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可愛
第47章 可愛
等到宋栖詞走了, 梁姍的飯也快吃飯,她夾起自己碗裏最後一片肉片,張嘴,剛準備咬下去, 沈卿譯的聲音驟然響起來, 驚得她手一抖, 筷子夾着的肉片也差點兒掉到桌子上。
“為什麽忽然騎上那匹馬?”沈卿譯寒聲問。
梁姍垂眸, 組織了下語言說:“因為當時很生氣,我覺得你騙了我,把我從當成玩物一樣戲耍,而我身邊的人……”她頓了下, 悶聲悶氣說:“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你對我好。可是,沈卿譯,我覺得你對我不好。”
“哪裏不好了?”沈卿譯平靜問,墨色的瞳仁裏倒映着萬分委屈的小姑娘。
梁姍擡起眼睛看向他, 認真說:“你對我沒有耐心, 之前說好要追我, 結果沒兩天就逼.迫我。就連說起結婚,也一點都不慎重。還有,你以前答應過我,我可以随意出門, 想去哪兒玩都行, 可是張媽卻說, 你吩咐過她, 不許我見生人,也不許我出門。但是我問你的時候,你又說不是這樣的。”
“嗯。”沈卿譯歪了歪頭, 靜靜看着她,沒什麽表情的應了一聲。
“沈卿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有的時候覺得你很好,可有的時候又覺得,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壞的人了。”梁姍撇撇嘴,低聲道:“你讓我感到窒息,就像是脖子上掐了一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掐死我。”
沈卿譯神情莫測,眸色晦暗,淡淡道:“是嗎。”
“是。”梁姍點頭,應得毫不拖泥帶水,坦然的讓人詫異:“明明我們一塊兒長大,認識了這麽多年,我覺得我應該是很了解你的,可是現在我才發現,你和小時候,不太一樣了。”
“那我小時候,又是什麽樣的?”沈卿譯問她。他知道這大約是梁姍為數不多的,願意跟他談心的時刻了。
小時候的沈卿譯嗎?
梁姍眨了下眼,腦海中想起的第一個詞是——可愛。
怎麽形容呢。
家境貧寒的冷漠少年會扛着一袋垃圾伫立在蛋糕店門口許久,直到蛋糕店老板親自出門來趕人,才偷偷咽着口水,依依不舍的離去。
當梁姍和小區裏的那群小夥伴們路過時,問起他是不是想吃蛋糕,少年又會冷着一張臉,眼神淡漠的在他們身上掃過,将他們看的不敢發一言,最後高傲又矜嬌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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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梁姍買了蛋糕回家,分給他一半的時候,他又不拒絕,繃着一張清俊稚氣的臉,像餓了許久的小狗,狼吞虎咽的吞下那塊蛋糕。速度快的,或許連蛋糕的味道都沒有嘗出來。
吃完,還眼神熾熱的盯着梁姍手裏另一半蛋糕,直把小姑娘看的臉通紅,不情不願的把剩下那塊蛋糕又給他。
沈卿譯這時便說,他不愛吃蛋糕,讓梁姍自己吃。
梁姍翻了個白眼,心想剛才您不是比誰都吃的積極嗎?!
她吃蛋糕的時候,沈卿譯又會在旁邊流口水,梁姍還能聽見他饞的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實在是十分可愛。
她這樣想,便也脫口而出:“特別可愛。”
沈卿譯蹙了蹙眉:“???”
話一出口,梁姍才意識到自己跟這位大老板說了什麽。她想,大約沒人會用可愛這類的詞來形容沈卿譯吧。畢竟,沈卿譯看起來斯斯文文,嚴肅着臉的時候,讓人大氣也不敢喘。
梁姍解釋說:“我剛才說錯了,你小時候非常的善良。”
耳邊響起男人低沉的笑聲,梁姍趕緊把那片肉片吃下去,她嘴裏鼓鼓囊囊的,嘴唇上也沾了一層油光。
沈卿譯伸出手,把面前的碗往桌子裏面推了推,“三三,我不是對你沒有耐心。”
梁姍鼓着臉頰擡眸,眼睫微顫着,杏眸望着他,像一只偷吃糧食的小倉鼠,她困惑不解:“嗯?”
