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趕路
趕路
深夜,詹府各屋都熄了燈,一片漆黑,唯有三進院裏的書房還亮着。
“依你之見,今日這三人,是何來頭?”
坐在太師椅上的詹府主人詹世澤呷了一口濃茶,緩緩問道。
“回禀老爺,奴才瞧着這三人,可不是一般做小生意的商人,恭喜老爺,今日又可大發一筆了。”
站在他身邊躬身回話的,正是引夏侯妍他們進府的趙管家。
“此話怎講?”詹世澤慢悠悠的問道,他長着一張圓白的臉,身材短胖,又穿一身淺色衣服,與站在他身邊身材細長的趙管家形成一對鮮明的對照。
“老爺,您是不知道,方才他們答謝奴才,一出手就是金幣,奴才細細數了數,整整十三枚,足夠一戶莊稼人吃上整整一年哪。”
“再有,伺候梳洗的丫頭說,這三人沐浴時,聽見其中一人問另一人,要不要澡豆。澡豆這東西,那可是只有達官貴人們和大富人家才用地起的。”
“尤其是中間那位公子身上背的弓,奴才瞧着,竟是上好的柘木所制,恕奴才多言,老爺收藏的那些弓,都比不上這一把。”
太師椅上的詹世澤微微睜開眯起的眼睛,掃視了一下趙管家,似乎是感受到這目光的寒意,趙管家的腰弓地更厲害了。
“這樣好的弓,只有老爺這般人物才配得上。”
詹世澤又眯起了眼,“可查清了底細,他們的身份如何?不要給我惹麻煩。”
“查過了,請老爺放心,王來、王福将他們的包袱都翻了一遍,并無任何官府信物。瞧他三人言行舉止,也涉世未深的樣子,奴才推測,應該是富裕商戶家的公子,外出游玩罷了。
“再說了,有朝中那位大人物罩着,一般的小官小吏,誰又能奈何老爺。”趙管家谄媚的笑聲響起。
詹世澤又呷了一口茶,吐出兩個字“慎言”,接着,他從書桌下的一個暗格裏,拿出一顆丸藥塞到口中,就着濃茶服下後,說道,“今晚,叫那對雙胞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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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爺。”趙管家躬身退下,片刻後,一對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就被送進了書房。
劫持來投宿的客人這回事,趙管家已經十分得心應手了,他先是叫來了心腹王來和王富,只一個眼神,兩人就知道今晚又要做大事。
王來和王富分工,潛至夏侯妍三人所住的窗前,一人将一條長長的煙管從客房預留的隐蔽小洞悄悄伸進去,另一人則将準備好的麻繩握在手中,只待房中人中迷藥昏死後,就将他們綁起來扔到野外去。
然而,王來煙管中的迷藥還未來得及吹出,就被一個手刀狠狠劈在後頸,吭都沒吭一聲就倒在地上,王福眼看着兄長在眼前倒下,還未來得及反應,也遭了同樣一擊。
翌日清晨,夏侯妍三人在辰時初一起醒來。夏侯妍堅持三人輪流守夜,因此三人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彼此交流後,都慶幸投宿到了好人家,一夜無事。
不消片刻,就有府中婢女端了豐盛的早膳來,只是不知為何,婢女似乎很是害怕,放下早膳就飛快離開。
“奇怪,今日這詹府中似乎少了好些人,竟比昨日夜間還安靜些。”高迎娣悄聲說着,惜悅則照例用懷中的銀針在飯食中一一試過。
“跟昨晚一樣,無毒,小姐可以放心吃。”
三人用過早飯,想要等趙管家引薦她們去拜謝詹府主人,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找來一個婢女詢問,那婢女卻支支吾吾地,好半天才把話說清楚。原來不知為何,詹老爺、趙管事和王來、王福兄弟昨夜都突然昏迷,直到現在都未醒來。婢女沒有說的是,詹老爺被發現時,是赤條條被綁在書房椅子上的,身下污穢不堪,便溺滿地,腥臭難聞。
“既然如此,看來無法當面拜謝詹老爺留宿之恩了,我等着急趕路,就留下這黃白之物,略表心意吧。”
夏侯妍說着,示意惜悅将一包金幣送給婢女,誰知那婢女連連擺手,說什麽都不肯接。
夏侯妍無法,又着急趕路,只能帶着惜悅和高迎娣牽馬離府。
一路上,三人将這番借宿之事議論了好一陣,認為她們遇到詹府實在幸運,但昨夜之事又很是離奇。
夏侯妍不知道的是,昨夜,詹府從上到下都收到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貴客臨門,倘有怠慢,斬。”
府中人開始以為是玩笑,但清晨先後發現了昏死的詹老爺、趙管事和王福兄弟後,才意識到這警告是認真的,只能戰戰兢兢做了豐盛的早膳,祈禱三位貴客早些離開。
這一切,當然是司馬昭的暗衛靳越幹的。
自從夏侯妍喬裝出府,他就以飛鴿給司馬昭傳了信,待到夏侯妍離開洛陽城時,這信就已到了司馬昭手中。司馬昭見信,一面慶幸自己留了靳越暗中守護夏侯妍,一面又恨所留人手太少,便立刻回信給靳越,命他多召集一些手下,暗中相護。
正當夏侯妍三人離開詹府,繼續向西追趕大軍時,夏侯夫人正在府中坐卧難安,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從昨夜開始,來回報的暗衛一個又一個,卻沒有一個找到女兒的。夏侯夫人氣得猛拍了下桌子,“久不用你們,竟變得這般沒用!妍兒出城不過一兩日,你們這麽多人竟找不到一絲線索?”
