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在安麟剛滿周歲的時候,我檢查出來已有一個月的身孕,因着之前是剖腹産,所以不敢要,便在辦好安麟的周歲宴後,我與丈夫去了縣城打胎,之前醫生曾說過我特殊的生理疾病,懷孕是很難的一件事,誰知各種措施都做全了,卻還是有了。

當時去醫院的還有嫂子,我與嫂子都檢查出來有身孕,嫂子他們一直想要二胎,這無疑是一樁喜事,而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做人流,我沒有選擇用麻藥,也沒有選擇無痛,而是強忍住。我想腹中的胎兒雖未成形,但我要與她一同感受這極致的痛,做完手術後我暈倒了,四肢無力,眼神渙散。

那會兒丈夫拉着我走了一整條街才找到一家瓦罐湯店,我喝了份瓦罐湯後才慢慢恢複。

等身子慢慢恢複後,我們這才去車站坐班車回家,丈夫那邊是鄉下,班車只到鄉裏,平日大家要回家都是家裏騎電瓶車去鄉裏接人,那日我們到了鄉裏後多次電話聯系公公,公公一直不接電話。

當時跟一家雜貨店的老板借了根凳子,我不好意思去人家店裏坐,就只好坐在路邊,路邊風大,才吹一會兒就開始頭痛,我便催了催丈夫,誰知丈夫不耐煩了,罵了我幾句,然後他說,“父親已經在路上來接了,我們要麽慢慢走吧,反正坐在這裏好冷,走一走或許身子會暖和點!”

我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便跟着他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

可是都走了快一個小時了,公公還是沒出現,而我又累又冷還頭疼,眼看着天慢慢地黑了,夜風越來越冷,我往丈夫的懷裏靠了靠,而這時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我們移動。

公公見到我們說的第一句話是,“造孽啊,不知道今天家裏有事兒麽,非要挑這個日子,你哥之前承包的魚塘出了點問題,今日人家來鬧事,而你們倒好,還要我跑出來接你們!”

我當時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有點難過,難過得很想哭,就突然覺得一個人的命怎麽能苦到這地步?

母親也因安麟的周歲過來小住了幾天,她說我這樣在家待着也不是辦法,讓我出去找份工作,女人有了錢才有地位,別人才不會一而再的欺淩,第二天母親直接帶我回娘家養小月子,等身子養好就直接帶我出去上班,她說她店裏正好缺一個收銀員。

那會兒我将近兩年沒上班了,說真的在家待着性子也變得很浮躁,但又不敢對人家的父母兄長嫂子發火,只能自己憋在心裏,跟自己的丈夫抱怨,丈夫并不會安慰也做不到理解,于是就會展開一場謾罵與口舌之戰。

無條件,無底線,什麽話傷人就怎麽去戳對方的心髒,狠狠地戳,狠狠地戳。有時我邊哄安麟睡覺時,就會想要麽帶着安麟一起走吧,離開這個世界,去一個會歡迎我們母子兩的世界,那裏沒有傷害,沒有羞辱,沒有責罵,沒有厭憎,只有愛。

可當我的手掐住小安麟的脖子時,什麽都不懂的小安麟以為我是在給他撓癢癢,會揮舞着小手臂沖我樂呵呵的笑,他的笑能融化一切,我整顆心就軟了下來,松開手将他抱在懷裏,他在笑,而我卻哭的那麽的蒼白。

也許我真的是離開這個社會太久太久了,從而也忘了曾經的我是多麽優秀的一個女孩,那個曾經考試門門拔尖,那個初中就擔任文學社社長,那個寫的文章被語文老師多年當做範文講解,那個大山裏唯一走出去的90後女大學生,那個在上海做保險三個月能拿到華南區銷售冠軍,那個什麽都想争第一,什麽都能做到第一的女孩,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成為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

Advertisement

母親一句話給了我希望,我或許真的該出去走走了,所以當母親想帶我去上海上班時,我并沒有拒絕。

我将一歲的安麟就這樣丢在家裏,先是随着母親回了娘家,見到阿婆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起來,阿婆給我盛了一大碗紅棗枸杞湯,千叮萬囑的讓我喝了整整兩大碗才罷休,阿婆什麽都沒問,而母親則讓我什麽都不要去想,好好養好身子,做好小月子。

我的小月子是在娘家做的,母親照顧得很好,每天炖鍋裏都會煨着雞湯或者是排骨湯,她雖然會去打麻将,可一到飯點就會回來,白天阿婆會陪我聊天,好幾次想起身出去走走,阿婆都不讓,她說我要休養,不然身子很難恢複,有什麽需要吩咐她就行。

