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果然阿婆真的就跟石頭一樣站在門口,眼睛眨巴眨巴的瞭望着,看到我蹒跚而來,阿婆持着手拐就來迎我,她将我攬入懷中,眼淚哔哔的流着,“沐沐,崽啊,我的兒啊,你總算是回來了啊,聽說你肚子上割一刀,肯定疼壞了吧!”

其實我最怕阿婆哭,因為她一哭,我就會跟着哭,一回到家,阿婆就要看我的刀口,本來我不想讓她看的,可是我拗不過她。

只是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的眼淚,在看到刀口的一瞬猶如黃河決堤。

“母親,別哭了,你一哭,沐沐心裏不好受,她真的很勇敢,生了個大胖小子,您來看看您的曾孫呗!”母親将安麟抱了過來,這時安麟已經睡醒了,他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阿婆。

阿婆終于笑了,對安麟說,“你真是個好孩子,長得白白胖胖的,眼睛大大的,你母親為了你挨了刀子,你母親命苦,往後你長大了要多疼她一點!”

小安麟像是聽得懂阿婆的話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可愛。

然後突然張嘴哇的一聲哭了。

“他應該是尿了!”丈夫找來尿布準備給他換上,誰知才剛解開包被,一泡尿直接從丈夫的頭上傾盆而下,一直流到胸口。

丈夫輕輕地拍了一下安麟的小屁股,故作生氣道,“這麽小就欺負你父親了,看我不狠狠地揍你一頓!”

此時一屋子的人都樂了,整個屋子裏笑聲連連。

本來我是打算在娘家坐月子的,可母親的店還開在上海,她因我将店都關了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在家也花了不少錢,我在娘家生活的這幾個月,花的都是母親與父親的錢,母親說我太久沒工作,孩子出生後是一筆很大的開銷,自己身上得有點錢。

我是遠嫁,兩家離得遠,父親與母親一商量,就讓我們在娘家那邊先辦一場滿月席,兩家分開辦,所以在孩子出生第七天時,就在娘家辦了一場。當時不少親人也都紛紛随了禮,随禮的錢有一萬六。

等酒席結束,我就随着婆婆還有兄長回了婆家,母親也舍不得孩子就與我一同過去了,我剛到家躺床上休息時,婆婆就将丈夫喊了過去,不到一刻鐘丈夫來找我了。

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能不能将随禮的錢給他母親一萬?說是因着我們當時舉行婚禮借了錢。

我的婚禮總共他們家出了五萬,而母親回禮都回了近兩萬,母親是貼了多少錢才将我風風光光嫁出去的,當時我十分生氣,同丈夫吵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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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結婚借了點錢我是清楚的,真的要還人家錢,我也不是不肯拿出來,我生氣的點無非就是我剛到家,還沒來得及躺床上好好休息一番,他們就輪番來問這筆錢。

最後我還是給了一萬出去了,自己留了六千。

那會兒我丈夫是在婆婆介紹的水泥廠上班,還沒轉正,只是實習生。一個月才一千四百多塊錢的工資,而他自己要抽煙喝酒,基本上供不起我們母子。

母親将我送回婆家後,第二天就回家了,然後當天下午就去了上海,我以為我給婆家生了兒子後,婆婆對我也會改觀,然而我想的過于天真。

丈夫為了養家,只在家陪我兩天,就去廠裏了,家裏又只剩下公公婆婆和我還有兩個小孩了。

子晗是婆婆從六個月就開始帶的,所以一直跟着婆婆,婆婆去哪兒她就跟去哪兒,而我又在坐月子,那四十二天的月子如今回憶起來就像是一場噩夢。

我是新手,連怎麽抱孩子都不太會,住院的那幾天基本上是母親與婆婆,還有丈夫輪番照顧着孩子,丈夫與母親都離開後,我一個人坐在床上哭了。

孩子就放在嬰兒車上,睡得很安穩,家裏有人來看孩子時,婆婆就會将孩子抱出去給大夥兒看,等人走後又将孩子給我送了回來,仿若這孩子十分的燙手。

孩子一哭,我就只得忍着傷口撕裂的疼痛去抱孩子,我不能将他放在自己的懷裏,因為會牽扯到傷口,我只能将他擱在大腿上,輕輕地,溫柔的哄着他。

婆婆基本上沒怎麽抱過孩子,就洗些尿布,小衣服等,然後一日三餐給我送點飯,當然那會兒還住在鄉下,洗衣洗菜都要去河裏,她也有她的不易,更何況還帶着一個一歲多的侄女。

可有一件事,讓我十分的心寒。

前面三個月,孩子睡反了,白天睡覺,晚上半夜還在嗨,而我白天沒得睡,晚上沒得睡,有次實在是太困了,小安麟不知怎麽回事,一直哭個不停,我迷迷糊糊的醒來,抱着安麟一直哄,而自己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沖奶粉的時不小心燙到了小安麟,小安麟哇哇大哭,這時我的婆婆站在房門口,讓小侄女進來看看弟弟有沒有事兒,而她自己只是站在門口,那一刻,我冷笑着回了小侄女一句,弟弟沒事,他很好!

