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趕的是上午八點的班車,到家已是十點多了,父親難得的熬了點肉湯等我。
可我一聞到肉味,就瘋狂的吐了起來,吃什麽吐什麽,有那麽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苦膽水都要吐出來了。
父親見我如此,以為我在外面亂來,不問青紅就罵了我一頓。
“我花錢是送你讀書的,不是讓你在外面亂來的,你這情況八成是胡來把肚子弄大了,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出去一趟,還真以為你是在好好讀書,你就是這樣讀書的嗎?好的不學盡學些不好的東西。今日不打死你,對不起我們楊家的家教。”
我們家确實有家教,比如:長輩沒上桌,我們就不得上桌動筷。
父親言罷,從廚房摸了根竹棍,就往我身上砸來。
阿婆護犢心切,那竹棍便砸在了阿婆身上,阿婆吃痛悶哼,而我因着連續五天滴水未進,早已是體力不支,險些倒了下去。
阿婆忍痛将我扶到床邊,給我遞過溫水,“沐沐,阿婆知道你是好孩子,不會亂來的,我現在去請大夫給你看病。”
“都成這樣了,你還護着她,從小到大就是因為你一路護着她,她才這麽沒規沒矩,如此的不自愛!”父親惡毒的話,傳入了我的耳膜,換作以往我肯定會争執幾句,只不過那時的我連争執的力氣都沒有。
任由他惡言相向,肆意責罵,大一的時候我确實也談了一個男朋友,不過是異地戀,且他的身份特殊,我們基本上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有時候我去找他,他連陪我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接到任務馬上出勤,多少次将我一人丢在飯店,或者是丢在車站。
但與他相戀的那段時間裏,我不從負他,他也未曾欺我。
只是我去福建工作乃至生病的事兒,我并沒有告知他,那會兒他在西藏的邊防線站崗,我不想讓他分心。
在那段戀愛的時光裏,我與他連面都見不到,更別說是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何況他是軍人,用他的話來說,連親吻在婚前都不會有,又怎麽會有別的?
不過這些我也自然懶得跟父親去多說什麽,我知道此時的他已經認定我幹了傷風敗俗之事,任憑我解釋都無濟于事。
阿婆腿腳不靈便,又被父親砸了一棍子,站起來都微微費力,因着腿腳不靈便,出門都得用手拐,若沒了手拐很容易就給摔了,父親給她買了幾支,可都不太滿意,最後二伯從山裏砍柴時撿到一棵枯死了的小樹幹,便給阿婆做成了手拐。
Advertisement
阿婆從牆角找來手拐綁上頭巾就要出門,卻被我給攔住了,“阿婆,不要把大夫請來家裏,我自己去大夫那吧,您就在家好好休息,我沒事的,一個人可以的!”
“不行,我不準你一個人去,你可知道前些日子,住我們家隔壁的那個老人家,順着小路去找醫生,卻不小心摔了下來,連命都沒了,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要去我陪你一起去,兩人路上也有個伴兒。”
其實我并不想讓阿婆陪我去,我家到大夫家要走一條很陡峭的小道,若是真的不慎摔了,會直接滾到另外的一處樹林,。
那片樹林十分險峻,我要顧着自己,還得顧着阿婆,但阿婆的态度很是強硬,我拗不過,便只能應允。
大夫最開始也以為我懷了,後來我說明了起病的經過,大夫便開了點藥水,于是又開始挂鹽水,這一挂就從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四點多,中間阿婆回家去煮了點面條送來。
可我才吃一口又開始吐,阿婆又回去給我熬了點稀飯,她把稀飯送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那會兒我也不餓,看着阿婆那擔憂的神情,我勉強吃了一小口。誰知才剛吃下去,又吐了出來,且越吐越嚴重,阿婆急得都要哭了。
“阿婆,沒事的,我不餓,一點也不餓,暫時就不要給我弄吃的,好不好!”其實我心裏特別難受,不是因為自己的病,而是看着阿婆難受,想想她都八十歲了,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保護着我,照顧着我,而我能給她的太少太少了。
“阿婆,沒事的,等一沐病好了,就可以吃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不要再來回跑了!”大夫勸慰道,其實這個大夫人品很好,尤其是對一些老弱病儒,都是能随時出診的人,他經常騎着那輛破舊的摩托車穿梭在各個村落之間。
那會兒大家的經濟水平也都很低下,大部分的青年都在外面上班,各個村的勞動力很少,基本上就是一些老人家帶着孫子在家,陪着孫子讀書。家中的老人只會接電話,所以經常是外出打工的人來聯系大夫,告訴大夫家裏有誰生病了,需要馬上過去看看。
大夫也從不推辭,不論刮風下雨都會出診。
他看着阿婆跑來跑去的,便勸了勸。
只是阿婆哪裏聽得進,堅持陪着我打點滴,生怕我冷了,餓了,乏了,困了。最後阿婆坐在涼椅上睡着了。
已經八十歲的阿婆越來越瘦,臉上的褶子越來越多,頭發幾乎全白,沒多少頭發了,她的發髻越绾越小,蜷縮在涼椅上,整個人看上去那麽的弱小無助。
以前覺得阿婆高高大大的,她的肩膀比父親的肩膀還要結實可靠,趴在她的肩上,是那麽的舒适安全。現在看着阿婆,頓時覺得她好小好小,倚在涼椅上那麽小小的一只。
挂完點滴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本來早就輸好了液,大夫知道我多日未進食怕我撐不住,就多輸了瓶營養液,這才讓我整個人有點精神,蒼白的臉有了一絲血色。
漆黑而嚴峻的小道,阿婆陪着我靜靜地走,她一邊走一邊安慰着我說,“沐沐,別怕,神明會保佑你的,你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我不怕,沐沐一點都不害怕!”
