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易夏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模糊,恍惚間,許多不知名片段蹿入腦海,直刺的腦殼生疼。

還沒回過神,幽暗的燈光以及耳邊的陣陣嘈雜,卻讓她先一步眉頭緊皺。

似是想到了什麽,她忍不住伸手按壓眉心,直到好受了些許,才緩緩将眼睛睜開。

初時朦胧,三兩秒過後,眼前的模糊漸漸凝實。

一張素白的紙上印着方塊大小的字,與她曾習得的有所不同,卻又有幾分相似,旁邊堆疊着一沓五顏六色的書籍,約莫有一尺高,亦與她印象中的書籍不太相像。

她這是在哪?

這麽想着,腦中又猛地抽疼了一下,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眼睛閉上的瞬間,重物落地的聲音突然響起,本想向聲源處看去,可接踵而至的片段又一次填入腦海。

一下一下,劇烈的疼痛使得她暈厥過去。

易夏再次清醒時,昨夜的幽光早已消失,天色也已經半亮。

愣了半響,她向記憶中的衛生間走去,目光對向洗手臺上的鏡子時,縱使心中早有準備,可仍是難掩驚詫。

暫且不論鏡子的清晰度,只說出現在其中的樣貌,便也不是她日日所見的那張臉。

細看之下,鏡中之人只有一雙眼睛還算能瞧,可這卻被濃黑厚密的劉海遮了大半,

剩下未被遮蓋的臉頰透露出不太自然的蒼白,撥開劉海,小姑娘頭尖額窄,嘴角下垂,俨然是一副苦相臉。

作為天衍派內門弟子,怪力亂神的事她見多了,可還從未想過這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竟然就變成了另一時空的同名人,這種事說出去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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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忽聽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未轉頭,就聽來人道:“你這孩子,杵這幹嘛呢?”

這聲音有些熟悉,扭過身後,易夏才發現說話的是原身的姨媽,現在她的代為監護人——易紅。

似是原身的記憶作祟,身體的直覺叫嚣着自己快速低頭,可現在控制這具身體的是她,于是,易夏只是微微垂眸使視線對上她的胸口,姿勢卻是與剛才沒有任何變化。

見對面之人緩步走進衛生間,她的腦中猛地蹿出了一道想法,頓了三四秒,忽然開口道:“小姨,我們老師說我劉海太長了。”

第一次用這具身體開口說話,本以為會是普通的尋常女聲,可張嘴之後才發現聲音中帶着一絲沙啞,這讓她的面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易紅将洗臉盆放到盥洗池後,邊接水邊說:“現在的老師就是事多,我看你劉海不過剛到睫毛這裏,不是挺好的嗎?”

“我低頭寫作業的時候有些擋眼。”

眉頭緊蹙的在她臉上掃了掃,半響,易紅才開口道:“夏夏,這個月你要了有小兩百塊了吧,你媽到現在還沒打生活費呢。”

心髒似乎被登的一下收緊,易夏猛地擡起了頭,兩人目光對視了半響,她忽然笑了笑,“知道了,小姨。”

她本就沒有奢望着能要到錢,只是初到這裏還沒有實感,所以在實驗腦中的記憶是否真實。

好在,灌注而來的記憶沒有騙她。

回卧室的路上,易夏的面色雖然如常,可唇角卻漸漸翹了起來。

生活費?

仔細梳理了一下腦中的片段,從極偏遠的的角落,她找到了關于母親的記憶。

如普通的父母一般,易母有望女成鳳的願望,在村人都勸她女孩讀書無用時,她毅然決然的帶着女兒離開村莊,而曾經的易夏也并未讓她失望,她的成績即使不是頂尖,可也在整個年級排的上名號,初中畢業時更是以極高的分數考上了省重點高中。

但好牌自這裏便開始打爛。

為了女兒能夠有更好地學習環境,易母沒有讓女兒在學校住宿,而是将她托付給了自己的親妹照顧。

為了能夠掙更多的錢,她又重新找了一份住家保姆的活,每月僅有一次休息的時間去看望女兒,只是後來主家不滿,只能無奈的将時間縮短為兩月一次。

一切出發點都是好的,但是她可能不太清楚,成長環境對于一個尚未定型的孩子取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貧窮,蠢笨,無用,做作,寄人籬下。

這是易夏從記憶中搜索出原主對自己的定義,短短三年,易紅夫婦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将原主的意志磨去,使她從一個樂觀開朗的小姑娘變成了寡言少語的悶葫蘆。

這麽想想,還真的是有點可恨啊!

