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紋身
第54章 紋身
天還蒙蒙亮, 梁姍睡得正香,被窩裏就伸進來一只冰涼的手。
她被驚醒,猛地睜開眼,見是沈皙栀才松了一口氣, 她裹了裹被子, 含糊不清的問:“皙栀, 你怎麽這麽早?”
“不早了, 都五點半了,該起床化妝了。”沈皙栀把手從她被子裏抽出去,按開了床頭櫃上的燈,燈光一下子刺痛了梁姍的眼睛, 她下意識的閉上眼,就聽沈皙栀十分自來熟道:“好了好了,別睡了,快穿件衣服出去吧, 我請的化妝師早就到了。”
才五點半啊……
梁姍郁悶的揉了揉眼睛, 動作慢慢吞吞的從床上坐起來, “哦。”
等她洗漱完,又過去了十五分鐘。期間,沈皙栀趁她刷牙時不斷地叮囑她:“你今天就跟在我哥身後,對着每一個客人微笑, 知道了嗎?”怕梁姍忘掉, 沈皙栀又強調:“還有啊, 要是有人問你是誰, 你也別說話,就看看我哥就行。你這麽做,人家自然就懂了。”
“我就一直跟着你哥?”梁姍好奇問:“為什麽啊?”
一根手指在她腦門上狠狠地戳了下, 梁姍吃痛,皺了下眉。
沈皙栀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她掰着手指頭數:“你壓根兒就不知道我哥有多受歡迎,行情有多好。好多人都想扒上他,就比如宋栖詞吧,哎,不說她了,就說那個小妖精尤淩白吧,她見了我哥,那眼睛亮的簡直跟一千五百瓦的電燈泡似的!整個人都恨不得能扒拉在我哥身上。”
“尤淩白?”梁姍跟着宋栖詞去隔壁的衣帽間,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好美的名字啊。”
沈皙栀給她選着今天穿的衣服,聞言嗤道:“什麽嘛,那個尤淩白就是個小妖精。總之,你別理她,她這個人才不是什麽好玩意兒。”她扭頭,狠狠咬着牙:“要是尤淩白今天敢跟我哥說一句話,嫂子你就上去撕了我哥!”
梁姍:“……?”
啥玩意兒???
她給梁姍挑了一條白色的裙子,比劃了一陣之後,看着這一堆的裙子,疑惑地問:“嫂子,你覺不覺得,你好像有特別多的白色的裙子?”
“……可能你哥,比較喜歡白色吧。”梁姍給出這個回答。同時忍不住腹诽,沈卿譯選的裙子,顏色差不多就算了,怎麽布料都……特別的多?
和沈皙栀昨天給她試的那幾條裙子比起來,就像是泳裝和大棉襖的區別。
沈皙栀也不大在意,拉着梁姍一塊去化妝。
化妝師足足折騰了快兩個小時,從天邊堪堪露出魚肚白,一直到陽光落在梳妝鏡前。
“嘶——”沈皙栀偏頭看了眼梁姍,猶猶豫豫道:“我怎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兒?”
化妝師手一抖,生怕大小姐又不滿意,讓重來:“小姐,這是按照您的要求來的呀。”
沈皙栀眨了下眼,反問:“我跟你說的什麽要求?”
“要濃,要豔,要一眼看上去就是最美的,要端莊,要優雅,要那種特別豔俗的美,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沈爺的夫人、您的嫂子、沈老爺子的兒媳。”化妝師讨好笑着說。
一旁梁姍聽得憋笑憋的難受,忍不住插嘴:“皙栀,你這要求還真是……奇特。”
沈皙栀卻沒有跟她開玩笑的心思,她神情嚴肅,指着梁姍的臉,皺起眉:“你看,這哪裏端莊優雅了!你妝化的也太濃了,尤其是眼影打的,你是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是雙眼皮嗎?還有這個口紅……嗯,”沈皙栀摩挲着下巴,思索道:“這顏色沒什麽問題,但是……就是,看起來吧,不太搭。”
她擡頭看向化妝師,“不太搭你懂吧?”
化妝師并不懂,她努力的點點頭,虛心請教:“那小姐覺得,應該怎麽改?”
“要不,你先給她把妝給擦掉點兒?”沈皙栀努力回想到底是哪裏不對。她記得梁姍挺好看的,怎麽化了個妝之後,就……好像是越化越醜了呢?