“我只是,只是……”他話說到一半,又閉上嘴,仿佛在多說一個字,就能要他的命。
梁姍好奇的眨着眼睛,把嘴巴裏的食物咽下去,問:“你只是怎麽了?”
沈卿譯瞥了她一眼,仍舊沒說話。
眼前的男人似乎和很久之前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梁姍以前就覺得沈卿譯性格別扭,七拐八拐的像個小姑娘,從來不肯跟別人說一句真心話。現在的沈卿譯,好像也沒怎麽變。
大概,這種扭曲的性格,沈卿譯能保持一輩子吧。
她以為沈卿譯不會再開口,然而卻聽到他說:“我有點害怕。”
他嘆着氣,語氣無奈。
梁姍不懂:“你害怕什麽?”
沈卿譯看她一眼,手指摸了下鼻子,眼角有點泛紅,哽着嗓子說:“我怕你又離開了。”
他神情莫名落寞,周遭的空氣也似乎凝固,氣壓低沉。
落日餘晖照射.進病房內,灑下柔和光暈。
沈卿譯說:“不是沒有耐心,我是怕我慢慢來,你找着機會了,就又跑了。”
她的确想過跑,這個念頭被她深深地藏起來,不敢告訴任何人。
“行吧……”梁姍被他戳中心事,悶悶不樂的頂嘴:“你找人不是挺厲害的,就算了我跑了,你也能找到吧?”
漆黑眼眸靜靜看着她,然而那雙眼睛裏卻蓄着一層很薄的水霧,沈卿譯嗓音略微哽咽,同她解釋:“三三,你什麽都不記得,就這麽跑出去,是很危險的。如果出了意外……”
如果梁姍出了意外。
那便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這個回答令梁姍意料不到。
她以為沈卿譯會很憤怒,說不定氣急了,就真把她腿給打斷了。卻沒料到,這人只是擔心她會出事。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保持緘默。
“我不是有意要騙你,只是,你和梁阿姨感情深厚,如果知道她去世了,一定會很難過。”沈卿譯斟酌着語句,緩緩說:“失憶本來就足夠讓人迷茫了,如果再知道了這件事,我怕你撐不住。”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站在她的角度為她着想。
得知媽媽去世的時候,梁姍的确很難過,但也只是在知道了這件事情的那一小段時間內難過了一會兒,再之後,那種感情像是隔着一層薄霧,朦朦胧胧,不那麽真切了。
——大約是她十年前就已經哀痛過了,即使失憶了,可身體還保留着記憶。
而且,她很早以前給家裏的座機打電話,那時電話打不通,她心裏莫名湧上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像是失去了什麽珍寶,仔細去想時,卻又想不清。
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有種模糊的猜測,或許媽媽離開了。只是自己固執的不肯去相信,鬧着要見她,想要反駁那個猜測。
梁姍抿起唇,手指頭絞在一起,心頭思緒繁複,最後只能嘆了口氣。
騙她,是為了她好;關着她,也是為了她好。好話都被沈卿譯說盡,倒顯得她在無理取鬧。
“你剛才不是說,你知道這十年發生了什麽嗎。”沈卿譯說,“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我也不必一直瞞你。”
“真的?”梁姍帶點希冀的看着他。
“嗯。”沈卿譯颔首,拿手機給助理打了個電話,道:“王秘書,把之前我讓你找的梁姍的資料送過來。”
小護士進來,把桌子上的狼藉收拾好,又殷勤的問沈卿譯有沒有什麽需要。
沈卿譯靠在軟枕上,偏頭,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問:“你們醫院的護士,都這麽熱情?”
“沈先生,您這是什麽意思?”小護士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含羞帶怯的瞟他。心思不言而喻。
沈卿譯指尖在眉尾處輕輕撓了下,依舊是笑着,聲音卻冷下來:“這麽喜歡往病人身邊湊?”