事實上,自從朝廷前年頒布了禁止豢養死士、暗衛之令,夏侯夫人便極少讓手下暗衛出動,身為朝廷宗室,她不想被別人揪住把柄、加以彈劾。
暗衛頭目立刻跪下,“回禀主母,我等并非全無所獲,只是每次剛發現一點眉目,便又斷了線索。以屬下的經驗,倒像是另有一撥身手不亞于我等之人,在暗中阻撓。”
夏侯夫人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用力,“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對我妍兒圖謀不軌?”
暗衛搖搖頭,“這撥人不曾于我們面前現身,亦不曾出手傷害,只是混淆視聽。以屬下之見,并非敵手,只是不願我們找到小姐。”
不知為何,夏侯夫人想到了司馬昭那張清俊出衆又淡漠無比的面孔,難道是他?
若是他與妍兒早就商議好了,讓妍兒在大軍行後出城,再暗中派人阻撓自己的人,确實說得通。但若是妍兒自己的主意,會是司馬昭的人在暗中相護嗎?如果是的話,他是從何時開始派人護着妍兒的?是今時今日?還是更早之前?
司馬仲達老謀深算,他兩個兒子亦非等閑之輩。妍兒今日做出此等荒唐危險之事,已是完全将自己的生死抛在了腦後。看來,想要拆散他們,比想象中還要難。
想到此處,夏侯夫人筆挺的後背微微塌了下來,一種無力感漫上心頭。她揮了揮手,示意暗衛下去。
……
“小姐,日近中天,咱們休息一下吧。”
“也好,前方正有一個亭子,咱們歇一歇,讓馬也休息吃草。”
從詹府出來後,夏侯妍三人便急着趕路,近兩個時辰未曾停下,早已是又累又餓。高迎娣将兩匹馬牽到亭子旁的草地上拴好,惜悅則從包袱中取出面餅、肉幹和水囊,在亭中石桌上一一擺好,又拿出手帕,用水打濕,給夏侯妍擦幹淨手。
“小姐,您先用膳吧。”
“惜悅、迎娣都坐下,一起吃吧。”
惜悅還想拒絕,夏侯妍硬是拽住她,讓她坐在自己旁邊,高迎娣便也跟着坐下。
“咱們如今已裝成男子模樣,不必在意這些虛禮。此行一路奔波,你們跟着我受苦了。”
“跟着小姐,咱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小姐以後再別說這樣的話了。”
“好好好,不說了,咱們都少說些,積攢些力氣,好繼續趕路。”
緊實的肉幹幹硬難嚼,咬地牙根發酸,白面餅又幹又硬,必須得用水才能送下,夏侯妍吃吃停停,終于硬着頭皮把自己手中的面餅啃完了。這東西雖不好吃,但好歹能果腹,她深知,只有吃飽了才能繼續趕路。
惜悅看着她這樣,不由有些心疼,“我和迎娣倒罷了,小姐何曾吃過這樣的苦……”說着,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惜悅不必如此,昔日父親南征北戰,也是與士兵同甘共苦的,我作為父親的女兒,這點苦也能吃得。”
“小姐,如今已到中午,如果今天追不上大軍,咱們住哪裏?還要借宿嗎?還有,咱們吃的雖夠,水卻不多了。”高迎娣将三人吃剩的肉幹、面餅等重新包好,又将水囊清點收拾好。
夏侯妍從懷中掏出一份地圖,在桌上鋪開,細細查看。
“從洛陽到長安,要經過新安、西虢、虎牢關三城,咱們走小路繞過了新安,今天傍晚應該能抵達西虢,到時就去城中客棧住,補充水和吃食。咱們出洛陽城時,離大軍尚有一天半的行程,但大軍是步行,咱們是騎馬,距離越來越短。據我估算,今晚或明晨就該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