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投宿

投宿

就在夏侯妍三人繼續在夜色中前行時,鐘會終于找到機會從府中正在舉辦的宴席上溜出,駕馬直奔洛陽城西門。此時,城門校尉孫禮正在西門城樓上巡視,下屬來報稱鐘太尉家的公子求見,因孫禮與鐘繇有舊,便立刻着人領鐘會上來。

鐘會見到孫禮,立刻躬身行禮,“見過孫大人。”

“自家人不必多禮,士季有話請講。”孫禮早求學時,曾師從鐘繇學習書法,視鐘太尉為恩師,對鐘會也青眼有加。他見鐘會行色匆匆,面色凝重,便知是有要緊事。

“多謝孫大人,既如此,士季就直說了。今日值守西門者,可曾見到有三名年輕女子外出?她們騎着馬,還帶着幾個包袱。”

“實不相瞞,此三人乃府中樂伎,因一些小錯受了責罰,不想她們因有些才華便心高氣傲,今日竟偷潛出府,逃往城外。家父素愛此三人之才,因而特命我追回。”

孫禮聞言,立刻喚人見來今日值守西門的守衛,對方拿出了一本冊子,上面記錄着從昨夜子時至此刻進出城門的人。

鐘會接過冊子,立刻翻到出城那一欄,他自小聰敏好學,可以一目十行,因此分秒之內就将名單掃視了一遍。他失望的發現,欄中所記着,并無同時滿足“三人同行、年輕女子、騎馬帶包袱”這幾個條件的。

見鐘會露出失望之色,孫禮問道,“沒找到?士季可确定,她們是從此門出去?”

“沒錯,府中下人有于街市采買者,說是曾瞧見她們朝西門而來。”事實上,并沒有什麽于街市采買者,相反,是夏侯府傳來了消息,說是小姐不見了,夫人震怒,他才明白,夏侯妍此刻或已離開京城。不過,他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夏侯妍因沒有手書而無法出城,但又不想回府,因此只是躲在城中。

“既如此,汝等需仔細回想,若有疏漏,放走了鐘太尉家裏的樂伎,則以玩忽職守罪罰之。”

“是。”

數名日間負責值守西門的守衛聚在一處,拼命回想有無鐘會所說的三位女子,連下班回家用晚飯的也被叫了回來。衆守衛議論了一陣,沒什麽結果。鐘會望着城外蒼茫的夜色,只覺心中的希望逐漸稀薄。

就在這時,忽有一人高聲說道,“此三人,屬下或曾見過。”

“快細細說來。”孫禮道,鐘會回頭看向那守衛,眼中也重新放射出光芒。

見校尉和鐘公子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這名守衛的聲音不覺又低了下去,“屬下只是猜測,并不敢……十分确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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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你只管說來就是。”

“是。今日午後,有白馬寺高僧領衆居士出城放生、祈福,據屬下所見,走在最後的三位居士,正是三位年輕女子。她們雖穿着居士服,但發式卻是侍女模樣,我當時有些奇怪,只道是哪位大人家裏打發來祈福的,也就沒多問。”

“可有檢查她們的手書?”鐘會着急地問道,話一出口,他也自覺僭越和失态,這本是城門校尉的職責範圍,要問也不該他開口。

守衛為難的看了看孫校尉的臉,見校尉點頭,才開口道,

“回大人,回公子,據我朝以往慣例,高僧出門祈福,只需出示所在寺院的手書即可,因此随行居士并未一一檢視手書。”

鐘會心中的最後一點希望也落空了,毫無疑問,跟随僧衆出去的,就是夏侯妍和她的兩位侍女,看來,她們已順利出城了。

眼看着鐘會臉上的希冀瞬間消失,表情僵硬,孫禮還想補救一下,“士季莫慌,或許她們三人想通了,又跟随高僧回城了,不若遣人去白馬寺問一下……”

“沒用的,她們不會回來了。”鐘會喃喃的說。

自己昨日僞造父親的上疏,促使郭太後下達嚴查城門的诏令,終究是沒能堵住她們。

孫校尉看這個年僅十三歲,卻身高堪比自己的少年,他半張臉隐在黑夜中,另半張臉被城樓上的燈籠照亮。不知為何,從這個少年的臉上,他竟讀出幾分凄怆意味。

片刻之間,鐘會便收拾了心情,一掃面上陰霾,他轉身謝過孫校尉,行禮後便走下城樓,牽起自己的馬。

姐姐,既然你可以為他如此義無反顧,我也可以為你如此。若是今夜倍道兼行,想要追上她們,也非難事。

然而,鐘會剛要翻身上馬,就有府中下人急匆匆趕來,口中叫着“不好了,小公子,老爺在宴席上突然昏倒,您趕快回去吧。”

