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蘇明泷不忍心地看了周謹言一眼,輕聲道:“你下車吧,別看了。”
周謹言握了握拳頭,盡量語氣平靜地回道:“沒事,你檢查你的。”
被卷起衣服的辛安安,暴露在外的腹部,留有大片青青紫紫的淤痕。醫療車上沒有過多的儀器,蘇明泷只能輕輕用手去摸,得出初步的結論:“起碼得有幾根肋骨斷了。”
他沒說的是:髒腑具體什麽情況,真的不好說。回想剛剛為她擦臉的時候,口角處的血跡也比較多,不排除之前是否有過嘔血的症狀。
兩輛醫療車以限速內的最高速趕往醫院。情況比較樂觀的楚宋妍被交給了其他醫生處理,蘇明泷護着辛安安的病床,飛速向診療室推去。
周謹言一路追到了治療室,被蘇明泷拒之門外。
“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周謹言癱軟地靠在身後的牆上,覺得情況無比的迷茫。
她不是作者嗎?不是很有特權嗎?她為什麽這樣?
流了那麽多血,腹部那麽重的傷,她不痛嗎?難道這,就是那三萬積分的代價?
可是,不是說好了,讓他去做的嗎?
周謹言沿着牆壁緩緩滑下,坐在了地上。這幾日他覺得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再沒有餘力去支撐着自己站住了。
那天,她說:如果不接受任務,就可以自由自在,安全無憂地活到結局,順順利利地回到現實。是他自作主張,覺得積分多多益善,才建議她接下來。
可他分明說過,願意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她。
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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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寧願這一切都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這個女人,可真是夠狠的。她對自己,怎麽能下得出這樣的狠手?可是對他,卻連所謂病嬌的囚禁和懲罰,最多也只能做到那個程度。
周謹言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然後治療室的門被打開了。他想要起身,一時間竟沒使出力氣。蘇明泷見了,阻止他,說道:“你要是樂意,就還是在這坐着吧。辛安安還要做幾個檢查,儀器有輻射,沒有哪個你能陪着進去的,一會兒我們就把她推回來。”
周謹言竟然就真的,乖乖地繼續坐回地上。他靠着牆,迷迷糊糊地想着:這個女人,等她醒了,會給她好看的!
數十分鐘後,蘇明泷跟着辛安安的病床回到診療室。發現周謹言竟然保持着他離開時的那個姿勢,靠在診療室外牆坐在地上,歪着腦袋,睡着了。
“這家夥,多久沒睡了,能在這裏睡着。”
蘇明泷轉頭吩咐護士:“把他叫醒,別說辛安安的事情,先讓他好好睡一覺。”
護士跟着蘇明泷走了一圈,對檢查結果也大致清楚了。看着歪睡的周謹言,也覺得于心不忍了,便輕輕點了點頭。
蘇明泷說完之後,沒進診療室,卻指示身後的護工将辛安安推到了隔壁ICU病房。
“通知其他家屬吧。”
除了周謹言和周培闵分別跟車直接進了醫院,其他辛家、周家的家人聞訊也都趕來。為了保證院內的安靜,他們暫時被攔在了家屬等候區。
周謹言這一覺睡得有點久。
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的安欣還是那個安欣,但是看起來特別瘋狂。
她囚禁他,是真的囚禁。常年累月地不給出房間,所有的活動範圍只有卧室的十幾平米,吃喝拉撒睡,無一私隐不是處于監視之下。
她懲罰他,也是真的懲罰。她要求他自始至終所有的目光只能看向她,哪怕是被囚禁在鬥室,每天面對的活人只有她一個,她也不願自己分心、分神,只要是醒着的時候,必須時時刻刻跟她保持互動,否則就會被瘋狂威脅。
夢裏的他自然沒有配合的意思,瘋狂地想要報複對方。他卧薪嘗膽、他苦苦忍耐,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逃離了女人給他定制的牢籠。
結果卻發現,自己不過是逃進了另一個更大的牢籠。他驚訝地了解到,這個世界似乎有些異常,這個名叫安欣的女人就像個無法戰勝的神。
他哪怕是逃離了那十多平米的房間,逃離了那座城市,逃離了那個國家,卻依然逃不出對方的手掌心。她甚至可以做到令世界毀滅,人類絕跡,整顆地球只剩下兩個人。
他的萬般掙紮只是徒勞,他的一切努力都像是個笑話。
漸漸的,他放棄了。他不再努力。
對方卻開始瘋狂地讨好他。不再限制他,帶他去看山看海看世界,陪他看春花爛漫,夏荷燦燦,陪他品秋果累累,賞白雪皚皚。她甚至找來他的朋友來陪他聊天,要知道從前的她不許任何人跟他搭腔的。
然而已經晚了。
他活得像個死人,而她癡情得像個聖母。
周謹言從一陣窒息的憋悶中驚醒,卻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家屬休息室內。
那只是一場荒誕無比的夢。
然而,當回想起那個清晰得如同真實發生過的夢境,周謹言察覺到一絲後怕。所以說,真正的病嬌,該是夢境中的那個樣子才對吧。
以愛之名,行傷害之實。
安欣是不是就因為不想發生那樣的事,所以硬生生改掉了劇情走向,然後變成現在這樣?
