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首會

首會

車裏有嘴套和狗繩，聽羅秘書說這些本就是給cpu準備的，宋衍很疼它，不止一次帶它出去過。它是公司裏的常客，大部分員工都熟悉它。

過了兩個小時，宋衍的專車停在明日大廈門口。

陽光明媚。

姜南枝仰頭觀望面前的巍峨建築，感覺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一步。

羅秘書把車交給保镖去停，攥住狗繩，對她說：“進去吧太太。”

第一次來多少有些緊張，包和手機有後面跟着的專人拿着，她手上目前什麽東西都沒有，無法借助外物來緩解緊張，唯有暗暗掐兩下手心，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宋衍望着她：「都是你的掌中玩物罷了。」

怕什麽。

狗頭微側，目光落在羅秘書手中的狗繩上——「喂，誰讓你牽我的？趕緊把繩子給我老婆。」

進入總裁辦，宋衍冷冷地沖羅秘書擡下巴。

「有點兒眼力見，給我把嘴套取下來。」

羅秘書不知道一條狗做出如此睥睨的小動作是什麽意思。

所以直接無視了。

他熟門熟路地把狗繩從梨木椅子的凳腿底部往上套，套完狗繩他垂低眼睫，擡腕看表時間，說：“太太你先熟悉辦公桌上的文件，我現在去各部門通知一下開會時間，順便看看他們都有什麽反應。”

“好。”姜南枝說，“辛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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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秘書謙虛地笑了一下，颔首退出總裁辦。

姜南枝環顧這裏的環境——深色系布置，冷淡穩重，簡潔優雅，能少放家具絕不多擺，和家裏的書房風格類似：寬敞、明亮。

讓人身處其中，只随便望一眼定格某處，心境都能在某一瞬間做到放空。

姜南枝走向辦公桌，纖指流連桌面——物品安置得井井有條，印有“SongYan”的鋼筆，代表權力和身份的姓名立牌——董事長/總裁：宋衍

姜南枝坐進老板椅，翻開最上面标有序號“①”的文件，認真專注地看了起來。

耗盡九牛二虎之力，宋衍終于把嘴套扒掉，沖辦公桌後的女人溫和地吠了一嗓子。

女人挪開文件看過來，隔空對視兩秒後，又擺正姿态繼續看文件。

“……”宋衍險些氣結。

文件重要還是我重要？

轉念一想，算了。

畢竟小妻子是第一次來，他要理解好奇寶寶的責任心，認真無可厚非。

繩子怎麽辦？

還是他自己來吧。

繩圈被套在凳腿上，梨木沉重，宋衍咬住繩子，拖着梨木椅行走。

木質凳腿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吱啦聲響。

過了片刻，宋衍跋山涉水，終于把梨木椅拖至辦公桌後。

再跳上椅子，和她挨着坐。

「哎喲喂。」

「寶貝兒老婆，我來了。」

暗暗觀察完狗狗拖椅子一系列壯舉的姜南枝紋絲不動地瞥去一個眼角餘光。

狗狗伸長舌頭喘氣，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手背。

她其實不太了解cpu，只從蔡媽和宋衍的嘴裏進行過碎片拼湊，大致結論——cpu雖然通人性，但性格沉悶不愛玩耍，唯有在宋衍面前，才會露出活潑好動的一面。

宋衍婚後第一天早餐期間和她說過，初見cpu是一處失了火的居民樓附近，它那時小，望着大火，眼睛裏水汪汪的，嘴裏哼哼唧唧的嗚咽。

花壇邊的大爺說，狗主人一家三口到現在沒下來。

估計活不了了。

當時cpu下樓和大爺家的小狗玩耍，躲過了這一劫。

後來宋衍就把它帶回家養，養了幾天發現狗狗反應遲鈍。

他覺得它可憐又蠢，就給它取名cpu。

形容電腦cpu。

cpu燒了，燒壞腦子。

可如果修修，多些耐心修，就一定會好。

他如是說。

內線電話突然響鈴，姜南枝從思緒中回神。

cpu兩只前爪趴上桌，身形拉得很開，越過鍵盤，揚起爪子拍上免提鍵。

利落極了，仿佛做過無數遍。

宋衍邀功眨眼：「我做得不錯吧老婆？」

人狗語言不通，當然不可能得到女人的領悟和表揚。

姜南枝身體俯低前傾，單手摟住狗身，臉頰無意蹭過狗狗毛絨絨的大耳朵：“說。”