鐘會勒緊了手中的缰繩,父親年近八十,已是耄耋之年,一倒下就可能再也起不來,為人子者,正是盡孝之時。

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城門,鐘會一躍而上,勒馬前行,調轉方向向城內奔去。洛陽城西門在他身後越退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

同一時間,夏侯妍三人終于到了農夫所說的人家,只見荒野中稀疏立着幾座瓦房,皆閉門納戶,屋內看不見任何光亮。

夏侯妍納罕,“奇怪,這些人家怎麽都睡得這樣早。”

“小姐有所不知,莊戶人家五更天就要起床澆地,因而天一黑就關門睡覺了。”

“他們睡前不點油燈嗎?”

高迎娣忍不住笑了,“莊戶人家哪裏用得起油燈和蠟燭,那都是逢着婚喪嫁娶等大事才會拿出來用的。”

夏侯妍瞧着這些窄小的屋子,一時有些猶豫,就算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願意住在這種破敗的小屋裏,但這屋子能不能容得下她們三人,卻是個問題。

就在這時,惜悅忽然看見遠處有一點火光,她興奮地指着那裏說道,“小姐,前方像是有燈籠,能點這等燈籠的,必是大戶人家,咱們還是去那裏借宿吧。”

“也好。”

如此,三人驅馬向前,不多時就到了那燈籠所在地方。

這是一處高門大院,門頭典雅大氣,“詹府”兩個大字端踞門上,檐下一排燈籠正發出明亮的火光,門把手上雕飾有獸首,一望而知是富貴人家。

惜悅上前敲了敲門。

很快,就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應聲開門,只見這人約五十歲上下,細眼長須,面容中透出一股精幹之色,開門後,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随後擺出一副和煦的笑容,沖她們行禮。

“三位公子深夜到訪,請問有何貴幹?“

“我們三人乃是行路的商人,因人困馬乏,趕不到驿館,幸而遇見貴莊寶地,想要冒昧借宿一晚。不知可否?食宿費用我們會如數奉上。”夏侯妍說着,沖他一拱手。

管家模樣的人笑容愈深,“來的都是客,咱們詹府一向禮遇賓朋,廣交天下好友,三位貴客請随我來。王來、王福,快幫客人牽馬、提行李。”

“來了,來了。”

詹府的厚重大門徐徐向裏打開,随着管家的吩咐,兩個小厮模樣的年輕男子出來,手腳麻利的牽起他們的馬,另有一名小厮将三人的包袱扛在身上。

“我姓趙,是這府中的管家,三位公子叫我老趙即可,請随我這邊來。”

說着,管家老趙側身引夏侯妍三人進府。

進得詹府才發現,這是一處三進三出的院子,一進院有花壇和議事廳,經過垂花門就到了二進院,趙管家指着二進院的南房說,“此處為府中客房,不過最近正在翻修,能住的只有兩間,恐怕要委屈兩位公子擠一間了。”

“多謝趙管家,能有如此舒适的住處,已是求之不得,我們三人住一間就足夠了。”

府中下人引她們一番梳洗、沐浴後,又引她們到房中休息,并告知,一刻鐘後飯就會端上來。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此刻躺在床上,三人都覺得無比疲累,夏侯妍和惜悅差點睡着,倒是高迎娣一直保持着警惕,“小姐,惜悅姐姐,我總覺得不太放心,萬一這裏的莊主是壞人,假裝好意把咱們騙進來,再關門打狗,我們豈不是完了。”

“呸呸呸,什麽關門打狗,咱們小姐難道是狗嗎?迎娣你再這麽說可要挨打了。不過,小姐,迎娣話糙理不糙,咱們初出遠門,不知這外面世界的深淺,确實要小心為上。”

“你們說的對,既如此,不如咱們三個晚上輪流值夜,一人守夜時,另兩人睡覺,這樣都能休息,也更安全……”

正說着,趙管家來敲門了,三人立刻整理好衣服、頭巾去開門。趙管家說,他們的莊主一向好客,照理應該宴飲賓客,無奈今日晚膳吃酒太多,已經醉倒,只能明日再請他們。

聽到此話,夏侯妍反而松了一口氣,立刻對趙管家道,“我等不過是奔波商賈,何敢勞動莊主大駕,今日有此住處,可沐浴,有熱食,我們已經感激不盡。既然莊主醉酒,那我們明日再想莊主正式拜謝。”

夏侯妍說完,惜悅就上前,将準備好的幾枚金幣送到趙管家手中,趙管家虛虛推脫幾下,就順勢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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