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求你
第48章 我求你
梁姍說完這句話, 病房內的空氣陡然沉默起來,就連溫度似乎也降下去了幾度。
沈卿譯薄唇抿的平直,他垂着眼眸,長睫遮住眸中情緒, 看着被怼到眼前的那個文件夾上的, 明晃晃的, 李墨啓的照片。
不可否認, 李墨啓的确是個溫和的人,他戴着眼鏡的模樣,也十分斯文,看着便有股書生氣質。
“你喜歡這樣兒的?”沈卿譯問, 措辭非常奇特:“這種,老學究?”
梁姍眨了下眼睛,她把文件夾放下來,晃了晃右腳, 偏頭想了下, 說:“我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她看了眼沈卿譯,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和這樣的,嗯……老學究,在一起。不過,”她抿唇笑了下, “我不讨厭他, 看他照片, 還覺得挺親切的, 如果他真的追我那麽久,我應該也會答應的。”
她把文件夾随手扔到桌上,起身, 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在病床對面的椅子上,低頭,啜了一口水,聲音略有幾分含混:“我前幾天,覺得特別難受。”
“嗯?”他等她繼續說。
“就是,我不知道怎麽說才對,”梁姍用水潤濕嘴唇,回憶了下在馬背上的感受,道:“失憶之後,我見到你的第一天,就很怕你。可是後來每一天,你都在吓唬我。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跑了,可是沒想到宋小姐是诓我的,我沒能跑掉,又回來了這裏。沈卿譯,我好像,是有點喜歡你的,但是,也沒有特別的喜歡。”
沈卿譯微微挑眉:“有點,喜歡我?”
梁姍不大好意思的撩了撩耳邊的碎發,又啜了一口水,沒料到自己第一次跟人表白,會在這種場景:“算是。”
他笑了一聲,眉梢往上揚,目光專注的看着她。
“我前幾天,又氣又難過,甚至想過,死了算了。”她看着雪白的牆壁,視線往下移,又落回到病床上的棉被上,“尤其剛才在馬背上,我甚至想,死了就可以解脫了。我不用擔心你會傷害我,也不用忍受這種,舉目無親的寂寞。”
她一向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不喜歡去想太多。此刻把自己的心思剖開,全部給沈卿譯看,已經是做出了極大的努力。
沈卿譯沒出聲,偏過了頭,看向窗外。
他永遠也不會傷害她。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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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或者什麽,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在你身邊,過的不好。”梁姍手掌貼在玻璃杯上,感受着杯中溫水的溫熱,恰好和看過來的沈卿譯對上視線,她說:“沈卿譯,我認真的,你放我走,行嗎?”
因為太過緊張,她臉頰微紅,皮膚似乎都透着一股粉色,聲音也發緊。
沈卿譯将手肘搭在左側大腿上,食指碰了下瘦削的下巴,他說:“你真的這麽想走?”
嗓音淡漠,聽不出情緒。
“是。”梁姍回答的斬釘截鐵:“我真的想走,不想再待在你身邊了。”頓了下,她無意識地咬了下嘴唇,鄭重道:“我求你。”
她求他。
沈卿譯指食指腹摸着纏在指根的創口貼面,粗粝的觸感,他輕聲道:“梁姍,你上一次這麽求我,還是十年前。”
她有點茫然的看着他。
他垂眸,唇角譏诮的彎了起來,不無諷刺道:“你上次,也是求我,放你走。”
“哦。”梁姍牙齒咬着舌頭,不安的摩挲着玻璃杯杯壁,笨拙的不知道怎麽回應。
沈卿譯卻閉上了眼,他頭往後仰,放松的靠在疊在一起的軟枕上,沙啞道:“我會考慮的。”而後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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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絢廷來時滿臉怒色,七十多歲的老人家了,杵着拐杖走的速度,愣是讓朱宏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都跟不上。
病房門被用力推開,門撞在牆壁上,發出巨大聲響“砰”,轉瞬又因為慣性,被反彈回去,再次被人用手掌按住。
沈卿譯擡眸,漫不經心看向門口。
沈絢廷用拐杖在地面上敲了敲,氣道:“看什麽看?!!你個臭小子,你遲早要把自己給折騰死是吧?!”
拐杖敲擊地面,發出低沉的“嘟嘟”聲。
朱宏跟在沈老爺子身後,又想勸,又不敢插嘴,生怕殃及池魚。
“那丫頭呢?!把她給我叫過來!”沈絢廷大手一揮,中氣十足的吩咐朱宏:“我有話跟她講!”
朱宏戰戰兢兢道:“沈董,皙栀小姐回學校了,她晚上還得畫畫呢,我這……”
“誰跟你說是皙栀了!”沈絢廷也沒打招呼,直接往病床對面的椅子上一坐,拐杖橫起來,指着沈卿譯,道:“我說的是梁姍!”
朱宏更不敢接茬了,跟個縮頭烏龜似的不吭聲。
沈絢廷瞪圓了眼睛:“你還裝鴕鳥了是吧?”他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沈卿譯,算是明白朱宏的底氣是從哪兒來的了,拐杖被放下,沈絢廷手撐着扶手,緊繃着一張臉:“卿譯,你跟他說,讓他把梁姍叫過來。”
“她回去了。”沈卿譯淡聲說:“爺爺找她有事嗎?”