宋衍大耳朵一抖。

快樂得想舔她手指。

“你好，太太。”女聲态度尊敬禮貌，“這裏是秘書臺。李先生有事找，現在就在門外，可以進去嗎？”

她欲開口之際，那頭又冒出一道悅耳男低音。

“太太。”他說，“打擾了，我是李臣年。”

姜南枝挑了一下眉。

李臣年？

踏破鐵鞋無覓處，相見全不費工夫。

李臣年，明日傳媒一哥，電影咖，童星出道，十四歲就斬獲人生中第一座獎項，今年29歲，不僅戲演得爐火純青，歌唱得也非常好聽。

他很火，個人魅力不俗，事業尤其最。

姜南枝欣賞他很久了，很難将他關聯上雪藏祝天賜的事情。

“你好。”她說。

今天的李臣年穿件不知哪個牌子的西裝褲，剪裁得體，長腿吸睛，坐進她對面的沙發裏，目光淺淺地打量她，聞言淡嗯了聲，并未予她回禮，神情也未波動半分。

乍一看去，和宋衍的氣場有幾分相像。

只是他襯衫沒有好好穿，袖口敞開，遮住小半個手背，衣領紐扣都沒怎麽扣，鎖骨白皙挺翹适合種草莓。從她的視角看，近乎半透明的布料下，胸肌線條分外惹眼。

倒是在矜貴中，又生出幾分刻意的暧昧勾引，和欲語還休的味道。

姜南枝終于理解網友們說他男色誤人是什麽判定标準了。

宋衍蹲地上盯着李臣年，想說狗東西你他媽直接不穿得了。

往小妻子跟前挪挪，企圖吸引小妻子注意。

“太太。”李臣年問，“宋總什麽時候回來？”

姜南枝：“找他有事？”

李臣年秒秒鐘切換掩飾哀愁的可憐神情。

他單刀直入說：“是這樣的，去年蓮花節頒獎典禮後，宋總塞了一個本子給我，本來準備過段時間婉拒掉，可後來卻再沒有這個項目的進展消息，突兀拒絕不禮貌，就暫時擱置下了。直到我最近聽見風聲，說是這個本子可能在年底開機，宋總電話打不通，我不知道他的私人號碼，所以我今天特地過來說清楚，我不能拍。”

李臣年雖然有個人工作室，享有接戲自由，但頂頭上司塞的本子，就相當于命令他必須接的。

敢拒絕？

除非自身實力過硬，否則怕是不想在明日以及整個娛樂圈待了。

姜南枝問：“理由。”

俊臉上洩露出淡淡憂傷，李臣年微表情拿捏得恰到好處。

是讓人看一眼忍不住同情的水平。

“該拿的獎都拿了，蓮花影帝獎也在去年圓夢，二十九歲，我已經此生無憾。”他說，“拿獎過後，時至今日我沒有拍戲，我知道我的表演陷入了瓶頸，我告訴自己不能糟蹋角色，必須停下來，走慢些。”

「逗死我了。」

宋衍不鹹不淡地吠了一聲，神情嘲諷。

李臣年眼珠子一轉，默默打開手機軟件——狗語翻譯器。

他不是第一次和沉默內向的cpu打交道，以往和宋總談話時，有時候cpu也會在場，這時就要用到狗語翻譯器，通過狗來揣測宋總的意思。

雖然不是非常靠譜，但總比沒有強。

他見姜南枝神情思索，便勾了勾手指讓cpu過來。

長按住“狗聲錄音”。

根據他以往觀察，cpu特別讨厭勾手指的動作。

「有病啊勾？」

宋衍紋絲不動，低吠眯眼，危險地舔了一圈牙外關。

李臣年松開拇指。

手機揚聲筒傳來冷冰冰的機器翻譯：“手不想要了？”

李臣年：“……”

姜南枝以為他聊微信，不耽誤時間：“最近有中意的本子嗎？除了我老公給你的那個。”