然而這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測。周謹言決定不要自己想,必須聽她親自的解釋。
恰好護士經過門外,他連忙喊住,問道:“安欣……不,辛安安怎麽樣了?”
護士猶豫了一下,說:“要麽,您自己去看看?”
周謹言睡了一覺,感覺精神好了不少,便跟着護士,朝某個方向走去。當護士在某間病房外停下腳步時,他愣了一下,看向身側大片的透明玻璃,和透過玻璃看到的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罩的人,不安地問道:“這是誰?我找的是辛安安。”
護士有些不忍心地答道:“這裏面,就是辛安安。”
周謹言不願信這種事,他努力靠近玻璃,想看清那個埋在重重醫療儀器之中的人到底是誰,卻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拍了拍。
他眨掉眼前的霧氣,整理好表情,才轉過身去。他以為自己會看到那個期待的人,她會對自己揮揮手,說:“嗨,謹言哥哥,你怎麽站在這裏?”
可是他看到的,卻是一個憔悴的辛爾湛。
那一刻,他的心沉到谷底。
“這裏面的,是,安安?”
喉嚨幹渴不已,以至于他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難聽,不複平日裏的優雅低沉。
辛爾湛點了點頭。
“怎麽回事?”
“蘇醫生說,她頭部受到重擊,髒腑也受到重傷。”
辛爾湛的回答,也很艱澀。周謹言捂了捂眼睛,偏過頭去,問道:“她,還要躺多久……”
“不知道。”
周謹言踉跄地走了出去,恍如游魂般,在走廊裏亂走,走了許久,才找到蘇明泷的辦公室。他敲了敲門,聽到裏面的回應,推開門走了進去。
蘇明泷看到是他,只說了句:“醒了?”
“辛安安,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你去看過她了?”蘇明泷揉了揉額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從辦公桌旁的檔案架上抽出一份文件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推到了他的面前。
周謹言連忙拿了起來,一字一句看得極為認真。
很多專業術語,但并不妨礙周謹言的理解。安欣的情況,比預料的要悲觀許多。
“她會怎麽樣?”
“順利的話,她會一直是現在這樣。”
周謹言猛地擡起頭,犀利的眼神緊緊盯着眼前的白袍男子。蘇明泷雖然不忍心,卻不得不拒實以告:“如果不順利的話,她,可能撐不了幾天了。”
周謹言卻忽然笑了。他丢下手中的診斷書,笑道:“你說的不對,她不會死,也不會一直這樣。”
蘇明泷擔憂地看着友人,只當他在說瘋話。
但是周謹言卻很肯定,他說得是對的。因為安欣明确說過,所有CP的結局都要happy ending,她是這本書的作者,相當于這個世界的創世主,她怎麽可能會死?
周謹言徹底清醒了。他覺得自己耗費了無謂的悲傷,有種被耍弄的憤怒。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什麽所謂的崔書朗,而是安欣本人!
他迫不及待等她清醒的那一天了,他必須得好好地跟她讨論一下這件事!
以後,絕對,不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他再度走向ICU病房外,這次看向裏面的目光,不複剛剛的萎靡和頹廢,反而燃燒着一股怒火和期待,以及一絲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慶幸。
“造了這麽一出大戲,諒你也不好意思現在就醒過來。不管你要在這裏睡幾天,我都等你。等你醒了,讓你見識一下露出獠牙的周謹言。”
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安欣所在的位置,心裏嘲笑着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心,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的情緒,完全被另外一個人牽制?
真是沒用啊。
最後看一眼病房裏的人,周謹言揉了揉餓到絞痛的胃,決定先回家去。好好洗個熱水澡,吃點養胃的東西,活得健健康康的,等一個心狠如刀的女人。
忽然想到,我前面好像不止一次的說過,不虐?不虐男主,也不虐女主?
可是這個情節,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列在我大綱結尾啊!
當時的我,為什麽覺得這個情節不虐?難道是因為,腦補的時候很開心?
捂臉……
其實如果硬氣一點的話,我可以說:這是甜。
真的有點甜的,不信你們仔細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