沈絢廷來之前就看到了助理送來的沈卿譯的檢查單,現下卻還是關心道:“你這腿,嚴重嗎?”
“還好。”沈卿譯給出這麽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沈絢廷嘆口氣:“傷筋動骨一百天。”
“嗯。”沈卿譯接話。
“你還真是為了救她,從馬上摔下來的?”沈絢廷問。他這麽些年,頭回看他孫子為了一個人,這麽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顧。
“也不是。”沈卿譯說:“我自己摔的。”
沈絢廷對他的話一個字都不信,沈卿譯這麽說,擺明了是怕他找梁姍麻煩。他哼了一聲,乜斜着沈卿譯:“為了個女人,斷一條腿,值嗎?”
沈卿譯好脾氣的笑笑,順着他心意道:“爺爺,真不是為了梁姍,我自己騎馬摔了,跟她沒關系。”頓了下,又補充了句:“你別老扯到她身上。”
這于沈絢廷而言,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護人護到這份上,也不用提什麽值不值得了。
他捏緊拐杖,道:“我這身子骨不行了,最多就能幫你十來天的,公司離不開你。”
“我知道。”沈卿譯笑了笑,問:“爺爺吃飯了沒?”
“你還知道關心我?”沈絢廷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老人幾乎是有點埋怨的說:“你這都多少天沒來看我了?那個梁姍走了,你就跟被抽了魂似的,好容易把她找回來了,你又進了醫院。敢情我老頭子是個勞碌命,一輩子都得為了你奔波。”
沈卿譯立馬道:“爺爺說的哪裏的話,等我出院了,一天三次的去看您。”
又說了一會兒話,沈絢廷讓朱宏照顧好沈卿譯,便杵着拐杖帶着管家離開了。朱宏親自送老爺子下樓。
在電梯裏時,沈絢廷打趣,問:“你家沈爺,還真就看不上別人了?”
朱宏看着一把年紀了,還穿着體面中山裝,精神奕奕的老爺子,琢磨了下說:“這我怎麽知道呢,沈董你就別為難我了。”
拐杖敲了下朱宏的小腿,沈絢廷嗤道:“你以前最老實,怎麽跟卿譯學的油嘴滑舌的了?”
朱宏讨好的笑。
沈絢廷也懶得為難他,囑咐了幾句,離開前又道:“看好梁姍,別讓她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我知道了。”
黑色勞斯萊斯消失在夜色中,朱宏撓撓頭,心知經此一事,沈老爺子對梁姍的印象該是差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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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三點多鐘,梁姍接到了沈卿譯的電話,電話那端,沈卿譯語氣沒什麽起伏說:“過來。”
管家早就準備好了車,在園子外面等着,梁姍慢吞吞下樓,管家态度稱得上恭敬:“梁小姐請上車。”
姿态低的,像是在對待這座別墅的女主人。
梁姍不知道沈卿譯叫她過去是做什麽,心裏難得有些忐忑,坐上車,看着窗外的風景,梁姍還是靜不下心。
幹脆閉上眼睛,靠在後座上睡覺。
司機從後視鏡偷偷看她,女人二十來歲,看着很顯小,說是還在上大學都有人信。
這的确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像個水晶似的。
車子到了醫院,來迎她的人就換成了朱宏。
梁姍和朱宏不大熟,上樓的時候,她才隐約想,沈卿譯這次叫她過來,應該是要和她說——放她走的事情。
朱宏一路上都很小心,也沒敢和梁姍搭話,拉開了病房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就逃也似的跑了。
他是真怕梁姍。
也不能說是怕梁姍本人,畢竟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在沈爺面前,說話也怯生生的。
他怕跟梁姍走進了,沈爺滅了他人。
雖說沈老爺子吩咐他讓他看好梁姍,可他畢竟是靠着沈卿譯過活的,不敢惹沈卿譯生氣。
梁姍進病房時,沈卿譯正低頭把玩着一把折疊刀。
那是一把深棕色金屬手柄的小刀,刀鋒鋒利,折射着下午三四點鐘的陽光,有些刺眼,即使沒拿在手上,然而看着反射的金屬冷光,梁姍也能感受到這把刀的質感。
聽到腳步聲,原本低頭的男人坐起來,他安靜同梁姍對視。
數秒後,移開視線,聲線低啞,微沉卻幹淨,道:“來了?”
“嗯。”梁姍點了點頭,有些納悶的看着那把刀,她對刀不大了解,正觀察着,就聽到沈卿譯說,“這是瑞士軍刀。”
梁姍看到logo上有一只展翅的鷹。她抿唇,應了聲“嗯”。
“好看嗎這刀?”沈卿譯微微笑,溫聲問她。
頭皮忽然湧上一股寒意,梁姍咽了下口水,剛想說話,那把被沈卿譯拿在手中,珍寶似的把玩的瑞士軍刀,忽然被他扔在地上。
金屬與瓷磚地面碰撞,發出“铮”的一聲,瑞士軍刀滑出去好遠,最終在桌子角停下。
梁姍看向他。
沈卿譯勾着唇,半歪着頭,眼眸向下垂,看着那把刀,低聲道:“殺了我,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