——

早間七點,在晨光剛剛升起之時,卧室的房門被敲得咚咚響。

易夏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聽見門外的吼聲時,才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與右側同樣有些迷糊的少女對視時,兩人均是有些錯愕。

楚欣穎沒有想到身邊之人還沒起床,愣了幾秒,她面色忽然有些慘白,“你怎麽還在睡?”

“表姐你好像也是剛醒。”

“我……。”

正要解釋,門外的一聲怒喊就讓楚欣穎的面上再次變色,勉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向門邊跑去,剛将房門打開,就被父親的怒喝聲吓的有些傻眼。

“你知不知道你是高三了,你有什麽臉學別人睡懶覺?”說罷,眼睛朝易夏的方向瞅了瞅。

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易夏的頭低了低,正好掩住了有些嘲諷的表情。

十七八歲的女生正是敏感的時候,指桑罵槐的話語更是容易往心裏去,易紅夫婦‘學別人’這三個字用了有三年,原主就将他們的話往自己身上套了三年,潛移默化中,自我否定的負面情緒便将她漸漸淹沒,也無怪她會做傻事。

門邊的訓斥還在繼續,楚天河噴的激動,絲毫沒注意到女兒的異常。

可易夏注意到了。

微微垂下的眸子正好能看到她攥緊的手掌,手背有青筋凸出,可想而知是使了多大的力氣。

隐晦的将頭擡了擡,易夏飛速的掃了一眼叫罵正厲害的男人。

魚眼,塌鼻,下垂唇,從面相上看,這人悲觀易怒難成事,若是精明點便罷,若是愚笨,往往勞碌一生卻得不到什麽好結果。

再掃一眼,只見他山根低陷有橫紋,眉低眼窄距離近,顯然是個心胸狹隘且運道不佳的人。

直到察覺站在面前的女兒低聲啜泣,楚天河那震耳欲聾的大嗓門才漸漸停止,用厭惡的眼神掃了床上不為所動的易夏一眼,他陰沉的摔門而出。

房門啪啪作響,楚欣穎的哭聲卻在他離開後忽然乍停,只是身影未動,攥緊的拳頭也遲遲并未松開。

換好校服,易夏抽出幾張紙巾遞到她的面前,手被拂開了一次,再遞上前時,楚欣穎猛然擡頭,“用的着你假好心?”

“我沒有假好心。”易夏早起時用夾子将劉海夾到了兩邊,此刻眸子黑白分明,透露着認真,“沒必要為這種事哭。”

兩人目光對視,看的楚欣穎有些動搖,可旋即她卻暴怒,“他們從來沒有罵過你,你憑什麽這麽說?”

自記事起,父母只會将慈愛的一面展現給弟弟,留給她的總是無止境的謾罵與指責,她本以為這一切只是因為父母的重男輕女,可在家中寄宿的表妹也并未受到過這樣的對待,所有人的暴力對向,從來都只有她。

輕嘆口氣,易夏再次開口:“你仔細回想一下,我承受的不比你少。”

楚家夫婦重男輕女,楚欣穎忍受着言語的暴力,曾經的易夏亦忍受着,每每訓斥過兒女,兩夫婦最後掃視過來的那一眼,縱使不懂人情世故也能讓人猜到那是什麽意思,對于她來說,那目光是比言語暴力更嚴重千百倍的折磨。

“犯不着為人渣毀了自己,你還年輕,早晚有一天能脫離他們。”

心思被猜中,楚欣穎猛然一愣,正要還嘴,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攥緊的拳頭松了又握,最後卻只是再次将頭低下。

話已至此,易夏能做的已是全部,天衍派向來講究無愧于心,适當行善亦是一種修行,可硬要逆天改命,卻也是有違道心。

背起書包準備離開,走至門邊時,易夏回頭瞥了一眼。

剛剛還立在原地的楚欣穎,此刻正在自己的包裏掏着些什麽,東西被取出來的瞬間,她眼尖的看到了透明袋裏的白色小藥片,還未觀察幾秒,就見透明袋就以呈抛物線弧度落入垃圾桶。

房門打開,看向客廳內正吃着早餐的易紅夫婦,易夏的目光中帶着些複雜。

有些人,可能真的不适合當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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