在福建的時候會害怕,因為最愛的人都不在身邊,可回到家後我一點也不怕了,即便生命止步于此,我的人生也算是完整的,我也算是陪着阿婆過了一生。
當我挂點滴挂到第三天仍不見好轉時,大夫的臉色越發凝重,他給父親打了電話,讓父親抓緊時間來診所。
其實我心裏也很是明白,我這病估計很難治療,我從小到大最多的就是感冒,但每次打針吃藥都很有效,沒幾天就會轉好,唯獨這一次前前後後折騰了小半個月,卻是一點都不見好轉。
父親趕到時,我正裝睡,靠在阿婆的懷裏,我不敢看父親,更害怕他又會喋喋不休的罵我,所以幹脆裝睡。
這一裝睡卻将大夫與父親的對話都悉數聽了個完整。
大夫見到父親後長長嘆息道,“一沐體弱,不過最近幾年也沒怎麽生病,但這次的病是跟腎有關,我懷疑是腎病,只是我這裏機器設備有限,需要你們自己帶去大醫院檢查一下。正好我明天要去中醫院聽課,我就将她一起帶過去了,你先準備兩千塊錢吧!”
父親可能沒聽到前面的話,語氣落在了錢字,“什麽?要兩千?我去哪裏搞來這麽多錢啊?你這裏真的治不好了麽?”
大夫似乎是懶得跟父親扯那麽多廢話,也知道家中的經濟大權握在母親手中,便直接給母親打了電話,我開始以為母親也會因為錢謾罵幾句,沒想到母親竟答應得很是爽快,還說孩子的病最重要,錢她來想辦法。
那一瞬,對于母愛,我似乎有了別的解讀!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就起來了,阿婆知道我要去縣城看病,一早給我煮了點稀飯。
我其實很餓,但我又怕自己會吐,就吃了一兩口,阿婆見我吃了兩口沒再吐,臉上樂開了花兒,好像我的病已經好了一樣。一個勁兒的說着,“沐沐,你真棒,你是最棒的!”
自然阿婆高興,我也跟着高興!
我們八點一刻就到了中醫院,大夫他跟我交代了一些事,就帶我去找了當時在內科很有名的盧小華主任,聽說他只有三十多歲卻治愈了不少的腎病患者,大夫跟盧主任簡單說明了一下我的情況後,将之前的所有診斷報告全部交了過去。
盧主任接過報告看了許久,最後嘆了口氣,他問道,“一沐,你今年多大?”
“剛滿18歲!”我如實回答,盧主任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我,似乎像我這個年紀的人是不該得這樣的病。
“哦,這樣吧,我先給你開張單子,你去彩超室做個B超吧!待會兒有什麽事兒,咱們再說,不過最好家裏的大人能來一趟醫院!”
我拿着醫生開的單子去彩超室排隊,手中緊緊攥着那張單子,就如同攥着自己的命運一樣,這張小小的單子這一刻決定了我的生死。
等候區裏一眼看去黑壓壓的全是人,我坐在最後一排的長椅上,看着滾動名字的顯示儀,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又響,我不敢接聽,雙眼死死的盯着顯示儀,就怕突然叫到我的名字。
我緊張得很,坐在最後一排的座椅上,小小的身子劇烈的顫抖着,直到有護士喊我名字時,我整個人哆哆嗦嗦地顫抖着走進了彩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