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呆鵝
第45章 呆鵝
“你說。”沈卿譯抻了抻脖子, 側臉趴在枕頭上,轉過頭來看着她。
快到冬天了,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曬在人身上并不覺得暖和, 反而帶着股寒涼。
梁姍伸出手指, 在他側臉上的睡痕上輕輕劃了下, 而後很快收回手, 平靜道:“我知道我忘記什麽了。”
“什麽?”他問,視線仍落在她身上。
梁姍擡了擡眸,看着窗外藍白色的天空,想了下, 說:“我媽媽去世了,爸爸接我回家。你被認回了沈家。”她歪頭,眼睫輕微顫抖,“然後我們十年沒有見面, 再見面的時候, 你就把我帶回了家。是這樣嗎?”
沈卿譯沉默了會兒, 聯想了下梁姍今天反常的舉動,原來是已經知道了。他也沒多大反應,下颚點了下,因為胸膛被壓迫, 聲音有點含混不清:“是。”
“你為什麽要騙我說我媽還活着?”他那句“是”才說出口, 梁姍就盯着他, 一雙杏眸像是燃了火, 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将他撕扯成碎片。
沈卿譯平淡問:“除了怕你傷心,還能是為什麽?”
“就……這樣?”梁姍蹙起細細的眉,不大相信,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就瞞着我一個人,是嗎?”
沈卿譯避而不答,而是問:“你知道了,傷心嗎?”
梁姍指尖發顫,喉嚨吞咽了好一會兒,才能發出聲音,幹啞的:“傷心。”
沈卿譯沒有說話,他閉上眼,又把腦袋扭回去,牙齒上下咬合,張了張嘴,忽而啞然。
他能說什麽呢?
梁玉菁的死,是梁姍永遠也邁不過去的坎。那時候十六歲鮮活的像一朵花一樣的少女,在梁玉菁死了之後迅速枯萎,起初會哭,到後來像是流幹了眼淚,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再也流不出淚水。
少女安安靜靜,不哭也不笑,像是紙片做的人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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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緘默,梁姍卻兀自說起話來,“沈卿譯,我真的好累啊。這段時間,我一點也不快樂,我每天都怕你忽然發脾氣。我想去找我媽媽,可是我不敢說,我怕說了你生氣。現在好了,我媽死了,我什麽也沒有了。”她重複:“我什麽也沒有了。”
“你還有我。”沈卿譯嗓子眼發幹。
梁姍像個迷茫的小孩子,說着最純真卻也最傷人的話:“可是,沈卿譯,我不想要你,我想要我媽媽。”
沈卿譯忽然扭過頭,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他認真地看着梁姍,說:“三三,你可以把我當成你媽媽。”
梁姍:“……?”
男人的手從白色被子裏探出來,将她的四指包在掌心,安撫道:“你別怕,你媽媽能給你的,我也能。”
梁姍快氣死了,她掙開沈卿譯的手,道:“你能跟我媽媽比嗎?!我媽媽比你溫柔比你善良比你可愛比你漂亮做飯比你好吃!我媽媽哪裏都比你好!你憑什麽這麽說?!”
小姑娘覺得他的話冒犯到了她媽媽。
沈卿譯黑眸裏帶了點兒笑。梁姍能生氣也是好的,總比十六歲的時候,安靜的像個木偶娃娃似的來得好。
梁玉菁死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年,沈卿譯其實早就沒什麽感覺。他選擇瞞着梁姍也只是怕她知道了難過,可他也明白,他不可能瞞着梁姍一輩子。
梁姍的承受能力比他想象中的更好,又或許是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哭過了。
他看了眼梁姍通紅的眼圈,思索道:“之前哭過了?”
小姑娘氣鼓鼓的瞪他,明顯氣的不輕。
病房門被推開,小護士紅着臉進來,站在床邊不遠處,溫柔的問:“沈先生,您要……”
“不用了。”沈卿譯疏離道:“你幫我翻個身就行。”
小護士趕緊上前,動作小心的幫沈卿譯翻了個身,又給他找了兩個軟枕墊在他背後,讓他坐起來。
他後背都是擦傷,動一下都疼,只好趴在床上。此刻後背剛靠上軟枕,眉頭便緊緊皺起來,左手也握成了拳,忍耐着那股痛意。
小護士動作輕柔,又說:“沈先生,您有事一定要按鈴。”
“知道了。”沈卿譯點了下頭,“你先出去吧。”
小護士耳朵尖都泛着紅,羞答答的觑了眼沈卿譯,又偷偷瞥了眼梁姍,這才踩着豆豆鞋出去了,順帶關上了門。
“你的傷,”梁姍心裏有點發虛,生怕沈卿譯責難她,小心翼翼問:“很嚴重嗎?”
沈卿譯說:“還好。”
梁姍低下頭,看着白色的被子,她知道被子下沈卿譯的腿折了一條,“我之前,在馬上的時候想,就那麽摔死了也挺好的。這段時間,真的太累了,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我也很怕你,你好像,一點點小事都能生氣。沈卿譯哥哥,我記得你之前對我很好,也不對我發脾氣的。”
她擡眸,問:“是因為,這些年,你在沈家過的太痛苦了,所以變化才這麽大嗎?”
