而是用死亡讓我覺悟，這算是對我忘記你的懲罰嗎？如果是，那麽好，你做到了。因為，我真的是，痛不欲生，比死還難過。
如今，你消失了，如同輕風，讓我連抱着你的身體哭泣的權利都剝奪了。至少曾經，我還留下過一具殘破的身子，而你，又留給我什麽。
我呼吸着，使勁的呼吸着，卻再也感覺不到，你的氣息了。
如果求佛真的管用，那麽我願意跪上千千萬萬年，只求能夠再吻一吻你粗糙的容顏。
如果可以，我不想要這個心了，是不是那樣，我便不用感受這份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原來曾經，有心的你，整日受的是這樣的折磨。
注1：來源我同學的個人簽名。= =
背景音樂是雨天版的求佛
歌詞如下
當月光灑在我的臉上
我想我就快變了摸樣
有一種叫做撕心裂肺的湯
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閉上眼看見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我躲開無數個獵人的槍
趕走墳墓爬出的憂傷
為了你,我變成狼人摸樣
為了你,染上了瘋狂
為了你,穿上厚厚的僞裝
為了你,換了心腸
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
願意用幾世換我們一世情緣
希望可以感動上天
我們還能不能能不能再見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
當我在踏過這條奈何橋之前
讓我再吻一吻你的臉
讓我再吻一吻你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