“汪。”宋衍不滿，「為什麽要排除我？」

捕捉cpu出聲這事，李臣年早已得心應手，一心二用松開拇指。

狗語翻譯：“少和他廢話。”

“……”李臣年勉強微笑，“這倒沒有。”

姜南枝說：“這個項目你可以不拍，等有更好的本子、能幫助你突破瓶頸的角色，你再考慮考慮。”

李臣年抱歉道：“這麽問不太禮貌，但你可以替宋總做主嗎？”

“汪。”宋衍嗤之以鼻，「她不能你能？」

狗語翻譯：“你管你爹呢？”

李臣年：“……”

姜南枝心下狐疑。

一個當紅影帝，誰敢這麽和他說話？

除宋衍之外的資本大佬麽？

“應該沒問題。”姜南枝慎重斟酌後說，“如果你不放心，我再幫你問問他。”

“汪。”宋衍嘆氣，「老婆，也就只有你涉世不深相信他鬼話。」

「不想糟蹋角色？」

「他是不想別人糟蹋女主那個角色罷了。」

狗語翻譯：“想屁吃呢。”

“……”李臣年臉上有些繃不住，退出翻譯器：“謝謝。”

沒想到此行如此順利，眼前這個女人非常好說話。

李臣年喝了口茶：“宋總非常看好這個本子，其實我也中意裏面的角色，如果能談來合我心意的女演員跟我合作，說不定能幫我突破瓶頸。”

宋衍打了一個哈欠：「我就知道是這樣。」

「狡猾的臭男人。」

姜南枝問：“誰？”

李臣年：“師詩。”

啊，姜南枝頓悟。原來網上所傳“李臣年對師詩情根深種”的流言不是空穴來風。

師詩是近兩年娛樂圈女演員裏極為特殊的一個存在，人氣和實力top，不炒cp不拍偶像劇，不上綜藝不立人設，也絕不拍電影。

李臣年想要和她拍電影，十有八九是不可能了。

沒盼頭，只能從電視劇下手。

電影咖轉戰電視劇等同于自降咖位，李臣年不能，所以把主意打到宋衍身上，想通過明日影響力和宋衍的手段，與師詩所在公司達成掣肘，從而讓師詩來拍明日的電影。

李臣年走時，姜南枝叫住他，随口問：“祝天賜你認識嗎？”

“男的女的”

“女的。”

他認真想了一下，茫然的神色不似騙人，像是把對方當成以自己為标杆的年輕演員：“或許她再出名點，我就能認識了？”

–

姜南枝動身去會議室。

剛出總裁辦，羅秘書接了通電話走去旁邊說。

姜南枝先去電梯門口按鍵，卻見樓梯口似乎有人鬼鬼祟祟。

“誰？”語氣警惕。

安全門慢吞吞地打開一條掌寬縫隙，戴小喬忐忑地伸出腦袋。

“是我…”們。

姜南枝眉頭微皺，猜測門後不止戴小喬一人。

她目前自身立不穩，不太有興致和她們打交道。

“下次再說。”她委婉拒絕。

聽出她刻意壓低聲音的不方便，秦姝按住戴小喬肩膀搖頭，阻止繼續說下去。

待聽羅秘書的聲音，戴小喬迅速把門關上。

光線不算敞亮的樓梯間，冷煙兩手環胸，神情陰鸷，左臉挂着兩道交疊的巴掌印。

不知誰打的。

夏婷餘光看她，默默遠離。

祝天賜懶懶倚靠在扶手邊，指間夾着根煙，說了一句“我先走了”便真的走了。

“不等啦？”戴小喬問。

冷煙哼了一聲，也跟着下樓。

戴小喬沖着冷煙的背影無聲做口型“活該被打”，又讪讪地放下手，撫着孕肚說：“好不容易等到宋太太，不努力試試怎麽行。人家貴人多忘事，說不準再過半個月就把我們忘記了，還談什麽複出！”