“不是。”他道。
“那是為什麽?”
“大概是因為,”他摸了摸下巴,給出一個答案:“三三不要我。”
“啊?”
他攤手,笑了:“你見過哪個喪家之犬脾氣好的?”
喪、喪家之犬?
梁姍有點發愣:“是這樣嗎?”
“你覺得呢?”沈卿譯看着她,挑了下眉。
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就完全不是梁姍的本意了。
她手指抓着一縷頭發,繞了繞,說:“沈卿譯哥哥,你要的東西,我沒法給你。”
“原因。”沈卿譯說,又問:“你知道我要什麽?”
本來是不知道的。
梁姍瞥了眼他的腿,心想,現在還不知道,她就是個呆鵝了!
他對她的心思,簡直是昭然若揭。
“我怕你,我沒法喜歡你。”梁姍冷靜說:“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就會沖我發火,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再把我關起來,我怕你。”
男人眸色微冷,安靜瞧着她。
梁姍縮了縮脖子,頭皮一陣發麻:“我真的怕你,你吼我一聲,我能怕的哭出來。哥哥,這樣不行。”她鼓起勇氣說:“沒人這樣談戀愛的。”
“那要怎麽樣,才不怕呢?”男人很有耐心。
梁姍看他一眼,又垂下眼,手指揪着馬術服的一角,心一橫:“你放過我,我就……”她又瞅了他一眼,小小聲說:“就不怕你了。”
話一說完,她趕緊像個鹌鹑似的把自己縮起來,等待着沈卿譯的回答。
像是在等待惡魔的審判。
她不想再和沈卿譯糾纏在一起了,她一無所有,也不怕死了。
什麽也困不住她。
她要繼續自己被中斷的人生,帶着媽媽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可如果沈卿譯鐵了心的要纏着她……
她也沒有辦法了。
病房門又被敲響,沈卿譯說了聲“進來”。
來人是一位穿着職業套裝的女人,身材火辣,踩着雙8厘米的高跟鞋,手裏拎着兩個五層的飯盒,微笑道:“沈總,晚餐送來了。”
她邊說,邊将飯盒放在桌子上,體貼的問:“您需要讓人送張桌子上來嗎?”
“嗯。”
“稍等。”女人說着,轉身又出了病房門。
話題再次被打斷,梁姍撓了撓頭,蹙起眉。
女人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身後還跟了一位護士,護士手裏拿着一張支在床上的小桌子,鋪在沈卿譯身前。
女人将飯盒打開,一層一層的放好,又把筷子拿在手裏,遞給沈卿譯,道:“總裁,請。”
這服務。
五星級的。
梁姍莫名有些不大痛快,她掃了眼女人胸前的景象,心底偷偷的“切”了一聲。這哪裏是秘書,明明是那種“生活助理”——專門解決老板生.理需求的。
她又悶悶的想,沈卿譯身邊又不缺女人,為什麽還要纏着她不放?
沈卿譯面色淡然的接過筷子,飯一層,剩下的四層都是菜,兩葷兩素,還有一個單獨裝的湯。他沒吃,而是道:“三三。”
“啊?”梁姍鼓着臉應。
“把你飯盒拿過來。”他道。
梁姍剛準備站起來去拿桌上的飯盒,女秘書很有眼色,搶先一步拿了飯盒,又細致的将飯盒打開,一層一層的擺放好。
女人身上有股清淡的香水味,不很濃郁,指甲上也沒有塗亂七八糟的指甲油,而是塗了一層淡淡的護甲油,散發着瑩潤的光。
梁姍看着那雙遞在她跟前的筷子,心裏那股不舒服更明顯了。她拿了筷子,悶聲說了句“謝謝”,夾了一大塊子才放在碗裏,然後低頭扒飯。
沈卿譯這才拿起筷子夾菜。
秘書站在一邊,猶豫了會兒,道:“總裁,宋小姐想來看您。”
“宋小姐?”沈卿譯微微皺眉:“哪位宋小姐?”
秘書聲音低下去:“宋栖詞小姐。她聽說您受傷了,一直在給皙栀小姐打電話,說是想來看您。”頓了頓,秘書說:“宋小姐就在醫院門口。”
梁姍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她擡眸偷瞥沈卿譯,暗暗感慨,沈卿譯身邊的女人真多。估計全見上一面,能湊成一個足球隊了!
“不……”沈卿譯看了眼梁姍,原本溜到嘴邊的那句“不見”又咽回去,生生拐了個彎,道:“讓她上來吧,我正好有話想跟她說。”
秘書聞言有點驚訝,她瞥了眼梁姍,又想到樓下宋栖詞擔心的模樣,忍不住想,待會兒,這兩人見面,不會掐起來吧?
梁姍不為所動,像只倉鼠似的認真扒飯。
秘書搖搖頭,不太能理解她們沈總最近是怎麽了?要讓前女友跟現女友争風吃醋嗎?
秘書一走,梁姍覺得空氣都幹淨了許多。
沈卿譯忽而問:“之前宋栖詞怎麽給你說的?”
梁姍呆呆的看向他:“什麽?”
“她說她是我未婚妻?”沈卿譯微微笑問:“除了這個,她還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