小護士不敢搭腔,沈卿譯又道:“做好你分內事就行。”
這幾乎是警告了。
小護士縮着肩,委屈地點了點頭,想到眼前人的身份,和得罪他的下場,連忙說:“沈先生,我知道了。”
沈卿譯揮了下手,淡聲說:“你出去吧,換個人來。”
小護士怯生生的出去了,走之前怕的肩膀都在發抖。
梁姍在一旁目睹完整幕:“……”
沈卿譯怎麽這麽兇啊?跟護士小姐姐說話也是像在吓唬人。
天色暗淡下來,梁姍打開了燈,又等了一會兒,之前來送飯的那位女秘書帶着一份厚厚的文件推開了病房門。
想來她就是沈卿譯說的那位王秘書。
王秘書臉上挂着恭謹的微笑,半點沒有大晚上的被上司呼來喝去的不滿,将文件遞給了沈卿譯,同時道:“沈總,待會兒沈董會來看您,還有明天上午的會議沈董會替您出席。”
沈卿譯沒翻開文件,轉手随意給了梁姍,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王秘書微笑着應了聲“好”,步履優雅的離開了。
梁姍全程沒能說上話,一直盯着王秘書看,直到沈卿譯輕聲問:“不看看嗎?”
她回神,翻開那個淡藍色的文件夾,說:“看的。”
裏面的确是她的資料,是從她十六歲開始的,內容極盡詳細。
除了身高、體重及三圍的基本信息之外,還包括她在學校獲得的獎項和經歷的一些算是比較重要的事情。
她順風順水的念高中,成績名列前茅,偶爾能拿獎學金,考上年少時夢寐以求的大學,在大學裏談戀愛——過着平常的人生。
轉折在她畢業第一年,有一位大導演想潛規則她,她打了人家一巴掌,後來又有一位富商委婉表示能給她資源,梁姍再次耍了人家一道。
從此,她演藝生涯處處被人使絆子,到了二十六歲還糊的一塌糊塗。
卻又因為長相太驚豔,公司舍不得這麽好的苗子,偶爾也會給她一些不溫不火的資源。當然,這個“偶爾”,是以“年”為單位計的。
梁姍:“……”
她這麽耿直的嗎?
不過,這也很符合自己的性格。
梁姍翻到後面,發現更多的是關于她男朋友的,有身高、體重、三圍,還有關于他長相和生辰八字的分析。
這人的确是她上次在酒店見到的那個男人。
這一頁最後,被人用紅筆寫了一行字。
——“八字不合。”
那字跡簡直就像是她自己寫的,笨笨的圓體,不大好看。
梁姍:“……???”
這好像,是沈卿譯寫的?她看了眼面色自然的沈卿譯,欲言又止。
她男朋友叫李墨啓,是文學系的學生,他追求梁姍足足三年,到大學畢業梁姍才和他在一起。
兩人之間的相處似乎很乏味,有許多照片,不是在街上吃飯,就是在燒烤攤上吃燒烤,又或者是在奶茶店門口排隊買奶茶。
到最後一頁,梁姍看到了一段對她和李墨啓之間感情的分析。
——“什麽眼神?找個醜不拉幾的老男人,還不如我。她圖他什麽?圖他長的醜,還是圖他近視眼(劃掉)?”
梁姍趕緊往回翻,看到了李墨啓的生日。
這比沈卿譯,還要小兩個月吧?
梁姍略微有些遲疑,道:“沈卿譯。”
他“嗯”了聲,懶散問:“怎麽?”
“我男朋友,”梁姍吞咽了下唾沫,認真的反駁他:“比你小,不是老男人。”
沈卿譯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寒下來,下颚線條也崩的很緊,他似乎是氣極,竟是冷笑了一聲:“呵。”
這麽快連男朋友都叫上了,這他媽也就才見了一面而已。
梁姍把文件翻到有李墨啓照片的那頁,怼到沈卿譯眼前,手指了指照片,又說:“而且,他也不算醜不拉幾的吧?”
沈卿譯眯起眼睛,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梁姍小聲說:“我覺得我眼光挺好的,他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