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規矩
規矩
有時候通過談愛的語氣能判斷一個人的內心。
這句哥哥愛你……
陶夢怔了片刻。
年少不懂事,那段時間,午夜夢回時她也想她的哥哥像今天這樣親密地抱着她,對她說這句話。
但也只是那段荒唐的時間。
她笑了笑,掌心貼着言青予的臉,輕輕碰着、捧着。
言青予垂眸靜靜地凝望她。
陶夢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謹記他們的身份,斷不會像小說裏那樣沉淪,在屋子的每個角落做盡亂,倫的壞事。
她四兩撥千斤地笑,“我們是兄妹,我也愛哥哥呀。”
言青予盯着她的眼睛。
陶夢又沖他笑了笑。
少頃,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陶夢的臀,看她的眸色依舊溫柔,只是溫柔中還有總不易察覺的野性的攻擊性。
他怎麽會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陶夢輕輕戰栗,很敏感,捏拳錘了下他的肩,“你打我幹什麽?”
絕口不提他剛剛具體幹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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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呢?”言青予用那只被她咬過的手輕輕拍了拍陶夢的臉頰,随即又捏着她的下颚,目光盯着她粉嫩的唇瓣,陶夢輕輕呼吸着,隐隐能窺見裏面的一點舌尖和貝齒,“嘴這麽厲害,挺會咬啊。”
陶夢裝模作樣又要咬他。
言青予撤手後仰。
陶夢怕像那天早上一樣撲到言青予懷裏,眼疾手快撐着他的肩,坐正,又覺得他的大月退又石更又熱,坐着別扭,不舒服。
她往後挪,言青予垂眸看她一點點後退。
陶夢從他腿上下去,彎腰拿起落在沙發上的信封,微擡下颔,“哥哥,我要吃雞蛋羹,你記得做哦,我先上樓把信封存起來。”
言青予站起來,摸了摸她的頭,“去吧,待會吃飯叫你。”
陶夢上樓存信,混着以前的信封,一并攢入最底下的抽屜。
晚上七點半,言青予做好飯,上樓敲門,讓陶夢下樓吃飯。
兄妹倆用了頓舒适的晚餐,飯後,言青予收拾碗筷,清洗完,更換垃圾袋,扔垃圾的時候順便喊上陶夢出去走走,消消食。
六月上旬的晚風吹過,開始帶來夏季的暑氣。
陶夢從魔都回到港城後的第四天,也就是6月10日,才有機會和顧忱碰面。
小情侶可做的事有很多。
在顧忱拗不過陶夢,說是要去做烤瓷器的時候,他順便将明天的安排提了嘴。
“明兒我四叔生日,跟我去一趟京市?”
“又要去京市呀?”陶夢不确定問:“你四叔生日,帶我去合适嗎?”
顧忱不喜歡手上沾得到處都是做瓷器的泥,黏糊糊,看着又髒,但他沒表現出來,聞言,甚至還在陶夢的臉頰上劃了下,留下一道滑稽的泥痕。
他盯着那抹泥濘,輕笑,語調慵懶:“你是我女朋友,為什麽不合适?”
陶夢本來要還回去,乍然聽見這話,竟也忘了,笑道:“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做瓷器的胚哪有逗陶夢好玩,顧忱又在她的臉頰上劃了下,惹得陶夢氣鼓鼓瞪他,用自己髒兮兮的手一巴掌印在他的襯衣上。
“啪”地一聲,留下一道纖細的手掌印。
顧忱一怔,低頭,看着幹淨的白襯衣被弄髒,他氣笑,擡頭看向某個已經挪得遠遠的罪魁禍首。
男人似笑非笑地招手:“寶貝,過來。”
陶夢躲在另一邊,頂着大花臉嬌俏地“嗯”了聲,搖頭,笑嘻嘻道:“不要。”
顧忱直接起身大步去抓她。
兩人鬧做一團。
翌日。
陶夢趁言青予去上班了,這才穿好衣裙化好妝從房間裏出來。
小區外面,顧忱的車就停在門口。
陶夢坐上他的車,于九點抵達機場登機。
昨晚失眠,陶夢看了兩部電影,淩晨三點才睡,早上六點又起,想着要好好打扮一番給長輩留下好印象。
這會登機,她連雪冰都沒胃口,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顧忱接完電話出來,就看見她乖乖睡覺的模樣。
他失笑,走過去,在陶夢身邊躺了會。
兩個半小時的行程。
他倆都睡了一場好覺。
晌午十一點半,陶夢和顧忱離開機場,坐上前來接他們的專車。
還未到目的地,陶夢就已經緊張,她突然抓着顧忱的手臂,惹得顧忱扭頭看她,笑問:“怎麽了?”