卸妝棉沾了水,将梁姍眼皮上的眼影擦掉,還有臉頰兩側的細粉,就連口紅也擦掉了點兒。
“哦!”沈皙栀恍然大悟:“你給她簡單化個淡妝就好,別太濃了。”
化妝師也明白了。
就好比有些人現實中長得好看,用了美顏之後反而變醜了。這位梁小姐本來就是那種特別直白、豔俗的美,讓人看了一眼之後,大腦根本不需要經過思考就能得出美的結論。
她用妝之後,反而遮掉了這種美。
化妝師又思考了下,認真給梁姍卸了妝,又重新化起來。
梁姍看她嘴唇都幹了,小聲說:“辛苦了。你要不要先去喝口水?”
“沒事兒,等上好妝再去。”化妝師說,她又看了眼沒上妝的梁姍,忍不住想,其實這位小姐本來長得就很符合沈皙栀的描述啊!壓根兒就不用上妝的。
化妝師又瞥了眼沈皙栀。
沈小姐其實是那種長相很清淡的美人,正如她名字一樣,像雨後沾着水珠的白色栀子花。然而她也适合濃妝,上好妝之後,眉眼仿佛都鮮活了起來,像是潑墨山水畫卷着了豔色。
等折騰完,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沈皙栀分了小半塊兒糕點給梁姍,道:“等下要是餓了,就讓人給你拿點兒吃的,少吃多餐。”
那一小塊兒糕點被梁姍一口吞掉,她問:“那今天什麽時候可以結束?”
“額……”沈皙栀不太确定道:“晚上十二點?”
“……好吧。”
-
沈皙栀似乎有事要忙,吩咐人帶她去找沈卿譯之後,便匆匆離開。
很久都沒有體會過這種前胸貼後背的饑餓感,梁姍踩着高跟鞋,走路的步子都有點晃。
沈卿譯正在同一個年輕人交談,他們身邊有許多西裝革履的人來來往往。
梁姍默默地走過去,站到他身後,這才注意到,他沒有杵着雙拐。她一愣,仰頭去看他的臉。
不是站都站不穩的嗎?怎麽今天又像個沒事兒人了?
梁姍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挽住了他右邊胳膊。
他像是被驚了下,想不到會有哪家姑娘這麽主動地投懷送抱,下意識的推開她,然而看清她臉時,原本推她的動作則變成了搭在她腰間。
談話被打斷,那年輕人也像是被吓着了似的:“你是誰家的?怎麽這麽不尊重?”
這人和沈卿譯關系應該還不錯。
梁姍想着沈皙栀說的話,沒言語,只用一雙眼睛瞅着沈卿譯。
他目光從她臉往下挪,落在纖細的脖頸上,再往下,是瘦削的鎖骨和柔軟的胸部。
她攬着他胳膊,胸也貼着他胳膊。
沈卿譯輕輕用力,手掌掐在她腰側,道:“我……”話頭一頓,他笑了:“我女朋友,梁姍。”
年輕人連忙說:“原來是嫂子啊,我好久沒來這邊了,沒認清人,嫂子別跟我計較。”
“沒事。”沈卿譯說:“以後多來走動走動,不就認識了?”
年輕人又說了幾句話,梁姍保持着微笑。
等他們聊完了,沈卿譯才皺眉看着梁姍半裸在外的肩,十分不解風情的問:“不冷?”
梁姍終于明白陳窈口中的“直男”二字是什麽意思了。
她早上五點半就跟着沈皙栀開始打扮,才吃了一小塊糕點就過來了,結果沈卿譯不誇她漂亮,反而是問——
“不冷?”
冷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梁姍縮了縮肩膀,兇巴巴的:“不冷。”
他臉貼過來,梁姍心口一顫,就怕他忽然親上來。然而他只是舔了下唇,說:“梁姍。”
“……嗯?”
他想了下,手松開她腰,沒頭沒尾的說:“不是顏狗。”
梁姍費勁兒的想了下,猜他可能是在解釋昨天的事情。
昨天沈卿譯把她叫走,她以為沈卿譯又要生氣,還準備了一肚子讨好他的話,可沈卿譯只是讓她不要熬夜到太晚,說是他有一天淩晨路過她房間門口,還聽到裏面傳來開心消消樂的聲音。
梁姍窘迫的上了樓,昨天就沒有熬夜打游戲。
“我知道了。”她認真說。
沈卿譯喉結滾了下,似乎也有點說不出口,語氣有些勉強,道:“我跟喬縱,真的沒什麽。你不要聽沈皙栀瞎說。”
梁姍傻眼:“……嗯?”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大兄弟?!