那個月子我幾乎天天都在哭,刀口疼得宛如撕裂了一樣,整個人精神不振面黃肌瘦,甚至吃不了一頓飽飯,母親覺知我情緒上不對,就回來将我帶去了上海。

在上海待了整整三個月,那三個月對我來說就如同神仙一樣的日子,除了喂奶是我自己帶,其餘時間都是母親一手包辦,孩子睡着了,母親就去洗衣服,等孩子醒了就給換尿布,晚上也是母親帶着睡,而我那三個月能睡一整晚。

比如,在婆家時,吃飯都是我自己看着,而與母親在一起時,吃飯都是母親抱着,我只需要好好吃飯就行,什麽都不用操心,一直到安麟四個月,因二姑被蛇咬了,可能性命難保時,我們就趕回了家。

到家時是淩晨三點,阿婆還沒睡,坐在床上抹眼淚,她看到我時就沒忍住放聲哭了起來,阿婆年紀大了,而二姑是除了大姑之外最疼她的女兒,大家一致将此事隐瞞并未告訴阿婆,當天晚上大家都去了二姑家,只有我與阿婆留在了家裏。

阿婆或許是隐隐約約感覺到了什麽,多次問我為什麽母親回來都不在家住一晚就走了,不僅母親走了父親也跟着一起走了。我只好随便扯了個謊言。

只是從這以後阿婆呆傻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很長一段時間,阿婆都是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看着窗外,看着藍天。

端午前夕,婆婆來看孩子,與母親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母親不知怎的,竟是同意了我與婆婆一起回去。

可能是大家都覺得我作為新媳婦不回去過端午節不太好,我也不是個通情達理之人,我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一直賴在娘家也不是個辦法,只好随着婆婆一同回去了。

我原本以為經此一事,婆婆對我的印象會有所改觀,可事實證明不過是癡人說夢,婆婆依然進行着人前人後的兩幅嘴臉,五個月的娃子已經開始認生了,基本上只要我抱,有時需一邊抱着一邊吃飯,剛從娘家過來小孩子對這邊非常的陌生,一不順意就開始鬧騰不止,好幾次等我吃好飯,飯菜都已經涼了。

而婆婆只是在家裏有客人或有鄰居或是丈夫回來時,才會做做樣子幫我抱一下孩子,只要有客人或者是丈夫在家,婆婆會表現得非常好,幫我帶娃,喊我吃飯,什麽都不要我做,甚至也不會指桑罵槐的說我。

可倘若丈夫不在家,婆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說話帶刺,做事挑錯,總之哪兒都是我的錯,哪兒都是我的問題。

可能很多人會覺得我誇大其詞,在這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比如傍晚時分我與嫂子要分別給小孩洗澡,她會對嫂子說,“吟湘,水熱了,可以給孩子洗澡了。”,而對我說的則是,“沐沐,水熱了,你不知道給孩子洗澡的嗎?”

同一個意思,從同一個人口中說出,前後相差不到一分鐘,可卻給人兩種感受。

可見我在這個地方,是多麽的不受人尊重!

我與丈夫常常因為這種小事而大吵,那會兒我有輕度憂郁症,我是個細節控,會從一些細微之事去分析去推斷,從而越想越難過,當然舒旭說這叫鑽牛角尖。

我承認這是牛角,只是這牛角不管鑽不鑽,它都戳心窩子!

孩子只要我一人抱,我不管去哪兒他都嚎啕大哭,而就算他哭得緩不過氣來,家裏其他的人也不會幫忙抱一下,或者是哄一下。每天我都十分煩躁,很想回娘家,可丈夫總說不能經常回娘家,別人會說他娶了個不想在這待的媳婦,他會臉上挂不住。

可我在他家真的過得很苦,很苦,這種苦不僅僅是生活上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孩子哭的時候,我會随他一同哭,而丈夫這邊得不到任何的理解與安慰,只要我開口多說一句他母親的壞話,他會立馬怼回來,開口就是,“我母親對你那麽好,你還要怎麽樣?幫你洗衣做飯,你什麽都不要管,就只是帶一個娃!不要一天到晚的作!”

我所有的難受與委屈,他只定義成一個作字,便将我判了死刑。

我清晰而深刻地記得,在安麟九個月大的時候,剛坐學步車到處跑,在吃晚飯之時,不小心轉到了廚房,當時是冬天,我的侄女子晗見着安麟快到廚房,便扒得一聲将廚房門給關上了,當時那個門夾住了安麟的手,手指頭都青了,哭得很是慘烈。

當下第一反應是将安麟抱在懷裏不停的哄,同時給他揉揉小手指活血,我沖子晗說了一句,“子晗,下次關門要注意一下弟弟,弟弟在後面跟着來就不能關門!”

聽到哭聲公公也從竈臺趕了過來,看到安麟的手時,就罵了子晗幾句。

誰知這時嫂子發火了,直接丢過來一句,“子晗知道什麽,她自己不也還是個孩子,再說了不是還有大人看着嗎?大人自己都看不住,一個個的都來罵子晗,安麟的手又沒夾斷,至于這樣麽?”

我當時很想吵回去,可在我還沒開口吵時,公公将我拉到一旁,給安麟擦活絡油,嚴肅的對我說,“沐沐,我知道你委屈,這事兒也确實不能怪子晗,換句話說,你嫂子娘家幫了你哥不少的忙,我實在是不好說子晗!”

我并沒有多說什麽,我知道這一家人基本上是一條心,就我是個外人,連我自己的丈夫都從未幫我說過一句話,我能指望誰呢?

當晚,我在我丈夫的舅母家待了一會兒,這個素日跟我沒什麽交情的舅母,是唯一一個安慰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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