“你覺得我今天好看嗎?”
顧忱一怔,旋即明白,含笑道:“好看。”
“那妝容嗎?會不會太淡或者太豔啊?”
男人擡手将她鬓邊的一縷碎發別至耳後,揶揄:“只是一場普通的生日宴,寶貝,你太緊張了。”
陶夢:“這不是為了給你的長輩留下好印象嘛。”
顧四叔的生日宴辦在老宅。
這是陶夢第二次去那。
原以為上次呆的大廳是顧家老宅的正廳,結果只是一處微不起眼的小偏廳。
真正的正廳雕梁畫棟,是一座巍峨磅礴的四層廳堂,所建造的材料已是絕跡的木料,千年長存,萬年不朽。
頂端是翹起的檐角,占據八方,而這樣的構造在以前只有皇宮才有,第三層承接二四,佐以木廊相連,可登天梯,也可履平地。
第二層左右兩側分別置有矮桌圈椅,供檀香袅袅,以焚香煮茶,兩側的正中央連着棧道,以棧道往外推種有兩棵繁茂的蒼翠雲松,其旺盛之勢可達第三層。
最後是第一層,建在潺潺流水之上,最中間置有一把椅子,那個位置只有當今的顧家掌權者可以坐,在它的兩邊也有兩把椅子,象征着兩位副手,其次才是兩側順勢往下擺開的椅凳。
這裏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每一個陳設都極為嚴苛。
陶夢跟着顧忱走進這裏,第一感覺快壓抑得喘不過氣。
比這環境更壓抑窒悶的是人。
陶夢發現,顧忱的這些親人,長輩裏不論遠近,皆威嚴且不茍言笑,同輩則神情淡漠,就連小輩都被教導得不許嘻哈打鬧,生生扭曲孩童的天性。
這樣的場景,顧忱早已習慣。
他帶着陶夢從右邊走至主位跟前,途徑他父親顧靖澤的位置時,顧忱平淡地喊了聲父親,得了顧靖澤一聲允。
陶夢只好硬着頭皮喊了聲叔叔好,顧靖澤神情未變,甚至連眼神都未分出一絲,只輕描淡寫一句嗯。
陶夢好尴尬。
顧忱牽着她走到主位,坐在那的也就是當今的掌權者,顧忱的爺爺。
他淡笑:“爺爺,近月未見,您的氣色更好了,您瞧,我帶誰來見您了?”
顧老太爺和言老太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存在。
顧忱的爺爺眼裏透着久居高位的肅殺,不好相與,而言青予的爺爺眼裏更多是歷經風浪後的謹慎和不動聲色,就像青萍居裏挂起的那幅題字“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
陶夢很乖巧,輕聲微笑道:“爺爺您好,我叫陶夢。”
“嗯,我知道你這丫頭,是顧忱的女朋友。”顧爺爺颔首,臉上雖然沒有多少笑意,但還是予了她一個紅封。
這是規矩。
陶夢看向顧忱,顧忱點頭,示意她接下就是。
紅封塗蠟,質地光滑,表面以金絲滾邊。
定制的,金絲也是真的金子。
顧忱又帶她去今天的主角兒——
顧四叔跟前打招呼。
一水兒的流程下來,讓陶夢覺得這不是一場生日宴,反倒是……
她也說不上來,真心覺得這裏好累好壓抑,仿佛呼吸聲大點都是錯。
回去時還不是走的另一邊,而是原路折返。
活生生兜了一個很大的圈子。
陶夢不是很明白,等從小梯上下來的時候,她輕輕拉了拉顧忱的手臂,低聲問:“我們為什麽不走那邊呀?明明更方便欸。”
因為原路折返,還要再在顧老太爺和顧靖澤跟前走一遭。
總覺得怪怪的。
顧忱攬着她,輕笑道:“這跟五行有關。”
雖是笑,但語氣說不出是嘲諷還是什麽。
“五行?”陶夢問:“金木水火土嗎?”
“嗯,古代為什麽有時以左為尊,有時又以右為尊,其實這都與五行有關。”
“太陽從東方升起,對應五行裏的木,西方落下,對應金。”
“木主生,金主死,生為尊,死為卑,當面向北面時,右邊為東,是尊,當面向南方時,左面為東,是為尊。”
陶夢明了,“所以這也是我們為什麽只走這邊的原因?”