甚至就連我上個廁所,阿婆都會在廁所門口等着,生怕我會暈倒,那時快九十歲的她,依舊将我照顧的無微不至。

等小月子過去,我就随母親一起去了上海,剛到上海的頭幾天怎麽都不适應,很久沒上班,雖只是個收銀員,可對于計算這塊都覺得腦子不好用了,果真是一孕傻三年,母親開的是澡堂,營業時間很長,一直到淩晨兩點才下班,不過白天基本上沒啥生意,一般都在晚上。

時間雖然很長,但不是很累,我兩個月會回家一次,回去待幾天,陪陪孩子。出來時,孩子還不能走路,等我再次回去後,孩子都能走路了,只是那會兒他對我是陌生的,就如同我當年對母親一樣,那一瞬間我的心寒了不少。

安麟看到我就哭,晚上睡覺也是婆婆帶着睡,好幾次想讓他跟我睡,但他不肯,拼命拼命的哭,他甚至對母親的印象跟概念都很模糊,但他對嫂子很親,看到嫂子就撲過去了。

婆婆樂呵呵的笑着說,“一沐,你看看你生的傻兒子,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認識,都不要,還要別人的母親,要你嫂子!”

這些話,婆婆說了整整三年,一直說到安麟幼兒園畢業。

要麽就是說我生了個傻兒子,不要自己的母親,要麽就說安麟只要我嫂子,連我買的衣服鞋子他都不肯穿,要穿我嫂子買的。

有次我實在是氣不過了,直接将安麟打了一頓,邊打邊罵,“我怎麽養了個白眼狼,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要的人。”

那次打得非常狠,安麟做夢都在哭,而婆婆責罵着我,“你這麽大的人了,還跟一個孩子計較,你自己那麽長時間不回來,孩子肯定跟你不熟。”

我很想笑,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會跑那麽遠的地方去上班,是因為什麽?我每個月賺的錢并沒有花在自己身上,而是給安麟買奶粉零食,各種早教玩具,衣服鞋子,安麟從出生開始他的衣服不是我買,就是我母親買,其他的人誰又買過多少?

連他周歲時,母親給了一千塊錢的紅包,父親送了一套銀手镯,而婆婆他們卻買了一套女孩穿的粉色的衣服,那套衣服我原封不動的放在衣櫃裏。

打了安麟之後,我也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該去承受的,這是我選擇的路。

2015年11月嫂子離預産期就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婆婆讓我回去,帶自己的孩子。生娃畢竟是大事,還要伺候人家月子,我想也未想就辭了這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趕回了家。

我回到家沒幾天,婆婆就去了縣城上班,說是在縣城找了一個工作,在酒店做服務員,一個月也有一千多塊錢,而那會兒嫂子已是大腹便便,行動起來不是很方便,兄長在家開鏟車,基本上每餐都在家吃,我帶着孩子一歲多好動的孩子,做飯什麽的也不是很方便,而且我做的飯比較清淡,兄長他們也是吃不慣的,所以嫂子堅持自己做飯,只是那會兒她每晚都會在朋友圈寫下一大段的文字,其中有一段我記憶深刻,大抵就是她一個孕婦每天得做一大家人的飯,而這所謂的一大家人就我與安麟兩人算是多餘的。

那一個月裏在家也沒什麽事兒可做,嫂子便跟我說了很多關于我不知道的秘密,比如我的婆婆是如何在人前人後議論我的,說我如何如何的懶,如何如何的不好等,其實這些她不告訴我,我心裏也是明白清楚的,接着她也說了一些關于婆婆的問題,我對這些并不是很感興趣,只是嗯嗯兩聲作為回應。

這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嫂子生了個女兒,取名媛媛。嫂子懷二胎六個月的時候婆婆曾說過,她年紀大了帶不了多久的孩子,只能帶老大,不管誰生了二胎她都不帶,然後說是要幫我帶安麟,好讓我出去上班,賺點錢貼補家用。

那會兒我丈夫已經順利轉正了,工資也有三四千一個月,如果我出去上班能賺三四千的話,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子晗那會兒已經四歲了,上了幼兒園,而安麟兩歲不到,安麟說話很晚,一直到三歲多才開口,所以那會兒其實是很不好帶的一個階段,婆婆曾多次不管什麽場合都說我生了一個啞巴,連話都不會講。

這樣的情況,她能主動提出來幫我帶娃,這對我而言算是受寵若驚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