秦姝二話不說，木着一張死人臉下去了。

夏婷同樣沒表态，委屈地跟在秦姝後面。

戴小喬欲言又止，站在原地氣成河豚。

奇了怪了。

又不是她一個人想複出，憑什麽她一個人要付出這麽多！

–

偌大會議室裏，淡淡的檀香充盈空氣中。下午兩點這個時間，按以往來說，大家早離了公司回家睡午覺了。

這會兒所有人強行打起精神，眼珠子睜得溜圓地盯着姜南枝。

她坐在主位擁有最多明日股份的老板椅裏，鎮定自若，看上去稚氣未脫。

羅秘書站在後面，眉宇間醞着淡淡的愁，剛剛的電話是宋徽打過來的。他宣布道：“稍等二十分鐘，宋徽先生也參與會議。”

衆人交頭接耳，面面相觑。

這位在他們看來不務正業的宋大少能來幹什麽？

不難猜，奪權罷了。

羅秘書彎下身子，小聲在姜南枝耳後說：“明日起源複雜，近年發展勢頭大好，散落股份收不回來，這裏一共二十三人，四人有股，加起來卻不過百分之三十七，無需擔心。”

姜南枝低頭揉眼睛，借助此動作擋住視線：“有沒有宋徽的人？”

“沒有。”羅秘書低道，“你身份特殊，雖然手握遺囑，但初出茅廬是個門外漢，無法服衆。別看老板的事情瞞得緊，可這些人心裏門清。他們本來要舉薦你右下手邊上的首席陳昕暫代總裁職務，也是除了老板以外最大的股東，雖然股份上不夠壓制你，但是他的腿毛太多了，圈子裏的手段也出了名又狠又髒，向來只忌憚老板，現在…”語氣堪憂。

姜南枝假裝不經意看向陳昕，意外對上他目光。

這人年紀大概三十左右，五官清秀，單眼皮，戴着副眼鏡，模樣斯文，但身形健壯，襯衫都要撐爆了似的，氣質與那張書生臉嚴重割裂。

他極有教養地和姜南枝點了個頭。

會議室裏一半都是他的人，陳昕索性不賣關子，探探總裁夫人的底才是正事。

“自從我們明日壯大後，就時刻處在媒體的風口浪尖上，前段時間宋總結婚，股市一路飄紅，大家都喜上眉梢。可現在宋總…”

頓了頓——陳昕“你知我知”地問：“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姜南枝嗯道：“需要一個人出來主持大局。”

還挺上道的。

陳昕欣慰：“術業有專攻，宋徽先生不在其位不忙其政，也不谙娛樂圈世事。”

姜南枝為難：“可是我無能為力，我不是一個人，我代表宋家。”

言外意是宋家讓我掌權。

你若能争過宋徽，我這個門外漢扶你暫代總裁一職不無不可。

陳昕聽明白了，神色有幾分勢在必得。

與陳昕私下勾連之人紛紛點頭，暗道宋總這個媳婦果然和她外表一樣毫無主見，适合做一個傀儡君王。

後桌位還有幾個神色不滿的人，明顯不與陳昕一路。

他們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法務部的代表。

姜南枝知道那人代表江辭，口吻淡淡：“江律師什麽時候來？”

法務部代表正要回答，會議室玻璃門外就來了三個人，領頭人正是江辭。

他接過女助理手中資料，一個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來晚了。”江辭坐下，半真半假地打了一個哈欠，目光輾轉，“還有誰沒到啊？”

“宋徽先生。”羅秘書道。

“哦，那沒事，少了他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地球照樣轉，太太你說呢。”

說話倒是和宋衍一樣不給宋徽留半分顏面。

姜南枝微笑看陳昕，又微笑看衆人：“開始吧。”

陳昕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太能挂得住了，顯然忘了還有江辭這號人物，這才是明日僅次于宋總的硬茬。

江辭帶着遺囑來的，大方公開宋衍變成植物人的事，還讓衆人暫且保守秘密。

此事未與姜南枝溝通，不過想必已經得到老宅那邊的許可。

姜南枝聽他們發言不表态，忽而手機進條陌生短信。

——【看來你已經和陳昕等人過過招了，感覺怎樣？】

姜南枝思索了下，撩起眼皮看江辭，江辭把玩手機，長指靈活，坐姿随意散漫。

她說：【竹節草。】

什麽玩意兒？

江辭還沒明白，又一條短信進來：【你有百草枯嗎？】

他這才領悟，她大概把陳昕比喻成了難除的雜草。

呵，有點意思。

江辭勾唇動動手指：【嫂子，我讓你坐收漁翁利，你拿什麽報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