“嗯,而且正廳坐北。”顧忱又忍不住嘲弄:“都是糟粕罷了。”
“這麽多規矩呀。”陶夢覺得好累,瞥見有人過去時走的左面,又拍了拍顧忱的手臂,“這幾個人走的左面欸,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在顧家的地位一般?”
顧忱回頭看去,對那些人沒印象,“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他也就記得那些可以走“尊”位的人。
生日宴是在所有人都上前問候完才開始。
不是一家人坐在一張圓桌上共同享用美味佳肴,而是一位一人的“分餐制”。
矮桌圈椅,椅子裏置有軟硬适中的坐團。
陶夢奇怪地坐下,很快被傭人告知,提醒她不能坐太多,否則顯得不端正。
于是陶夢紅着臉往前挪,但傭人又說不能坐太少,離矮桌太近會顯得整個人局促,展現的姿态不好看。
對此,陶夢:“……”
好不容易卡準精确的位置,陶夢不敢動,只得餘光看兩邊。
右手邊是顧忱,左手邊是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
其實每個人之間都隔有一小段距離,不會太遠,但也不會太近,像接頭交耳的小動作還是會比較明顯,而且很不方便。
陶夢坐得別扭,隐隐腿麻屁股疼。
比這更別扭的是上餐。
首先是傭人端來香茗,也稱奉茶。
陶夢看着面前正正中中擺着一杯,青花瓷的杯子,飄着縷縷白霧,茶香四溢。
她眼角的餘光瞟至兩邊。
左邊的女孩子姿态優雅,端起茶盞抹香品茗,右邊,顧忱只瞧了眼,并未動。
陶夢也拿捏不準,看其他人。
他們都喝了。
半晌,她渾身不自在地端起茶盞。
五分鐘後,撤茶。
接着又是幹果蜜餞甜點等。
各自小小的一盤,約莫二十來盞,擺盤精致考究,做工也精細。
餐前點心麽?
陶夢又瞥至兩側,左邊的女孩子每樣各嘗一點,右邊,顧忱仍未動筷,甚至還皺了皺眉。
陶夢心想,他這是怎麽了?不喜歡吃甜的嗎?可是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也吃了不少甜食呀。
好在這道餐前點心甚合陶夢的胃口。
她每樣都細細品嘗,做得小巧,各嘗一點後也不會太占肚子。
還挺好吃的。
有一盤蜜芽金絲卷,她非常喜歡。
口感很像常溫雪冰,香甜美味,陶夢準備再嘗一口時,站在身側的傭人彎腰取走那盤蜜芽金絲卷。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
傭人低聲提醒:“陶小姐,顧家規矩,每樣食物最多嘗三口。”
傳承數百年的大家族,擱祖上,那也是響當當的存在。
陶夢聽說顧家以前的那些老祖宗們,在各朝各代都是大官,甚至可能是皇親國戚,但真正如何,也只是歷史,以幾筆紙墨記載寥寥事跡。
規矩是真的多。
半小時後,撤了餐前點心,這才陸陸續續上菜。
只是這菜也更疊了幾輪。
正餐後便是水果,最後又以香茗結束。
整套生日宴下來,陶夢精神疲乏,險些睡着。
她無法想象,一頓長達三小時的生日宴,只能安靜品嘗且單品不能超過三次,還得安安靜靜,默不作聲。
等真正走出顧家老宅,陶夢誇張地如負釋重,站在門口回望這座巍峨宅子,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氣。
“真累啊。”
顧忱輕笑,攬着她的腰,掌心捏了捏她不太明顯的小肚子,顯然是吃撐了,摸着手感很不錯,當然,枕上去更舒服。
他之前就試過。
“這就累了?”
“這還不累嗎?”陶夢毫不誇張地說:“我要是從小生活在裏面,估計都活不了這麽大。”
“我不還好好活着?”顧忱挑眉。
聞言,陶夢反應過來,“是哦。”
她輕輕捧着顧忱的臉頰,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嘴,“太不容易了。”
顧忱垂眸看她,捏了捏她的臉,忽然問:“那未來呢?”
陶夢沒反應過來,“什麽未來?”
“未來活在這裏面。”他似笑非笑問:“願意嗎?”
陶夢如何能活在這裏面,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變成顧家人,變成他們的同類。
這就意味她也要遵守顧家那些多如牛毛的規矩,時時刻刻壓抑自己的天性。
陶夢心頭一跳,仰首盯着他的眼睛,似乎不想錯過裏面一絲一毫極有可能會洩露出來的情緒,那對她而言是一個答案。
“……所以顧忱,你是要打算娶我嗎?”
咱們開始文案鬧翻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