“還有,也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才喜歡你的。”沈卿譯盯着她肩看了會兒,眸色很暗,道:“我不是那種只看外表的人。”
這些年湊到他身邊的人很多。
女人有,男人也有,每一個放在人群中,外表都出十足出挑的。比梁姍好看的也有。
他愛上的只是她這個人。
其實偶爾他也會想,梁姍有什麽好的呢,怎麽就能讓他惦記這麽久。後來看《小王子》,讀到其中一段話,才有些明白。
——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時我聆聽着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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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姍發覺沈卿譯其實本質還是有點腼腆的,他說到感情上的事情時,總會有些過分的慎重。
就好像,那些話一說出來,就絕不能改變。
沈家來的客人太多,她整個上午都跟在沈卿譯身邊陪他接待客人。倒也不是不想離開,只是……
每每想到沈卿譯的腿是因她而折,她內心就總有些愧疚,不忍心看着他為了表面光鮮而拖着一條殘腿獨自一人站着。
中午招待客人吃飯,梁姍抽了個空隙回房間休息,她餓壞了,在張媽端着飯菜上來的時候,全然忘了沈皙栀的囑咐,只是一個勁兒的悶頭吃。
沈卿譯卻不得脫身,還在樓下陪幾位沈家的長輩說話。
說是生日宴,其實更像是為了籠絡關系,而随便找的個名頭而已。
下午來的客人更多,梁姍簡直目不暇接,偏偏沈卿譯卻似乎游刃有餘。他記得每一位客人的名字,與人交談時溫和中帶了點兒疏遠。
就像個成熟的大人。
梁姍莫名想到這個形容。
她站的腿酸,沈卿譯和一位客人說完話,偏頭說:“三三,你去休息下。”
梁姍求之不得,可想到沈卿譯的腿——
“不了不了,我不累。”她說。
沈卿譯眼裏似乎有笑,他湊到梁姍耳邊,故意壓低了聲音:“我身體好的很,你不用擔心。”
梁姍一下子覺得耳朵很燙。
她想起沈皙栀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連忙松開沈卿譯胳膊,又氣又羞,簡直想爆粗口:“我才不擔心!”
她說完,看也沒看沈卿譯,扭頭就走了。
沈皙栀正在和一群小姐說話,眼角餘光瞥見了梁姍,招了招手,喊道:“嫂子,過來這邊呀!”
她身邊就是泳池,泳池裏放着溫水,裏頭還有幾個男士穿着泳衣在游泳。
梁姍搞不明白她們這是鬧的哪一出,她慢吞吞走過去,聽到那群小姐在竊竊私語。
“沈小姐,這真是你嫂子呀?”
“什麽時候認的啊?”
“皙栀,你哥哥喜歡這樣兒的啊?”
“不過人家真好看啊。”
“我之前見過的,當時皙栀說是她正牌嫂子,我以為肯定不會待多久的,結果……”結果人家現在還是“嫂子”。
那群小姐中有幾個是上次梁姍見過的。
當時她在她們面前還有點自卑,然而這次,卻在她們的議論聲中,感到了一種羞赧。
沈皙栀給她介紹那位中年婦人,道:“這是我媽媽,你應該叫舅媽。”
婦人并不像沈皙栀那樣穿着清涼,肩上還搭着厚厚的毛絨披肩,笑道:“姍姍坐呀。”
梁姍沒能喊出口那句“舅媽”。
她坐下之後,卻聽到身邊有個小姑娘語氣輕蔑道:“什麽嫂子啊,沈卿譯估計就拿她當個玩物。”
那人坐在她右後方,很偏的位置。她聲音也壓得很低,梁姍幾乎聽不清。
另一個人問:“怎麽這麽說,我看皙栀的樣子,并不像是玩玩的啊。”
那小姑娘便笑了,這下子聲音壓得更低,輕的像是雲煙:“沈卿譯連宋栖詞都看不上,怎麽可能會真的娶這個?多半就是看她長得漂亮,當做個玩物供起來而已,等哪天膩了,轉身就扔了。我聽說啊——”
梁姍脊背一僵,手指掐緊手心,頗有些緊張的等着她繼續說。
“她背後有個紋身,紋的是沈卿譯的名字。”她說:“你見過哪家小姐會做這樣的事?這不就是把自己當成了供人取樂的玩意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